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终于收回目光,淡淡道:“把北面那扇窗子打开。”
见他终于开口,娄师师顿时松懈下来,劝阻道:“外面风大得很,郎君还病着……”
“无碍。”孙明译未等她言完,温和一笑,言辞间却带着不容忍抗拒的深沉,道:“打开。”
娄师师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抿着唇,无奈去打开窗子。
窗户一开,寒风立时呼呼的灌了进来,竟还夹杂着些细雨,吹进她的衣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雨了?”娄师师惊道。
身后榻上,孙明译看着那方火光透亮的夜空,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隐去。
娄师师至侧室端起药炉上的药罐,倒了碗汤药端来,至榻边撞见男子投来的审视目光时。
他眸光如墨,娄师师心中不由一顿,在他榻边坐下,柔声道:“郎君,该喝药了。”
孙明译看着她略有闪躲的眸子,正要张口,视线落在她白皙的手腕处清晰的一片绯红,显然是这几日亲自替他煎药,不小心烫伤的,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他接过药碗,将汤药饮尽,娄师师松了口气,伸手去接药碗,却忽然被孙明译握住那只手。
见他看向自己的手腕,她迅速去扯衣袖遮掩,却被他另一只手捉住。
绯红一片的肌肤落在他的眼中,娄师师有些难堪,却也只好由着他拉着看。
“还疼吗?”他看向她,轻柔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不疼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伤了也要处理一下,让红袖来照顾就可以了。”
娄师师一怔,方才心头的甜蜜迅速退去,讶然看向他,却只见他笑容依旧温润,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是在赶她出去?
娄师师心里酸涩。旁人看来孙明译待她是极好的,可自己与他在一起,却时常觉得他看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诺!”
她顺从应道,转身朝外而去。风从窗外刮进来,吹起她的衣襟,孙明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思莫名的有些复杂。
红袖带着面纱从外面急急进来,见他果然倚在榻上,惊喜着上前来。
“郎君腹中可饿?我让疱房备了些汤粥,可要用些?”
孙明译含笑点头,看着仆从们忙活一阵,他看向红袖:“父亲呢?刚才听见他也在这。”
红袖神色微顿,担心他又费神,所以刚才没有主动提及,可眼下他开了口,她只好道:“东宫失火了。”
“宫里有消息传来了吗?”他淡淡道。
红袖微怔,看郎君的模样,脸上似乎并无意外。
“刚刚传来消息,幸而天佑南楚,就在方才下起了雨,太子无恙,只是皇后为了救太子,似乎受了伤。”
闻言孙明译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喝着碗里的汤粥,听着外面簌簌声,似乎这雨里还夹杂着雪粒子。
翌日城门一开,一辆宽厢马车便驶出了城门,朝着北关疾驰而去。
东宫的大火灭了,太子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靳皇后却在救太子时被灼伤了手臂,而令朝野间最是忧心的,是镇北将军檀明之的妻儿——新蔡公主与檀郗洵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孙明继将两具焦尸送至太尉府时已经无从辨别样貌,只是那具女尸手腕上的玉镯明薇却是认得的。
看着地上的两具焦尸,明薇瞬时泪目,倾身上前抚了抚女尸手腕上染上污秽的玉镯。
“郡主节哀,此事实属意外,昨夜风太大,火势凶猛,才来不及施救,陛下也是痛心万分。”
孙明继言辞虽是客气,目光却是一丝不苟的打量着明薇的一举一动。
一场大火只留下这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很难说究竟是不是新蔡公主母子,而檀氏心中的想法更是难以揣摩。
明薇心中自然也清楚,孙明继这一趟可此时见明薇的反应,看来她辨别得出来,这个玉镯,当是新蔡公主的物件。
明薇抹去泪水,起身向孙明继行了一礼,神色冷漠,模样却是乖顺的道:“劳烦少保替妾带句话,还请陛下保重御体。”
孙明继微微一怔,从前听闻她嫁给三郎时,可不是这样温顺模样,在他孙氏祠堂更是动武用粗。
如今她这乖顺模样,倒是叫人挑不出错处的知书懂礼,他原还以为她会闹上一番,毕竟人是在宫里出的事。
“一定,郡主也多保重,改日再来吊唁,彦青先告辞了。”
明薇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恕妾就不送了。”
送走孙明继,仆从上前来询问丧仪之事。明薇敛起方才的悲戚,侧目撇向地上的两具焦尸,沉沉道:“夜深了让人去下面农庄找个地,好好安葬。”
