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黎昕洗澡换衣服的这点空档,祝建军早把公司中层的管理人员通知到了。一听黎昕平安归来,连日来笼罩在大河建筑公司人心底的阴霾终于散去,大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齐聚到黎昕家里。
黎昕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开会从来都是简明扼要,不说废话,见人都到齐了,他也只简短地将目前的情况给大家作了通报,要求大家紧接着查漏补缺,对所有在建工地进行安全生产大检查,彻底堵绝安全隐患,查出问题及时整改,迅速恢复工地施工。一个小时以后,会议就结束了,他准备去医院看父亲了。
那辆雅马哈长期在工地上颠簸,早已破旧不堪,黎昕只有骑着它去找费令仪的时候,才拿水管冲洗一下,平时上面沾满了泥,黎昕也懒得洗。反正工地上到处都是泥,洗得再干净,到了工地又弄脏了,还浪费时间,浪费水。如果雅马哈是人,自然会找他理论一番,可这铁家伙不会说话,对黎昕这套歪理,它只好时不时的用罢工来对抗。这不,正是用它之际,它又趴窝了。黎昕气恼地踢了它一脚,只得去坐公交车。
一路上他真是百感交集,他一忽儿想到父亲劳碌了大半辈子,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还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开公司,福没享到,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他发誓从现在开始,决不再惹父亲生气,好好孝敬他。
一忽儿又想到费令仪,她那么漂亮,不凭颜值偏要凭实力打拼,在自已危难之际,出手相救,上演了一场美人救英雄的大剧。当然,英雄是黎昕自已封的,他恬不知耻自认为自已配得上英雄这个称号。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苦苦等了她这么多年,这次,终于要迎得美人归了。
他突然想到,出事那天是她的生日,他本来准备下了班就去给她过生日的,后来出了事,就把这事给忘了。祝建军说她下了班回家就跟着他走了,这生日肯定没过上,今天得想办法给她补上。
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给费令仪补过一个特别的生日,车已经到站了。
公交车站离人民医院直线距离不过一百多米,他很快就来到父亲住院的病房。
黎旭尧两夫妇昨天就得到祝建军报来的消息,心里一高兴,老头子的病就好了一大半。见到儿子,肖雅琴眼圈却又红了“儿子,你在拘留所受苦了。”
黎昕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妈,都过去了,别再难过了,啊!”
才两天没见,父亲似乎又老了一大截,黎昕鼻子一酸,差点控制不住“爸,儿子不孝,让你受惊了。”
黎旭尧却神采奕奕,精神焕发“黎昕,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回来就好了。不过,这是血的教训啊,必须深刻反思,如何避免这类事件再次发生。”
黎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我已经安排下了,你就放心吧。”
黎旭尧却不放心“你怎么安排的,陈凯在你身边,有这么大情绪,你竟然一无所知,那刘师傅,离开塔吊驾驶室为什么不随手锁门?这些你反思过吗?做领导,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现在陈凯暴露,被抓了,你敢保证你的公司将来不会再出现张凯、王凯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关键是要堵绝所有一切漏洞,不给任何坏份子可趁之机。”
老头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体力有些不支,脸色发白,气喘吁呈。肖雅琴忙拦住了他“教儿子,什么时候不可以,自已身体怎么样心里没个数,偏说起来就没个完。这次要不是人家老费家的令仪,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一提到费令仪,黎昕眼睛一亮“妈,你早知道啦。”
肖雅琴感慨地说道“那闺女我是看着长大的,聪明能干又漂亮,要不是那年她爸出事,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做学问或当领导呢。真是个好闺女啊,人家刚得到消息就来看你爸了。听建军说,她自已掏钱安抚死者家属,还顺藤摸瓜,查出陈凯是凶手。妈问你,你们俩,是不是瞒着我们,早好上了。”
肖雅琴对费令仪的喜爱溢于言表,却触动了黎旭尧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一个秘密。昨天祝建军来说的时候,他就在纳闷老费家的闺女这次怎么这样好,又出钱又出力,救了黎昕,也救了大河建筑公司。现在老伴的一句话让他恍然大悟。他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在失去知觉之前还不忘喊了句“黎昕,你,你不能跟费家那女孩子好。”
肖雅琴大惊“老黎,你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晕过去了。黎昕,快叫医生啊。”
父亲的话,如五雷轰顶,听母亲大叫喊,他才回过神来,跑到医生办公室,把医生叫了过来。
医生仔细检查了黎旭尧的身体,让护士给他重新输上液体,不一会儿,黎旭尧终于醒了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医生拦住了。
“不要说话,你好好休息,保持心绪平静。”转而又对黎昕母女说:“你们要尽量避免再刺激他。”
黎昕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又会犯病,到底什么事情又刺激到他了?刚进门的时候他还那么高兴,还在对公司管理高谈阔论,……他突然想到父亲犯病时说的那句话“你不能跟费家那女孩子好。”
他不喜欢令仪,难道他不知道令仪对他们家是有大恩的人吗?以前他一直把老费家的女儿挂在嘴边,说人家如何如何厉害,可是,……黎昕突然想到叶公好龙这个词。
费令仪只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是拿来激励儿子进步,上进的,却不能做他的儿媳妇。问题是,即便是他不喜欢,也不至于气得犯病啊。
他不敢问父亲为什么,悄悄把母亲拉到走廊上问道:“妈,我爸怎么一提到令仪反应就这么大,你知道吗?”
