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也在一旁劝他:“你可得留家中陪我们,总不能扔下你二伯、堂哥不管吧。”
好吧,她给出的理由很洽当,林青松终不能随心而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香香软软的妹妹,就这么抱着小手炉,披着大红斗篷飘走了。
虎子正和门房挤一块儿烤火,远远地瞧见林安心出来,忙迎了上去。
“林姑娘,过年好。”
“听泉!”林安心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给虎子红包。
这些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苏君扬正月里并不曾来林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虎子笑着接过红包,这才憨笑道:“林姑娘还请莫怪,咱家主子不是不想来,只是……这事儿一时说不清,奴才也是到了今日,才能借姑娘的光能喘口气。”
林安心不解,寻思了一番,虎子即然说不方便,那她不追问就是了。
门外停了,马匹因为等待的主子已出现而高兴,油光雪亮的马儿欢快的甩着尾巴,铁蹄轻轻地击打在青石地面。
林安心注意到,今儿她要坐的马车与往日的又有些不同,比起苏君扬送她的那辆,显然更加精致。
行至跟前才发现是一辆黄花梨木马车,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清油漆味儿,林安心站在马车前打量,但见这车厢四周雕刻有八仙过海等图案,又镶嵌又景泰蓝团花,里面用的是宋锦布围,门帘前悬有珍珠、玛瑙五彩垂绦。
虎子请她上马车,又道:“这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主子也是头一回拿出来坐,还说,总要同姑娘一起方才合他心思。”
林安心抿嘴轻笑,心情愉悦,答道:“大抵是他又想从我这儿哄些针线活呢。”
苏君扬独爱林安心给他做的衣衫,这事儿,两个主子身边的下人皆知。
虎子嘿嘿直笑:“外头太冷,姑娘还是先上车吧,主子早就交待奴才生好碳盆子了,用的是顶好的银丝碳,说是不能让姑娘被呛着了。”
林安心心里甜滋滋的,暗道,看来怀里的这个精荷包没有绣错。
玉蝶翩舞裹银柳,少女娇羞思郎君。
马车缓缓驶出猫儿胡同,路上有早已被碾压出数条车道,浅黄的雪水与外墙下的堆雪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仿佛两者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胡同里很安静,唯有车轮发出吱呀的响声。
出了胡同转到向阳街上,又比胡同里热闹了许多,仿佛一脚人间,一脚地狱……
林安心甩甩小脑瓜子,不免自嘲,是不是日子过得达安逸,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终不符合她的性子,挑起帘子探头向外张望,迎面扑来一阵冷风,街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有不少女如她一般,娇羞而又急盼能早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锣鼓声震如雷鸣,爆竹炸响欢乐多。
二龙抢珠争相看,狮子滚球卖娇憨。
林安心一路看过去,似坠梦中,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样接地气的热闹,是在后世求而不得的。
一双小手紧紧地扒住窗户,只恨爹娘没给她多生两双眼睛呢。
尤喜那只金黄狮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滚地撒娇卖萌的样子。
她伸出小脚轻踢车门,马车便停了下来。
马车方才停下来,那只金色狮子便张嘴咬住一只红狮子的尾巴,使劲往这边拖来,扮红狮子的人没反应过来,又轻挨了一脚,许是故意的,后面那人跌倒了,红狮子索性就地一滚,想远离金狮子。
“唉,姑娘,那只金狮子真的站起来了?!”爱莲惊得瞪大了眼睛。
林安心将帘子挑开点,探头出来:“你怎地下车了?”
“听泉姐姐让奴婢来看看姑娘,哎,原来是后头那人将前头那人给举起来了,哎,还能跳高?”
林安心抬头看去,金狮子后面那人,已举着前面那人一跃而起,跳到了红狮子对面,又将前头的人放下来。
金狮子用头去撞那红狮子,岂料,红狮子死活不肯起来,在地上打滚卖萌,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林安心觉得颇逗,不由轻笑出声来。
红狮子似乎听到这边的动静,侧头望过来,又似很疑惑,再回头望望金狮子,得到对方首肯后,红狮子抖着肥嘟嘟,圆滚滚的身材,欢快地蹦向马车这边。
“哎,姑,姑娘,那,那狮,狮子过来,来了!”爱莲即惊又喜。
虎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挡在了爱莲身前。
“姑娘,这红狮子是来讨红包的。”
林安心左手小指绕着胸前的发丝玩耍,笑嘻嘻地答道:“这也不是不可以,红包可以给,总要让我觉得好玩才行。”
虎子扯着嗓子吼道:“你们都听到了,哄得我家姑娘高兴了,自然有赏,若功夫不到家,还请回家后,多请教请教你们的师父。”
他之所以说是“师父”,是因为,这做这一行的学徒是要正经弯膝下跪拜师的,还要给师父敬茶,感谢他老人家愿意给这么一口饭吃。
红狮子果然很会讨小姑娘欢心,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在说,哎呀,你这人好讨厌啦,怎么可以如此为难人家呢,人家也是个小姑娘来着……
看着那只在地上打滚耍赖的红狮子,林安心惊讶地发现,里头竟然是两个小姑娘。
她笑道:“光赖皮可不行,没点真本事就想从我手里得赏银?”
