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老三家的那个叫化子，不是跟老三断绝父子关系了么？”林顺风突然记起这事。
林老爷子是在外头混过的，哪里不晓得那些人不讲这个。
“就算是断了父子关系，那些人肯定不会认，况且，你们三兄弟还没分家，若真要算起来，他那边的帐，估摸着会真算到你们头上。”
林顺风一听，急了，忙朝林老爷子道：“爹，您老对这条道上的事更熟悉，儿子不想去砖窑做一辈子苦力，也不想爹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去砖窑吃苦，到时，去了，连个风水好点的地儿都没法挑，还不是破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林老爷子闻言脑补了一下，激得他打了个冷颤，他才不要遭那罪。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吧哒吧哒吸着烟。
“爹，您到是拿个主意啊？咱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帮那死叫化子顶啥罪？”林顺风是真的急得快哭了，就算欠下印子钱，被那债主天天追着跑，也好过进黑窑里。
林方氏心疼自家大儿子，忙问林老爷子：“咱们到时直接说，那死叫化子压根儿不是咱林家的种，不行么？”
林老爷子白了她一眼：“蠢货，你咋不说，柳三娘不是咱们给老三讨的婆娘呢，你说这话，那些人会信你才有鬼，人家只会想着，你把他们当傻子在耍，没准儿惹怒了那些人，真的发起凶来，把咱们整个林家连根拔起。”
“爹、娘，儿子不想死，更何况，那两人说了，若追到人了，就要把家中女眷全都送去青楼抵债呢。”
这让林方氏不由想起了柳三娘那边的人说过的话，说什么她林方氏自己就有想当窑姐儿的想法，想起这事儿，她即羞又恼，一张老脸被那几个赔钱货按在地上摩擦个不停。
“除非……”
她说这话时，偷偷瞄了林老爷子一眼。
“娘，除非什么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到是快些说啊？”林顺风急得都想掀锅了。
林老爷子把手中的烟扔进火坑里，一股火苗子窜出来，把那烟给卷起来，火苗子直接舔到了锅底。
“除非分家。”林老爷子咬着牙后槽说出这话。
他是真的不想自己的儿子们分开单过，这会削弱他跟老婆子管家的权力，儿子们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听话了，但是，总好过叫他一把年纪了，还得去砖窑那边扛泥砖吧。
林老爷子心里很清楚，他养尊处优多年，那样的苦力活他做不了几日，就会死翘翘。
经历了这事，林老爷子也好，林方氏也罢，全然无胃口，只有锅子里的腊肥肉被煮得香油直冒。
林顺风瞟了一眼锅子，很想吃，但这时，他不能干这事。
“分，分，分家？爹，您想好了？”
他其实早就想这事了，分家了，林顺水留在村里的媳妇、闺女、孙子，就不能名正言顺的占据他家院子的一半。
“没错，必须分家，对了，分家的话，趁着年前，让老二把这银子给了。”林方氏提醒两人。
林老爷子瞟了她一眼：“蠢货，应该是这辈子的都给结了，要立契书，请了村长，还有苏家老爷来做证人。”
“爹，这事赶早不赶晚，等下儿子就去办这事，只是，还要不要问问那死叫化子？”
林方氏本想说不必，林老爷子觉得吧，还是得问清楚，万一是闹出个乌龙呢？
他和老婆子的损失谁来赔？
“你悄悄把他喊来，就说，爷和奶想叫他过来说说话，莫要惊动了老三，他心软着呢，要是晓得了那事，柳三娘肯定会晓得，到时闹起来又要拖上不少时日，没准儿，那死叫化的事还没想出好主意，那边已经闻讯而来了。”
林老爷子的算盘打得稳，他要悄咪咪的问清楚，若真是林青松在外头闯了大祸，那他就只能举刀砍断多余的枝桠，只能保住他大儿子这一枝，给林家传下香火了。
老二是保不住了，老三那边麻烦太多。
几千两不是小数目，无论是林老爷子、林方氏还是林顺风，都会觉得如同泰山压顶。
这事儿迫在眉急，林顺风不想耽误。
他又再次穿了木屐出门，这次是直奔林顺河家，因为出门得急，在门口把牛梅花给撞到在地，林顺风心里烦得紧，张口便骂：“死婆娘，滚一边去，挡着老子的道了。”
说完，还踹了她一脚。
黑夜里，牛梅花睁大了一双眼，怨恨地瞪向林顺风的背影。
牛角儿听到自家姑姑的声音，让林青杉出来瞧瞧。
牛梅花伤了腰，幸好林青杉出来扶了她进去，不然，还不知要坐在雪地里多久。