肖雅琴摇了摇头“我还在纳闷呢,令仪这女孩多好啊,跟你真的很配。这次你出事,换了其他女孩,躲还来不及,还往自已身上揽?听建军说,她可是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地为你到处奔波啊,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才是。我也不知道你爸是不是这次病了哪根神经搭错了地方。”
黎昕想了想又问母亲“这事会不会跟费叔有关,他们以前是同事,费叔出事前在厂里当厂长,爸是副厂长,是不是那时候他们结下了仇?”
“不知道啊,你爸工作上的事情回家从不跟我说,他们表面上还是在打招呼的,令仪鱼馆开业也请了我们,他们还在一起吃过饭,不过,要说亲密真谈不上。你就别在你爸面前提令仪了,等他病全好了再说吧。”
如同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下来,黎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他跟费令仪快要瓜熟蒂落的时候,一向开明的父亲会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而且是用如此惨烈的形式向他表示抗议,他连辨驳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他精神恍惚地走出医院,漫无目地的在大街上游荡。他本来兴高彩烈地计划到医院看了父亲后,就去买一束鲜花,再买一盒巧克力,跟自已心爱的女人来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在摇曳的烛光下,向她求爱,然后两人共浴爱河。
可是现在,他怎么办?冷风一吹,他的脑子清醒了很多,凭他的直觉,在父亲眼里一向优秀的费令仪不可能让父亲一听说跟他好就如临大敌,他感觉根子应该在上一辈人身上。既然父亲那里不能问,他跟费天佑一向相处融洽,可以试试从他身上找找答案。
费天佑见黎昕上门,心里也很高兴。这小子刚从拘留所出来,就来看他,说明他还是个有良心的,没白没疼他。再就是,这几天腰痛,老在家呆着,连门都没法出,电视也看够了,正闷得发慌,正想有人陪。黎昕机灵,说话幽默风趣,做事风格很对他的胃口,他真巴不得这小子什么事也不干,天天来陪着他。
崔月婵见黎昕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怪嗔道:“黎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家里什么也不缺,你费叔腰扭了,你来陪他说说话就行了,又乱花钱。”
“阿姨,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调皮,把你们家保温瓶打坏了的事?”黎昕这次是有的放矢,故意把话题往旧事上引。
崔月婵笑笑“小时候你可真是个调皮鬼呢,不过,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回家让我爸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呢,现在想着赔你们个保温瓶也不合适,还是换其他东西吧。”
费天佑哈哈大笑“这臭小子,你要买就买吧,我也不拦着你,什么保温瓶,我早忘了。”
黎昕顺竿爬,坐到费天佑身边“费叔,你跟我爸同事多少年了,还记得吧?”
“这……”费天佑掐指一算“20年,嗯,真有20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要,一转眼我们就老啦。当年,我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化肥厂,担任革委会副主任,你爸当时是车间主任,后来,我成了化肥厂的厂长,你爸也提成了副厂长,我们也算老搭档了。”
“我爸这人共事难吗?跟你吵过架没有?”黎昕问出关键性的问题。
费天佑警觉起来“你这臭小子,问这些干吗?人与人之间哪能没有矛盾,牙齿跟舌头那么亲密时不时的还咬一下,工作上有分歧很正常,不过,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翻出来干什么?”
费天佑说的滴水不漏,共事20年,矛盾有,都是工作上的分歧,没有私人因怨,可父亲的表现好象没有费天佑说的那么简单。没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今天晚上的烛光晚餐恐怕要泡汤了,别的不说,光看费天佑兴致勃勃的样子,就没有把他扔下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