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人一掀而开,孙明译迅速的坐了进来。
明薇冷眼看了眼外面的护卫,心中暗自打算着回到府中,便要换一批护卫。这些人竟然都是干站的,就这样让这个男子进入她的马车?
这车挂着族辉,谁都知道是太尉府的马车,而孙明译刚才也是众目睽睽之下进来,因此此时,马车外议论声已经渐起。
抬眼看了孙明译一眼,明薇唇角微扬,道:“三郎都是这样与女子同车惯了吗?即便你我有婚约在,可终究只要未到那一日,这礼还是需守的。”
一旁男子闻言,出声道:“阿薇不过是利用我孙少卿罢了,又何必如此酸?”
明薇一噎,抬眸见他苦笑,不由得面色微变,莫名的有些心虚。
“我何时酸了?不过就事论事。知道三郎这样的风流名士放浪形骸惯了的,可阿薇不是那样的人。”她强词夺理。
“哦?”
他诧异,带着一丝戏谑与深深的怀疑,审视着明薇。
“先是在靳府,后又在我院中,阿薇的表现那样热情,我还以为……少卿实在看不透了,阿薇究竟是哪种人?”
明薇:“……”
见她此刻脸红至颈,孙明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明薇努力压抑着心中恼火,不去看他笑得风华绝代的脸,只心中腹诽:这个人,定是个妖孽头胎。
未几,他止了笑意,神情惬意的朝外道:“回太尉府。”
队伍重新开动。
明薇冷冷的看着他。这男子,真把他太尉府的人当成太傅府的人使唤了吧?
一直沉默许久,孙明译忽的认真看向她,她目光直直的盯着晃动的车帘,偶尔透过缝隙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热闹街市。他澄澈的目光有一丝的深邃,淡淡道:“可有什么想问的?眼下我心情甚好,可替你解惑。”
明薇对上他的眼眸,嚅了嚅双唇,未几,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帮她的已经够多了,知道的也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再让他牵扯其中的好,不然迟早有一日,他看穿自己的所图。
见她踌躇,孙明译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自行道:“郡主是随临川王来的的,临川王是陛下唯一仍活着的兄弟,陛下……时日无多。”
明薇一愣。
原来真的是楚宣帝快不行了,那此时召他来建康,是陛下的意思还是高允的意思?
“是陛下要见他?”她忍不住脱口询道。
孙明译扬眉微微诧异。
她果然从来不是要助离安,只是选择了离安为棋罢了。
“不然呢?临川王可不是普通郡王,若不是陛下下旨,谁人敢在此时放他入建康?”
的确,临川王势力非同小可,陛下病危,藩王入京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怕是高允也不敢轻易如此做。
明薇忽然抬眸看向孙明译,却见他面容依旧温润,神情随意。
他是知道自己想问这个吗?还是不过随口说说?
回到府中后,趁着晚饭时,明薇向父亲打听了宣帝情况,檀宗道表示陛下病重以来,一直有大臣隔三差五的轮着前去探望,然而近来,却有些时日无人见到陛下了,而对于临川王此时进京,众朝臣也都是心中惶惶。
明薇心中亦是不安,所以方才在回来的马车中,他没有提靳东海的那本册子的事,在摸不透高允的动作前,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更何况如今高允已经对她生疑,这册子留在孙明译手中总比留在自己手中好,反正嫁入太傅府后,她多的是机会再偷出来。
夜里,禹叟来报南汝阴那边曹载师果然调任颍川了,且抱怨了一通,说那曹载师实在是个贪心的,上月倚香楼的收益几乎都用来孝敬他了。
明薇听闻倒是甚为满意,这世道可不怕贪心的,就怕不贪的,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明薇看了眼孙明译送来的聘礼,自装金锭的那口箱子里取出二十锭金子放在另一小匣子内,交给禹叟道:“明日找个镖局,将这送去汝阴,让禹程带着这些去颍川开分号,另替我将许县县郊东三十里处的宋萝山极其方圆二十里内都买下来。”
禹叟闻言大惊,在汝阴买两个铺子做做生意也就罢了,可如此大的手笔,女郎竟然动用孙三郎送来的聘礼,显然是不想让郎主知道。
“女郎在那偏远之地买这么多地做甚?”禹叟有些踌躇道。
明薇没有解释,她自然不能说是买来给檀明煊的。