“我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把你爹身上藏着的那些手艺全掏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这话。
“爹推的您？”林青杉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嗯。”牛梅花忍着痛，任由林青杉送她回了屋里。
林顺风并不晓得，他因为心急，而导致自家婆娘这回是真的恨死自己了，而他的几个儿子，因为牛梅花平日待他们极好，儿子们也都是偏心牛梅花这个当娘的。
他匆匆赶到林顺河家，林顺河的老寒腿越发痛得利害，此时，正坐在一个单独做的长圆火桶里，有点像大木酒桶的那种，这样做法，能让他减轻点疼痛感，烤这样的火，也能散掉他身上的一些湿气。
大门是敞开的，林家没有点灯，堂屋的一侧有个烧得旺旺的火盆子，柳三娘带着小辈们正围坐在那里烤火。
林青松没有烤火正在院子一角劈柴，不晓得是不是演叫化子的原故，他发现自己今年比往年更扛冻些。
“青松，青松。”林顺风小声地喊他。
林青松放下斧头，抬头望向篱笆边，嘴角勾起一丝愉快地笑意。
他踩着积雪走到篱笆边，学着林顺风的样儿，小声问：“大伯，喊我干啥？”
“你爷打发我来喊你的，说是你今儿在那边没吃饱，让我来喊你过去吃腊肉火锅，陪他老人家说说话，你不是在外头走南闯北的么，总会瞧见许多稀奇事，他老人家想听你说说这些。”
林顺风见他点头，松了口气，这借口都是现成的呢，只要问清楚那事是不是他做下的，就能走下一步了。
“小声点，那腊肉还是我弄回来的，不多，人多了就不够分，也就他老人家心疼你，想叫你去多吃几口，补补身子。”
这话听听就算了，林青松可不敢当真，若真心疼他，就不会在他第一次回来时，急切地想把他赶出这个家，不就是因为他回来后不事生产，在家白吃白喝么？
“行，我劈完这点柴就来。”
“劈啥劈，明儿再说。”林顺风心里嘀咕，没准儿明日这死叫化子就已经被人乱棍打死了。
他真恨不得今儿晚上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林家分家说简单也简单，因为早年要占宅基地的原故，其实，已经单过了，又因林顺水去县城自卖自身，林顺风做的是无本买卖，只有林顺河捡了林老爷子传下来的手艺，船也是他自己砍了树木钉的。
林顺风非要他跟着一道回了林方氏所住的那边。
他拉着林青松直接进了林老爷子和林方氏的屋子，一进门，一股子腊肉蒜香迎面扑来，林青松先前劈了一阵子柴，闻了这香气，不由觉得有些肚子饿了。
“爷，听大伯说，您打发他喊我来吃腊肉火锅？正好，我刚劈了一阵柴，肚子也饿了。”
林青松又转头对林顺风道：“大伯，能给我拿双筷子么？哟，这里头还煮了红薯粉啊？真好能垫饱肚子，大伯，我还要个碗。”
林老爷子心中不痛快，翻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叫化子就是叫化子，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林方氏听说他要吃，觉得不能便宜了他，就算心里再堵，她也不想叫林青松一个人占尽便宜。
默默地拿起碗，挑了些腊肥肉放碗里慢慢吃起来。
腊肉，还就只有肥肉最香了。
林方氏不喜欢吃瘦肉，觉得很柴，咬不动。
林表松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站着的林顺风看了林老爷子一眼，见他点头了，这才笑说自己去给他拿。
心里却在咒林青松，这会儿给老子多吃点，没准儿是这个死叫化子在阳世上的最后一顿饭，老子做点善事，叫这死叫化子做个饱死鬼。
林顺风的动作很快，林青松的动作更快，呼哧呼哧两碗肉加粉入了肚，吃得满嘴是油，完了，他还很给面子的赞了一句：“奶的手艺可真了不得，就凭这个，可以去镇上开个小店了，还蹲家里干啥？”
林方氏尴尬地笑了，这可不是她的手艺，就她那手艺，除了在锅里搁两瓢水煮外，旁的做法，她一概不通的。
“行了，吃饱了没？”林老爷子的语气比先前恶劣了不少。
阴阳怪气的！
林青松笑答：“吃饱了，爷，您找我有事么？”
林老爷子气得腹诽：老子要是没事，能打发儿子喊你这个小叫化子来？
好好的一腊肉锅子，竟被这个该死的小叫化子给全吃了！
一点不剩，连他老婆子撒在上头的大蒜叶都没放过，岂由此理。
气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