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女子大多都抵抗不了可爱的东西，饶是秦子衿从前对针线活提不起半分兴趣，连碰一下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如今却是很快便为那小狐狸做好了窝。
她用的皮料都是上好的，做完窝之后，又觉得还少了些什么，看着手里的皮料，索性再为雪团做了两身狐狸穿的衣裳。
等忙完这些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秦子衿用过晚膳，洗漱过后，便把小狐狸抱到了她做好的窝里，裹了件厚实的披风，来到沈云溪的屋子，跟沈云溪一头睡。
“云溪，你说，我若是想上战场，做个女将军，会不会遭他人耻笑？旁人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异类？”
秦子衿踟躇了半天，终于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抱着沈云溪的胳膊，似是想要对方为自己拿个主意。
沈云溪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东楚没有女子不能为官为将的规矩，只是女子大多被养在深闺，见识到底会浅薄了些，便也就没存过那份心思。
如今整个东楚，能在朝堂上站着讨论国事为君分忧的女子少之甚少，更别说是上阵杀敌的女将了。
不过……沈云溪又看了秦子衿一眼，今儿白日的时候，秦子衿一身劲装，端的是英气逼人贵气天成。
秦子衿自小便爱习武，不爱诗词歌赋，却是喜读兵书，秦家就这么一个嫡女，只要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她想做什么喜欢什么，秦家人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来的。
秦子衿的母亲高氏，出自将门世家，是骠骑将军高将军的嫡长女，只可惜高氏性子虽然爽朗大方，对于打仗练兵，却是毫无兴趣。
高将军对此颇有遗憾，每每想起来，还会说高氏看本兵书都能看得睡着，实在不像是将军府里出来的姑娘。
谁能想到高氏生的女儿秦子衿，竟与她恰恰相反，打小便缠着高将军学骑马射箭，说长大了要做一个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高将军对此高兴的不得了，对于秦子衿这个外孙女，也是亲自教导。
沈云溪记得，秦子衿六岁时，将一众皇子世子，揍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这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和各位妃嫔，以及各位王爷，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半句话也没说。
他们能说什么呢？
说几位小皇子小世子欺负人家小丫头在先，结果反被小丫头给揍了？
这皇子和世子也不是没习过武，结果一群人打不过一个小丫头，被揍的狠了，只能哭着喊着跟父母告状。
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若是不插手还好，权当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众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他们若是插手，这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秦子衿这一勇猛的事迹，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殷州城。
有人说，秦子衿现在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便如此凶悍，长大了那还得了。
也有人说，秦子衿不愧是高将军的外孙女，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总之，好长的一段时间，整个殷州城，都无人敢惹秦子衿。
后来秦子衿长大了，又遇上了赵之桓，便渐渐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收了起来，学着喜欢自己并不喜欢的诗词歌赋，学做温婉柔弱的娇娇小姐。
众人也便淡忘了秦子衿从前是个什么性子，只说她性子怯懦，东施效颦，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想起赵之桓，沈云溪的眸光就慢慢暗了下去。
她表姐那样一个心怀抱负之人，前世却舍弃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赵之桓的后院，落得个凄惨而死的结局。
本是桀骜难驯的猛虎，却被打断傲骨拔去虎牙，折去了利爪，成了成日被人关在笼中，只知道讨好主人的趴儿狗，最后死在笼中，只剩了一具枯骨。
虽说这一世，秦子衿已经看穿了赵之桓和罗雨柔的真面目，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沈云溪到底是意难平。
她这一意难平，便走了很久的神，连秦子衿说了什么，都未曾听见。
秦子衿摇着她的胳膊，连连叫了好几声，有些担忧地问道：“云溪，你怎么了？”
沈云溪这才回过神，有些歉意道：“表姐，对不住，我方才走神了。”
沈云溪不想同秦子衿再解释些什么，便转了个话头，“不过，你怎么会突然与我说这个？”
她是知道秦子衿的性子的，不会平白无故便说起这个，从前赵之桓带给她的自卑感太深，哪怕她如今拿起了弓箭骑起了马，想要拾起上阵杀敌的目标，却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秦子衿睡意全无，便自个儿坐在了床上，若有所思道：“今日我不是跟萧亦宸在比试谁的箭术更精湛射下的猎物更多，后来我们两个也累了，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说话。”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小时候的事，他说我从前打人可厉害了，曾经还将他揍得落花流水，如今这样，倒是一点从前的影子也无，怪可惜的。”
秦子衿本来就对自己因为赵之桓，而无底线地放弃自己的尊严，甚至还舍弃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事耿耿于怀。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口，疼得很，也堵得慌。
如今冷不防被提起从前，她心中那根刺，便化为了满腔的委屈。
她努力达到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样子，又有什么错呢，这世间男子大多都是怜香惜玉的，总会偏爱温柔小意的女子。
便是从前的那个她，也不见得会招人喜欢。
然而萧亦宸最后的那一句，“一点从前的影子也没有，怪可惜的”却突然让秦子衿心中涌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好似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宣泄口。
秦子衿不记得自己同萧亦宸到底说了多少，只将自己从前想做个威风凛凛的女将这件事也说了出来。
末了又在心中默默感慨如今的自己，实在是太让人失望，着实配不上年幼时做过的那个豪气的梦。
谁曾想，萧亦宸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似的，随意捡了石子，一抬头一扬手，打下了一棵长在树上的果子。
那果子“啪嗒”一声，落进了他的掌心。
萧亦宸随手将那果子丢给秦子衿，挑眉笑着道，“我即便将这棵树上的果子全打下来，明年这个时候，它照样会硕果累累。”
“明年不结也没事，只要这棵树不死，有一天，这树上的果子，总会比现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