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并不是唯一,在有了更好的子嗣可传承之后,他明白,他自己已是微生这一支的弃子,他那会子知道后,莫名的觉得很轻松,又很嫉妒,很怨恨!
“宇儿?”微生承文眉头紧皱,莫名的,他有些看不懂自己儿子。
微生令宇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他,轻轻嗯了一声,又道:“无事,爹、娘,您们莫要担心。”
……
自这一夜之后,微生府里似乎有些改变,又好似什么都不曾变。
微生承文继续忙着焦头烂额,郭惠敏已经暗暗着手,悄悄的将一些老值钱的东西收拾起来,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送那数十箱金银珠宝,又或是前朝古董字画之类的,尽数挪去自己娘家。
唯有微生令宇,一日复一日,极不耐烦的应付两人的探望。
“少爷,参汤已经炖好了。”
难得微生令宇这日精神头不错,他苍白的脸隐在厚厚的银狐皮毛里,哪怕屋里生了四、五个碳盆子,他依旧觉得四肢发冷,将自己紧紧裹在厚厚的毛皮斗篷内。
“炖的鸡汤?”
白薇答:“老夫人早早在她的陪嫁庄子上养了不少鸡,今儿炖的是五年的老母鸡,刚吃饭不下蛋的那种,老夫人又说,这样的老母鸡最滋补,在别处却是半只都不能寻到的,又吩咐下来,让奴婢们盯着少爷吃完呢。”
她将汤盅放到他身侧的小几上,揭开盅盖,一股香气从里头飘出来,白薇又笑道:“奴婢已经将上头的鸡油全都滤去了,少爷,还请趁热喝。”
微生令宇伸出的手指很修长,他接过汤盅,吩咐道:“想来吃了这盅汤,应该会散掉些寒气,你让人去准备好马车,本少爷要出门一趟,再将煨鸡汤的罐子带上温着。”
“少爷,你要出门,夫人若是知道了,定会叫人打死奴婢们的。”
微生令宇忽然伸手一拂,用力将汤盅盖扫至地上。
眉眼间隐含戾气,怒道:“该死的婢子,本少爷的话都敢不听,你担心我娘打你们,惹恼了本少爷,只怕轮不到你们去见我娘。”
说完,又伸脚猛地一踢白薇,接着他又是一阵猛咳,他拼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肝肺尽数咳出,方能叫他舒坦点。
白英扶起白薇,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添乱。
半夏和莲心忙给他倒了温茶,又将他手里的汤盅拿走。
莲心抱怨道:“这一个个都怎地了,好歹,婢子们伺候了少爷一场,不念旧情,看在一片苦劳的份上,也不该踢白薇。”
半夏又道:“少爷,最近你是怎么了,婢子们知道你心情不好,便是要打要杀的,也需得等你身子骨好点,到时,婢子们任由少爷处置,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微生令宇吃过温茶,大抵是因为猛咳的原故,两颊反而生起一酡不正常的红云。
听到两人的话,他冷冷的狠瞪两人一眼,不久后,又见他凉凉地道:“本少爷还没死呢,怎地,你们也盼着我早点落气,还是早已盘算好了退路?我告诉你们,本少爷就算断气了,你们也得给我看紧了门户,这是本少爷住了一辈子的东大院,死了,你们也要替本少爷守住,任谁都不能贱踏本少爷的地盘。”
半夏再劝:“这些都好说,少爷你可是冤枉奴婢几个了,婢子们哪里有什么退路,谁不都是小心的伺候着少爷,天天盼着少爷能好好的。”
莲心也道:“少爷,婢子们压根儿就不知你干啥动怒,好好的呢,白薇不是为了少爷好么,却被狠踢一脚,谁又替她鸣不平了?少爷心里不高兴,自然可以拿婢子们出气,撒够气了,若真能心里好受些,奴婢们担着也就罢了,可这般做法,岂不是要寒了婢子们的心,少爷平日高兴时,不也挺疼惜婢子们的么?”
半夏听不得,皱眉回望她,小声道:“你少说两句。”
微生令宇嘀咕了一句:“本少爷要出门。”
半夏望向外头,很是发愁,自家少爷拧起来,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他不听劝,还动了怒,不知是何要紧事。
“少爷,可是要出门办事?”
微生令宇被两个丫头一通说,心中的怒气消了不少,叫来白英,让她带白薇下去,再寻个大夫给她瞧瞧,一应花销,都从他的帐上走。
随后,他才对半夏道:“四个丫头,没一个省心的,唯一说话还算中听些。”
半夏答:“忠言逆耳,不论是否好听,婢子们最最在意的,就是少爷了。”
微生令宇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斗篷,问她:“可还记得,这身斗篷从何而来?”
半夏答:“前一些日子,锦绣坊派人送来的。”
随后,她又惊疑地抬头望向他,小心地问:“少爷,可是又想去锦绣坊?”