之前与檀明煊说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那是纯属哄他的,不过买下这山头,她是早已打算好的,只是在等这个贪财的曹载师调任,当然,也是在等时机凑够钱。
“禹叟勿要过问,让禹程买下地后,再雇几个人,就留在颍川经营分号,届时会有人前来收取山头,让禹程交给那人便是,汝阴那边暂时交给三娘打理。”
如此大手笔就算了,还要赠予旁人,禹叟不禁抬眸看向明薇,然而对上她的神色时,便将打算继续追问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诺,另外茶楼还有消息传回,说是汝阴近来兵力有所增加。”
“知道了,叟退下吧。”
汝阴的郡守李炯是高允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也就是当初自己为何要在汝阴开铺子的缘由。
高允采选,临川王进京,汝阴兵力增加,这些同时发生,便绝不是巧合。
难道陛下……真的要驾崩了?这提早了前世半年有余。
檀宗道是个粗人,在军营中长大,明薇的婚事依旧大多由薛氏与长姐檀明己操持。
嫁衣是太傅府萧夫人身边的安妪送过来的,华丽得很,大红的曳地长裙,青色的帔子上金丝绣的大朵大朵莲样栩栩如生,整个人倒似捧在莲花之上。
这桩婚事从最开始到如今,孙景怀夫妇始终未曾露过面,这嫁衣是唯一让明薇能够意识到孙明译家中长辈仍在的一回了。
想来自己这个儿妇他们定然是不满意的,只是不知孙明译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二人同意了。
禹叟手中捧着一盒子自院外进来,说是太子送给她的贺礼。
明薇蹙了蹙眉,有一丝不详的预感爬上心间,她上前接过打开来,里面是一玉如意,下面压着一张折起的纸,她将如意递给一旁的芍药,拿起纸打开来,身形一颤。
这是一份名单,一份隐山中人的名单。
隐山,暴露了。
那……武陵那边……高骏……
难道是她上次送消息给尹江被查了?不,应该不是梁升这边查到的,若是梁升能查到,也不会一直到今日才查到,看来是东宫,即便失了任皇后,自己还是低估了东宫的实力。
芍药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忧心,道:“女郎?”
明薇看着手中的名单,寻来火折子,轻轻一拉,明耀的火焰瞬间燃起,将那张纸燃成灰烬。
禹叟和芍药看着,只觉得她此刻戾气横生,谁也没敢开口多问一句。
隐山暴露了为何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日马车中的帕子……一定是高骏,是他对自己封锁了消息。
惟愿我安好?
高骏,你终究还是不够了解我。
她心中有些隐隐的恨与倦,她是真的厌烦了如此的高骏。如今隐山暴露,也不知月娘他们如何了……
“另外郎主让我告诉女郎,公子那边回了信过来,公子怕是不能回来,公主回来了,公主如今有孕在身,行程便慢了些,但信中说应该能在女郎大婚前赶到,不过郎主说,公子回不来,那大婚那日送女郎出门这事……”禹叟有些难为情道。
“长嫂有孕了?”明薇惊道,唇角不由得微扬了起来。
“是的,郎主说信里是这样说的。”禹叟也跟着乐呵起来。
“多大月份了?早知如此,实在不该劳累长嫂还回来一趟。”明薇惊喜后,又不由得有些担心,如今世道本就不太平,又要舟车劳顿。
“四个月了,说是公主在边关不适,本就打算回来建康生产的。”
“太好了,等小公子一出生,女郎就是做姑姑的了,这府中也热闹些!”紫苏欢喜道。
明薇闻言却是一阵失落,兄长远在边关,长嫂即便在建康城中待产,可年轻夫妻哪里能久别,出了月子定也是要带孩子回到边关的,她这再一出嫁,府中便只剩下父亲一人了。
见她不吱声,禹叟再次问道:“女郎,这背亲的事……”
南楚女子出嫁,都是要由家中兄弟背上轿的,若是少了这个环节,便会被认为娘家无支力,女子到了夫家便任人摆布。
明薇自然不是能认人摆布之人,于是对这个倒是不在意,可脸面还是要顾的,如今族中兄弟只有檀明风一人在建康了,思索了一会儿,她应道:“就让三兄送我出门吧。”
“郎主也是这个意思,如此,奴现在便让人去老宅送个口信。”
“嗯。”
禹叟离开后,明薇便写了信去武陵询问情况,冷静下来后,她逐渐没有了方才的慌乱。
隐山与极升不同,豢养死士或者暗卫几乎是每个皇子都会做的事,但一旦与大臣,尤其是檀宗道这种手握重兵的大臣攀扯上关系,事情就微妙了。
虽然她知道高允既然送这样一份礼来,定然是还不准备利用此事发难,他定然是另有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