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阿芷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孙明译才转身看向明薇的方向,此时她已站了出来,瘦小的身形看似楚楚,那双眸子却透出坚毅。
“孙郎好聪慧。”明薇向他行了一礼,看向这个白衣胜雪的士族名流,笑着赞道。
孙明译对她的赞美仿若未闻。
“哒哒哒”的木屐声中,他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走近她,直至她身前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似雪的衣袂映入明薇眼中,如此近的距离,他衣服上的熏香她都能嗅见,不用抬头此刻也能感受到这男子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低头看着眼前乖顺模样的少女,孙明译清亮的眸中划过一丝深沉。
片刻,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檀氏阿薇,倒是个聪明的。”
明薇迅速的仰起脸来,撞进他清澈温润、宛若洞悉一切的眼眸中。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依旧温文儒雅,只是多了一份逼人的气势,一时竟让明薇有些怔住。
他方才唤自己檀氏阿薇?莫不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明薇双手握紧,她低头,避开这如月般狡黠的目光,故作镇定道:“郎君所言为何?奴不知。”
孙明译嘴角微扬,那审视的目光悠然一晃,慢悠悠道:“阿薇找我又所为何?”
他的声音就同他的人一般清润,那唇角轻扬的微微一笑,让明薇眼前不由得一阵眩晕,竟险些看痴了去。
世间竟当真有如此风流之人,上苍果然是偏爱他的。
收回目光,明薇与他四目相对,神情早已如往常一般。她之前之所以恳求阿芷让自己替她进屋添茶,就是为了让单独见一面他。
“郎君先见,荆州大水退后,有流民迁往襄阳,殿下仁善,但恐流民骤增引起城中秩序混乱,还望郎君能规劝殿下,至少对这些流民做个筛选,不可全数接纳。”
孙明译静静的盯着她,静静的盯着,看清她漆黑的眼底透着不合年纪的深沉与冷漠,青涩的容颜因着这双眸子,而略有清绝之貌,只是这窈窕之下,还藏着深深地戾气。
一个笈笄年岁的小姑子,如何竟有这般气质?
许久,就在明薇要忍不住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时,他终于开了口。
“我为何要帮阿薇?”他一字一句如玉敲冰,目光既温柔,又有几分冷意,直直的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闻言明薇的目光陡然一冷,心中冷笑一声,是了,她竟忘了他是何许人,高高在上的孙氏三郎,即便从前在湖畔略有罩弗之意,但之于他这样的风流人物,怕也不过转眼便抛诸脑后。
正欲告辞离开,明薇却忽然念头一转。自己已不是前世那个位及中宫的南楚皇后了,为何在众人面前,她都能委曲求全,却偏偏到了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面前,便由不得他轻贱自己半分呢?
这个男人,让人在他面前也不由得想将自己展现得优雅,否则即便站在他面前,都会让人产生自己不配的错觉。
她心思一沉,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掐在掌心。她不能走,她必须让这次几乎累及整个南楚的瘟疫在襄阳城绝迹,这样高骏才能在此关键时候得陛下另眼相看。
“郎君是脱俗之人,自没有理会这等俗事的理由。此间拳拳不过奴的心思,竟拿来叨扰郎君这样的人物,还以为自上次湖畔郊游,郎君待阿薇多有不同,是薇自取其辱了。”
说到这里,明薇已是声音哽咽,泫然欲泣,言罢低低一俯首便要转身离去。
果然,见此形状,孙明译还是叫住了她,盯着她的清澈眼眸中多了一份深意。
“阿薇以为我当如何规劝殿下?”
明薇抬起一双有些迷朦,此刻却满是诧异与感动的泪眼,愣了一会,才道:“奴也是听阿离曾言,大多疫病会与水患相伴而来,今日与阿离上街,她观几流民面色,并不好看。奴以为眼前应当封城,然后在城门设诊,凡外籍人口,经查康健的,方允进城。”
听闻他所言,孙明译深沉的目光悠然一亮,半晌,他爽朗一笑,道:“阿薇若为男子,实该在殿下帐前为幕僚。”
他这一笑,方才脸上的一丝阴霾全都不见,只余让人炫目的风流优雅。
明薇再一次忍不住将目光在他如玉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眼,心中不禁暗忖:生得如此模样,若是前世早些遇见他,或许自己也不一定还会痴心高允吧。
正此刻,道路的另一头,一个少女朝着这边走来,脚下的木屐敲打在青石路面上,那声音不大不小,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倒是清脆动听。
少女在对上这如画中仙一般的男人转眸看过来的目光时,心中一颤,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微微一顿,打乱了原本悦耳的节奏声响。
孙明译方才一时兴起之色微微收敛,收回了目光。
陈茵羞愧的立时回过神来,上前道:“陈氏阿茵见过孙郎。”
“哦。”孙明译低低的应了一声。
看着眼前陈茵羞红的双颊,他似是无动于衷,优雅的朝她一笑,又深深看了眼方才还泪盈于睫,此刻却已平静如常的明薇,迈步朝自己屋中而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陈茵目光痴痴的不自觉叹道:“果然是天下风流孙少卿,方才自己在他面前真是失态。”
明薇转眸看着她少女痴痴的模样,那满目的仰慕之情无处可藏。
她冷冷的嗤笑道:“这天下初见孙三郎容颜在他面前失态的女子凡几,他必不会计较,女郎何须挂怀。”
似是听闻此言,陈茵才想起一旁还有一个明薇,痴痴的目光瞬时收敛,看向明薇时并无友善。她可记得,这个婢女在高骏面前很是会嗔怪讨巧。
暼了明薇一眼,她冷哼一声,似有不屑的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她本是出来想去前院转悠转悠,看可能有机会撞见高骏的,他将自己安置在此已有数日,不闻不问,似是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般,可方才遇见那传说中的孙三郎,她却顿时改了主意。
明薇看着她纤细身姿渐行渐远,眸光一点点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