微生令宇突然笑的十分邪魅,答道:“猜对了,本少爷赏你一碗参汤,吃过了,快去准备出门的事。”
半夏迟疑片刻,又问:“看来少爷很喜欢这斗篷,可是还要做几件新的,说来,快要过年了,少不得又要应酬一番,每回过完年,少爷总会累得休息上一个多月,方才能缓过气来。”
她这般抱怨,惹得微生令宇一阵轻笑。
随即,眼里布满阴霾,答:“本少爷许久不曾见我家妹子了,也不知她是否还如往日那般爱蹦哒。”
半夏心里猛地一惊,却不敢多言,只道:“少爷若要出门,只怕夫人未必会准。”
微生令宇示意她站起来,笑得十分神秘,道:“你只管去准备,到时,你便知晓了。”
半夏其是一点都看不懂他,有时,就是个烂好人,看到路边受伤的阿猫阿狗都要难过一番,有时,就像刚才,对白薇下脚的时候,当真是半点不念旧情。
更多的时候,半夏觉得自家少爷像是在算计着什么,然而她又没见他做过什么,又或者,他并不想她们知道罢了。
她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去。
微生令宇又道:“让白英留下照顾白薇。”
看吧,他这会子又开始展示他仁慈的一面了。
“是。”半夏得令,她想,四人伺候他这么些年来,唯有不忤逆他意思时,才能够得到他仁慈的体贴,若不然,他就是个恶鬼化身。
半夏忙完回来,复命:“少爷,刚才,夫人不知接了谁的帖子,临时出门去了。”
微生令宇已经将那碗参汤吃完,他伸手指了指那个汤盅,道:“吃了它。”
半夏不敢置疑,快步行至小几边,端起参汤,毫不犹豫地吃下,一点都不嫌弃这是微生令宇用过的汤盅。
微生令宇瞧见了,不由轻笑,也不知他这笑声里含了几个意思。
半夏不敢瞎猜,只能保持恭敬的神情。
微生令宇这才道:“走吧,莲心,拿上那几块好缎子,这样娇艳的颜色,很适合我那个妹子。”
半夏心中生起厚厚的疑云。
微生令宇瞧见了,越发笑得欢快,道:“你想问,我的妹子有好几个,为何独独对她格外青眼相待?”
半夏点头。
微生令宇一张好看的脸瞬间扭曲了,笑得很猖狂,答道:“哈哈,比起那几个太不经吓的,她好玩多了。”
所以……
半夏不敢细思,忙低下头,乖巧地扶着他伸过来的手,莲心捧着缎子在后头走。
“少爷,你若每日多笑几回,太医说了,你的身子骨肯定能好大半的。”
微生令宇一个冷眼甩过去,莲心却不怕:“婢子说的是大实话,婢子只盼着少爷能大安,旁的,婢子才不管那么多。”
微生令宇的笑容,令人难以捉摸。
整个微生府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路走来,廊下挂着的红灯笼格外醒目。
微生令宇不由想起了林安心,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那样的性子,就如同这大红灯笼,明明很安静,却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半夏另外安排了软轿,行至回廊尽头,已有婆子们站在轿子边候着。
不时,微生承文坐了软桥到府门口,这才转而换了马车往锦绣坊行去。
长长的青石板铺成的街上,两侧白雪下露出斑驳的外院墙,车轱辘子重重地压在青石铺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狠狠地击打在他的心房上。
他只觉心口闷得紧,忍不住又咳起来,咳得他直不起腰,半夏和莲心两人担忧地看着他,又取了枇杷润喉膏冲水给他吃了。
莲心在一侧道:“少年,可好受点了?”
微生令宇轻轻摇了摇脑袋,他需要闭目养神。
半夏见了,拿火钳拔了拔盆子里的碳,又添了两块进去,再取了厚毛毯,轻轻搭在他膝上。
微生令宇猛地睁开眼,冷冷地盯着半夏,她直接不理,继续手中的活儿。
“你想热死我?”
半夏答:“婢子不敢,只想让少爷能够养精蓄锐,等会儿,才能以好的姿态见少爷心心念念的那个亲妹子。”
微生令宇将厚毛毯往身上扯了扯,又闭眼靠在车厢上假寐。
莲心与她对视一眼,都默默不语,只一边一个守着他。
林安心最近忙得团团转,越是临近年关,定制华服的贵夫人就越多,有时忙不过来,她都要亲自动手帮忙做些零碎活计。
“姑娘!”卢大姐一脸凝重地从外头匆匆赶来。
林安心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她,问:“卢大姐,你不是和姑外婆去外头卖菜了么,怎地了?我姑外婆呢?”
卢大姐答:“陈老夫人还在菜市场那边,奴婢是先回来送一部分菜的,只是,奴婢才刚到铺子里将东西放好,就瞧见上回来的那位病少年了。”
“嗯?”林安心忍不住皱眉,病少年是谁啊?她一时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