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乐心里多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加了马速与秦书儿齐头并进,然后对着正在巡视的、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喊了一句:“今天也在巡城呢?诸位官爷,辛苦了!”
不远处的衙役们见是熟人,跟着摆摆手。
一瞬的功夫,方才看向秦书儿的目光全部都挪走了。
那些人该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遇到县衙的人盘问,便都拿出了自己的过所手实。
若非孟旬今天心情大好,给所有人都办了过所。
那便是这些人,有县衙以外的途径拿到这些。
顾常乐心下有数了,于是又加了几鞭。
……
不久后,秦书儿和顾常乐一前一后来到了驿站。
秦书儿不及停马,直接跃了下去,缓几步后立刻在四周寻找。
整间驿站安安静静,今日就连打点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这里果然不对劲。”秦书儿喃语,“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顾常乐紧随其后,神色也颇为凝重,蓦地想起什么,两个大步“砰”的一声推开了不远处的一扇门:“谭叶!”
这一声吼把里面人吓了一跳,回头就是一句怼:“叫什么叫!八辈子没见过别人换衣裳吗?”
且见谭叶似乎刚睡了午觉,正在换干净衣裳。
上半身未着寸缕,白瓷肌肤一览无余。
顾常乐悄然吐了口气,心中某块大石算是掉了下来。
话说间,秦书儿也一步跨了进来:“谭小郎君怎么了?”
进来个男人也就罢了,一听女子声音,谭叶也难免慌了下,囫囵将衣服套上,红着脸说道:“一个两个的往我房里闯,都疯了吗?”目光又对上秦书儿,似乎对长松仍存芥蒂,遂眉峰一抬,显然不怎高兴。
但是此时此刻,不论是顾常乐还是秦书儿都没有任何说笑的心情。
秦书儿开门见山地问道:“小郎君,你可是见到了我师兄。曾经去过县衙的那位!”
“我怎么会见过你们长松书院的人?”谭叶不满地拽拽衣服,但看两人此时表情确实不大对劲,也就不在这时候与之闹别扭了,默了默,直言,“我不认识你什么师兄,之前在县衙我一向不出来见人。”
秦书儿这才想起谭小郎君好像确实不知道当时的事,不禁有些烦躁,不知如何描述。
可谭叶随即又主动接了一句:“但是刚刚确实听见有人来过两次。”
“两次?”顾常乐沉下声追问,“分别都是什么动静?”
“第一次,半个时辰前,来了很多人,浩浩荡荡的,还有说话声。”谭叶看向秦书儿,不满道,“我还听见你那个郑姓同窗的说话声,惊叫连连,吵得人不得休息。”
秦书儿眸子一动,若是听见郑恒的声音了,那必是郑恒来取干草的时候。
立即追问:“那第二次呢?第二次听见什么了?”
“都走了。”谭叶朝着西头指了指,“有人回来,带着其他驻扎在驿站的人朝那个方向去了。”顿顿,“半刻之前。”
那个方向……
秦书儿迅速看向谭叶所指的位置。
便在同时,谭叶一拉大门将两人隔绝在外,似乎是铁了心不再掺和长松之事。
顾常乐见状苦笑,随后也跟着秦书儿目光看去。
不远处,浮云尽头,正隐隐露着一个大殿的轮廓。
“仙缘阁。”顾常乐喃喃说道,神色逐渐凝重,“难道是带人去仙缘阁了……”
……
仙缘阁,仙鹤殿后的寝房。
房间里一片安静,谁也没有动。
朱尧正在穿戴衣裳,准备待会儿出去主持期待已久的仙缘会。
就在这时,火烛轻轻晃动了两下,墙上逐渐映出一个人影。
慢慢地,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再然后,一个人停在了朱尧身后。
这个人显然是从外面通过仙缘阁的密道进入。
朱尧动作一顿,似是只从脚步声便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他的脸几乎瞬间沉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努力克制着,放下衣袖,慢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角,试图让自己微笑,然后才回过身看向来人。
那人并没有完全走出,尚有一半留在阴影里。
此人穿着一身只有长安贵气才可穿的锦绣衣袍,更无一点尘沾身,只是冷,冷到几乎快要冻结屋中的气息。
朱尧首先开口:“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你这样不是很容易被别人看见?”
“若我再不来,恐怕这历城就要成他人口中的食粮了。哼……朱尧,你可真是有天大的本事,竟能瞒着我做这么多的事。”
朱尧仍是噙着笑,爽快中隐着一丝戒备。
“你这话说的,我能瞒着你做什么事?如今的仙缘会,你不也是知晓的……不,这不是你提议要办的,怎就成我瞒着你做的事了?”
“我说的不是仙缘会,是孟旬。”
最后两字,来人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的,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步步地再次向前。
火光慢慢将这人照亮。
“之后你想怎么做,和他合作,然后反过来给我一刀吗?朱尧,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朱尧慢慢敛住唇角:“你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过了。就算今日我当真与孟旬合作,也只是想让多拉拢一方势力为我们铺路,怎到你口中,就成了绊脚石?还是说,我朱尧就只能听你的话才算是正道?嗯?”顿顿,咬牙戳出最后三个字,“杜新伯。”
这句话音落下之际,那人已全身站在火光之下。
他生得一身正骨之相,眉峰如剑,眼底却嵌着一丝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