很快,秦书儿、郑恒还有犬头游医便来到了举办寿宴的格物堂前,这里的火势无疑是全书院看起来最大的,三人将身上浇湿,马不停蹄奔入其中。
然而当他们真的进入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得要更加糟糕,甚至糟糕到让秦书儿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里杯盘狼藉,梁木断裂,书架坍塌。
肆虐的烈火如树般生长着了很多人的身上,这些人有的正在哀嚎,有的人一动不动地任它吞噬燃烧,还有的人甚至已经变成了一把焦炭,正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少还穿着扮相衣服的师弟们正在疯狂救人:“他还活着!快救人!!”
犬头游医是最先动起来的,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跑了进去,直接接手刚被扑灭身上燃火正痛的尖叫哀嚎之人。
秦书儿见状,亦扯开自己的外袍跑到一尖叫师弟身边:“别急,师姐回来了……”秦书儿又急又难过,能做的只是加速帮他扑打火焰,待火星一消,迅速对犬头游医大喊:“还有这里!他也需要医治!”
见犬头游医应下,秦书儿紧忙再去帮另一人。
谁知才刚一起身,一燃火物件儿正朝着郑恒倒去,但是郑恒显然是被这场面吓傻了,根本没注意到那东西,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秦书儿倒吸口气,几个箭步冲去,一把将郑恒拽开。
带火书柜前后脚在两人身后倒塌,连同上面的书一起,熔成了巨大的火团。
“啊!!”郑恒吓得整个人坐倒在地上,“差点死了,差点死了……娘啊,差点就死了……”一怔,看向秦书儿,“你、你竟然救我……为、为什么……”
秦书儿愤怒揪起郑恒:“郑恒,听好!我现在没有工夫顾及你!若是你救不了人就出去!”
秦书儿扔开郑恒,快步赶回去救方才的师弟。
郑恒也因着秦书儿的这一骂清醒了许多,迅速恍神:“对,得救人、救人……”然后亦学着秦书儿的样子脱下外衣,跟着一起救人。
几人来回在火中穿梭奔波,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把还有一息尚存的人都带了出来。
但相对的,救人者也几乎全都筋疲力尽,郑恒躺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秦书儿亦是单膝跪地不断喘息,咳嗽,只能靠意志强撑。
但是当她站起来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方才救出的所有人都在地上躺着,他们痛苦呻吟着,依旧是一副等死样子。身边只有一两个师弟在一边哭着,一边给他们喂水。
而其余还能起身的师兄弟们则是跟着刚才出去叫人的那小师弟正费力地一桶桶朝火场里泼着水,但根本是杯水车薪,没有任何作用。
秦书儿一下就懵了,起身跑去抓住师弟的腕子:“这是怎么回事?武侯呢?”
那师弟脸上顿时布出悲愤之相,咬牙回道:“我去武侯铺的时候,他们说是今日水井和器械都坏了,根本不能救火,说他们会准备点水,晚些再来。但这一听就是推托之词,这群人压根就没想过来!”
“怎么会这样……”秦书儿再是一怔。
纵是普通民家走水,武侯铺也会因为担心联排点燃,而快速出动人手灭火,可是现在长松书院火势逼人,他们竟在拖延时间?
他们在等什么?是在等长松书院所有人都葬身火海吗?!
秦书儿立刻又问:“那太医署的大夫呢?”
小师弟痛苦地抹了一把眼泪:“今日不知为什么,太医署一个人没有,留在城里的只剩几名捞钱的游医还有福医!长松书院都是烧伤之人,又没钱付予,这帮人根本不会来,各个关上大门,全当没听见!”
“可是太医署怎么会空无一人,那谭家呢……”
犬头游医接过这句话回道:“今日圣人起疹子发热,全城名医都被召去了大明宫,就连谭小郎君也被强行召走了。”
“水井封了,器械坏了,圣人起了疹子……”秦书儿看着遍地哀嚎的师兄弟们,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紧攥着拳,“怎么偏偏都在今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这件事不对啊,不对啊……”
话音刚落,忽从舍监里的一间小居里传来声大喊:“庄左!!”
这是郝南的声音!
秦书儿心猛地一颤,这才想起好像进来之后一直就没看到庄左和郝南!
而且刚才一直关注的是火势最大的格物堂,忘记了周围的火势也已迅速升起。
秦书儿低咒一声,对其他人大喊道:“再查查其他房间!看还有没有人!”接着看了眼地上哀嚎的师兄弟们,红着眼圈对犬头游医说,“那他们……”
犬头游医似乎明白秦书儿想说的话,迟疑了下,说道:“我会尽我所能。”
秦书儿悬心稍稍落下,用力向犬头游医鞠了一躬,小脸儿明明已带了悲伤,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坚强起来,蓦地截了一学子手上的水桶,再次往头上狠狠浇了一下,急速朝着侧房方向跑去!
犬头游医看着秦书儿的背影,又看着遍地哀嚎的学子们,似乎在想着什么,随后甩开下摆,从腰上接下一个牛皮袋,将其摊于地上,数排银亮工具和药物绷带皆被火光照亮。
当秦书儿赶到侧房的时候,舍监的火势已经彻底起来了。
同样穿着戏服郝南站在门口手舞足蹈,眼泪鼻涕早就混作一团:“救人啊!快救人啊!庄左,庄左!!”他一转头,正好看到朝着这边跑来的秦书儿。
“书儿,你终于回来了!”郝南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庄左冒火去取那个定亲信物,然后困在里面了,可是我、我不敢进去!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秦书儿看到郝南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已经恐惧到了极限。
秦书儿反握了一下郝南的手,似乎是在给他力量,随后扭头看向偏房火场。
这里的火看起来是从外围包进去的,还留了一个可以进去的空隙。
“别怕,我进去救他!”秦书儿其实也害怕的浑身有些发颤,但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一咬牙,再次冲了进去。
偏房的火不知不觉围成了一个圈,四处燃着火苗,不断地灼烧着房中的每一样东西。
她捂着嘴,挥着烟雾,一边喊着“庄左”一边努力在火场中寻找着他的身影。
路径内室门口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内传出:“救、救命……救命!”
是庄左!
秦书儿刹住脚,立刻回跑到那间内室。
但本是欣喜的表情,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彻底僵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