仆从一愣,不禁诧异,偷瞄了眼主子的脸色,也不敢多言。
……
冬月十一,随亲王高诞亲往建康迎亲,场面盛大,满目赤色从西城门入,直赴诸葛府。
明薇的马车在诸葛府门前才停下,便闻外面一声尖刻的讥诮声传来。
“这是真不知避讳呀,一个出妇,家中又接连丧事,竟然敢亲来。”
马车中芍药闻声顿时恨恨低声道:“女郎,这林氏真是不长记性。”
明薇抬眸看她,见她咬牙模样,知道她是还在难过紫苏的事。可如今无论靳氏还是林氏,都是高允的心腹之臣,上一次箭射林姣,已是她冲动了。
抬手覆住她攥紧的小手,明薇宽慰一笑。
总之,过了今日,她也得意不了许久了。
想到这里,想到今天这样一个日子,明薇的心中对诸葛瑾有一丝歉疚。
东宫失火,她成功送走长贞与洵儿后,便即刻休书高诞了,告知他可以借迎亲之日,顺理成章的亲来建康,这样也可以降低如今心力交瘁的高允的防备。
只是诸葛瑾待她真诚,自己选在这样一个日子她重之又重的日子,心中实在有些无颜面对于她。
掀帘而出,明薇看见随同林姣一同到的,还有孙氏、任氏、顾氏的马车。
“出妇……倒确有些不吉。”
明薇本没想理会林姣的嘲讽,今日非比寻常,她必须留在府中安定人心。于是只打算来奉上贺礼便要调头回去,可刚才那个声音,说话的却是孙语。
她的声音轻浅,几不可闻,听不出讥诮之意,倒像是当真认真琢磨了下林姣之前的话。
明薇看去,依旧是那一群贵气的男男女女,个个风姿绰约,玉树不凡。本欲看向孙语的目光,却在触及到那个温润如玉的儒雅男子时,怔了一怔。
因他今日身边还多了一人,而顺着他康复后清俊的面容看下去,他的手握着那人的手,笑意温和,而那女子小鸟依人,面容楚楚。明薇认得,是娄师师。
他虽向来无所拘束,可世家贵族有世家贵族的规矩,今日他竟然带着一个妾室参加这样的宴席,看来他如今对她……极为宠爱。
此时,一男子迎了出来,笑容可掬的上前寒暄几句,一行人似是没有再多将注意停留在明薇身上的意思,朝内而去。
孙明译此时却是低眸看向娄师师,温软道:“手怎这样凉?”说着,便双手捧起她的小手,呵了口气,笑着搓揉了会儿,又从仆从手中取过手炉给她。
娄师师羞怯的低头不语。任致深深的看他,只觉得如此的孙少卿当真陌生,在一个妇人面前如此做戏,如此少男才有的幼稚行径居然会是他孙三郎做出来的。
随着他们入席,门前驻足观看的其余人也相继三三两两入内。
努力抑制住心中有些莫名的恼,明薇抬步朝诸葛府的大门而去,将贺礼递上,笑道:“告诉你家女郎,我就不进去……”
“阿薇吧?”
明薇的话未说完,突然传来一个探询的男声,那声音磁实动听,明薇转头看去,只见是刚才迎林姣等人入内的男子,他此时刚请林姣等人进去了,转身朝她而来
他脸型方正,琼鼻高挺,双唇厚实,看上去是个正直而可靠的人,关键是那双眼睛,与诸葛瑾极其相似,看向一个人时,都是极为真诚的。
见她愣住,男子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面色微红道:“我是阿瑾的兄长,常听她提起你,刚才还在说你怎么还未来,快进去吧。”
诸葛瑾的兄长,那就是诸葛璋了。
明薇一笑,向他一礼:“还请郎君代为转告阿瑾,我乃一出妇,实有不吉,就不进去看她了,阿薇在此真诚祝她幸福百年。”
闻她此言,诸葛璋不禁有些急了,忙道:“阿薇何必妄自菲薄,你与孙少卿乃和离,想来必是性情不合,何况……阿瑾曾与我言过,你与孙少卿的婚事本就是为了……”
他本是急切而有些口不择言,说到后面,竟是声音低了下去,两颊染上几分红晕,明薇知道他接下去可能会说出些什么,见里面还未走远的林姣等人转过头来,立时打断道:“诸葛郎君,阿薇确实不便进去,况且府中长嫂与侄儿才殉不久……”
诸葛璋闻言,仍是不失风度的向她道:“阿瑾与你情同姊妹,她出嫁,你若不在,她必然遗憾。”
明薇忽然想起,在嫁给孙明译之前,阿瑾曾向她提过,可以嫁给她的兄长……难道……赫然抬眸看向眼前模样正气的男子,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诚挚而略有一丝羞窘。
“果然是挺有一手,难怪三郎和七兄都被迷惑,这诸葛璋看样子也不过头回见她吧?”
孙九妹轻声道,然而那声音却算不得多低,足够传入明薇的耳中,自然也传入了诸葛璋的耳中。
男子这才察觉孙明译还未走远,一时有些讪讪,暗暗侧目瞥了身旁的明薇一眼,见她神色一晃,他心中不由有些心疼。
“走吧。”任致一笑,叹了一声。于是众人跟着他,相继入内,走远了去。
心中一动,明薇冷嗤,清冷的小脸上绽开一个极为动人的明媚笑容,明眸中秋波流转,诸葛璋只觉得眼前光彩一晃,听她笑魇如花道:“好吧,那我进去看看她再走。”
诸葛璋惊喜,请她入内,明薇就这样在一众贵男贵女面前,抬步朝内而去,也不知是谁,慌里慌张的从后面冲来,健壮的身形撞了下明薇。
明薇虽是练过武的,然而她毫无防备,来人又急冲冲的,她被撞向一旁的诸葛璋,诸葛璋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她抱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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