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送他母亲和爷爷离开费家之后,竟像人间蒸发了般,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以前他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宝宝,这个儿子他竟像看不够似的,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崔月婵直夸他是个好爸爸。现在几天没来看宝宝,而且连电话也没一个,这太不正常了。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即便是费令仪喊着要跟他离婚的时候,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来陪她坐一会儿,对她嘘寒问暖。
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费令仪不由得担心起来。她已经给黎昕打过无数个电话了,刚开始的时候电话还能打通,只是无人接听,到了后来,竟直接关机了。她看着身边躺着的宝宝,不禁轻声说道:“小宇啊,你知道你爸爸去哪儿吗?”
可爱的婴儿在襁褓里睡得正熟,哪里知道母亲的心事呢。他安静地睡在母亲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做梦,竟发出了一个甜蜜地微笑。这种微笑也许只是下意识的,可民足够把费令仪这个当母亲的心融掉了。
当她得知黎旭尧就是当年陷害费天佑元凶的时候,她确实有过想要离婚的冲动,只是连她自已都不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在她生命中的存在。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共同的孩子,黎昕是孩子的父亲,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能没有爸爸呢,她心里更担心了。
崔月婵和费天佑也感觉事情不妙,他们对这个女婿太了解了,知道他绝不会扔下自已的妻儿,无缘无故地消失的。女儿正在坐月子,不能受刺激,他们只好背着女儿,暗地里猜测各种可能。但他们想得最多的,还是车祸。
从城里到黎旭尧老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路况十分复杂,半路上有一个地段,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时间大雾弥漫,能见度特别低,经常发生交通事故。两人轮流跟黎昕电话,可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黎昕的大河建筑在滨江赫赫有名,他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怎么可以手机关机?这更肯定了他们的猜测。他们不敢惊动坐月子的女儿,决定由费天佑出去找人打听消息。
费天佑经过小区的时候,竟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不断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待他转身的时候,这些邻居却又立即住了口,还装着跟没事人一样,费天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难道这些人说的事情跟自已有关?
这些日子净围着女儿和小外孙转了,如果不是必须要出门买菜,老俩口简直连门都不会出,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咋的,费天佑竟感觉小区门口的保安看他的眼神也有点怪异,他心里犯起了嘀咕,想问保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跟他们家有关的事情,又觉得这话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得匆匆地赶到黎昕的大河建筑公司。
他的运气不错,在公司大门就遇见他认识的祝建军。
祝建军对他倒是十分热情,只是见了他,有点不安“费厂长,您怎么来啦?”
费天佑知道这个祝建军在大河建筑是女婿的得力干将,黎昕的事他肯定知道,忙拉住他问“建军,黎昕上班没有?”
祝建军诧了“黎昕这些天都在家里料理他父亲的后事,怎么,您不知道?”
费天佑一愣“你说什么,黎昕他爸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祝建军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费天佑竟真的是一无所知,有点后悔自已的嘴太快。他清楚费家和黎家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即是亲家又是冤家,黎昕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黎旭尧以死谢罪,两家的恩怨应该化解了吧。
他在没摸清楚黎昕的态度之前,也不好胡乱表明自已的观点,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措词才妥当,可怎么说也觉得不太合适,只好结结巴巴地说道“黎厂长走了几天了,可能是因为令仪刚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不好惊动你们吧。”
这个理由勉强站得住脚,只是费天佑还是有点不解,那天肖雅琴跟黎老爷子来看孩子的时候,虽然没提黎旭尧这个人,但看他们那副兴高彩烈的样子,黎旭尧也不像是病重啊,怎么就走了呢?
他不禁问道:“建军,你实话告诉我,黎昕他爸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建军见门口不断有人进出,忙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去我办公室吧。”
费天佑在祝建军的办公室坐下,见祝建军又张罗着泡茶,忙摆手道:“你先坐下,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建军坐到费天佑对面,低声说道:“黎厂长是跳水自杀的。”
费天佑一下懵了“你说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跳水自杀,这到底是为什么?”
祝建军叹息道:“据我所知,黎厂长在上次住院的时候,就查出得了肝癌,可他一直瞒着所有人,黎昕送他妈和爷爷来看孩子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跳了河。”
费天佑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苦,定了定神,又问祝建军“那黎昕现在哪儿?”
祝建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黎厂长的丧事办得很低调,黎昕在公墓山给黎厂长买了一块墓地,只有我们几个至亲好友为他送行。”
费天佑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离开祝建军的,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崔月婵见他脸色不好,忙悄声问道:“打听到了没有,到底出什么事了。”
费天佑低声说道:“黎旭尧跳河自杀了。”
崔月婵失声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费天佑忙拉了下她的衣襟“你小点声,别让令仪听见。”
可费令仪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爸,黎昕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诉我。”
费天佑知道女儿也在担心黎昕,想想还告诉她实情的好,免得她胡思乱想。
“黎昕他爸早查出得了肝癌,就在小宇的奶奶和太爷爷来我们家的时候,他跳河自杀了。”
费令仪一下子明白了黎昕突然失踪的原因了,黎昕是个孝顺的儿子,父亲这种惨烈的死法,让他这个当儿子的如何接受,这些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这种时候,她这个做妻子的应该站在他的身边。
她迅速说道:“爸,我去找黎昕。”
崔月婵失声说道:“不行,你现在还在坐月子,可不许出门乱跑,好好在家养着,有什么事让你爸去就行了。”
岳父如何能代替妻子?费令仪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进房换了身衣服出来,又去洗漱间洗了把脸,拿着包就要往外走“妈,我去找黎昕,麻烦你看着小宇。”说完,换了双软底鞋,无声地走了出来。
她了解黎昕的性格,他就像一只英勇无畏的猎豹,受了伤只会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地舔着自已的伤口疗伤。
她来到她跟黎昕的家,用钥匙打开门进去,见整个房间里一派肃穆,竟似雪洞一般,她结婚时候代表喜庆的物件全部撤了,他们摆结婚照的地方换成了黎旭尧的遗照。
听见门响,肖雅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是费令仪,不禁惊道“令仪,你怎么出来了?”
费令仪泪眼盈盈,拉着肖雅琴的手叫道:“妈!”就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肖雅琴用手背抹了一下涌出的眼泪,说道:“令仪,你别怪黎昕,因为你刚生了孩子,不能受刺激,所以,就没告诉你。你是个好孩子,现在还在坐月子,可不能掉眼泪啊。”
费令仪点了点头“妈,黎昕呢?”
肖雅琴叹了口气“在他房间里,自从他爸走了以后,他就把自已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你去劝劝他也好。”
费令仪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我可以进来吗?”
门开了,黎昕两眼赤红,胡子拉碴,衣冠不整地出现在门口,见是费令仪,只怔了一下,他压抑已久的感情就突然喷薄而出,他没有说一句话,只一下子把费令仪拉进房间,默默地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黎昕这一抱,用尽了全力,费令仪感到一阵窒息,她想要挣脱,无奈黎昕的手竟像铁钳一般,死死地抱住她,像要把她融进自已的身体似的。
良久,黎昕才想到妻子刚生过孩子,身体还很虚弱,忙把她横抱着放在床上,仔细地替她盖上被子,这才低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费令仪柔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黎昕在床边坐了下来,低着头,把双手插进自已浓密的黑发里,痛苦又一次向他袭来,他喃喃地说道:“我是一个不孝子,你爸是我害死的,是我亲手杀死了他。”
费令仪第一次感到黎昕坚强的外表下竟隐藏着一颗玻璃般脆弱的心,她挣起来,默默地将黎昕的头抱在自已怀里,低声说道:“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把自已憋坏了。”
黎昕就这样靠在她怀里,喃喃地跟妻子述说着父亲的事情,把自已的痛苦和懊悔一股脑地全倾述出来,费令仪又不时地软语相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竟睡着了。
这也难怪,这些天来,他每天不眠不休地折磨着自已,把父亲的后事处理完全,他自已也死了一大半了。他在自责的同时,不知道自已将来如何跟妻子相处,更割舍不下自已的儿子。费令仪是他这一生爱过的唯一一个女人,没有之一,但他的生命包括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给予的,鱼和熊掌让他如何取舍。
睡梦中,他梦见父亲站在粼粼水波之上,含笑对他说道:“儿子,我已涅磐,得到解脱,下一世,咱们还做父子。”
他激泠了一下,突然就惊醒了,却发现自已竟躺在费令仪怀里,忙挣了起来“我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梦。”
费令仪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微笑道:“做的什么梦,说来听听。”
两人好久没有这样一起独处过了,只是黎昕回忆起父亲在梦中的寄词,下一世还做父子,心里一阵剧痛,下一世,他还会杵逆他吗?
他没有回答费令仪的话,站起来说道:“我还是送你回家吧,你还在坐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