随即,她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朝那只小红狮子逗乐:“你们若哄得我高兴了,这二两银子便给你们。”
她是深知学艺人的辛苦,如此行为,并不是看轻她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能叫这两个小姑娘可以过个开心的上元佳节。
两小姑娘大抵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赏银,二话不说,就地连着几个后空翻,又一跃而上,从那金狮子的头顶飞过去,跳到金狮子身后的木桩上,林安心也不懂是不是叫梅花桩,那只红狮子在上头表演了翻跟头,耍绣球,又与那金狮子在木桩上相斗抢球。
围观人群远比先前要翻了一番,林安心抿嘴轻笑,想必,这两小姑娘今儿的打赏会比平日多不少。
她示意爱莲将赏银送上去,随后,便叫马夫赶了马车离开。
奇怪的是,这一回,虎子竟不曾催促她。
马车并不曾去恭王府,而是去了东大街最热闹的一个酒楼。
“姑娘,这个酒楼原是当今太后的陪嫁铺子,除夕那夜,赏给了主子,主子已交待过这里的管事,以后姑娘想吃啥,只管来这里,就当是自家小厨房好了。”
马车停下来,虎子请了林安心下车,又道:“姑娘里头请。”
说完,他在前头引路,到不曾将林安心请去楼上包间,而是穿过后门进入到了后头的一个小院里。
“这里是主子吩咐人收拾出来的,单独为姑娘准备的。”
林安心推门而入,里头并无半个人影。
“虎子,君扬哥呢?”
虎子忙答:“姑娘稍坐片刻,想来主子快来了。”
他心中也十会疑惑,不知苏君扬为何还没来。
林安心无奈,只得进门坐在那里干等。
这一等,便过了午饭时候。
林安心满心欢喜的来到这里,在左等右等中,心里早就很不爽了,眼见着苏君扬迟迟不出现,她心中的恼意更浓,正打算叫了自己的丫头们回去。
便听到门外传来虎子激动不已的声音:“主子,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林姑娘可真要生气了。”
苏君扬并没说话,只是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渐行渐快,很快,门口的帘子被人挑起,苏君扬红着一张脸走进来,随意扯开身上的斗篷,将它随手扔给虎子,冷着一张脸道:“去,把这件扔了,给爷备件新的,有什么好气的,我脱个身容易吗?”
才一进来,就这么大火气,林安心的心里越发不痛快了,这是发火给谁看呢,也不知是谁将她请来,又将她当咸鱼晾晒了半日。
“哼!”她扭身侧头,以手托腮,认真打量着挂墙上的红梅图,只留了个乌黑的后脑勺给他。
苏君扬绕过屏风走进来,大抵是心情不好,也跟着道:“我好容易赶来,你就这么甩脸子给我看?”
林安心心里越发来气了,她等了许久,他连个解释都没有,一上来,就将怒气发到自己身上,怎叫她心里不难受。
她坐正身子抬眼看向他,道:“我愿意,我叫你看了?还是我叫你气受了,你若真没空,自不必为了讨我欢心,如此这般折腾,你在别处受了气,就活该冲我发,你怎不冲那些叫你受气的人发,我看你是成了郡王了,越发得瑟的不行了,我如今才晓得,难怪老一辈的常说,女子嫁人如同二次投胎,嫁个脾性好的,这辈子就过得很舒心,嫁个牛心左怪的,这辈子就只能天天兜一盆子委屈。”
她想起自过年就不从见过苏君扬,如今好容易才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说话了,偏他一进门就给她气受。
“行了,我特意打发虎子接你出来,就是想陪你过上元佳节,你还想怎样?”
苏君扬今儿的心情的确很不好。
林安心听了他的话钻牛角尖了,立马反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真不愿意,没有谁拿刀架你脖子上,我逼你来着了?你自个儿把我丢这里晾了大半天,你到还有理了?竟还好意思问我想怎样,你怎不问问你自己想怎样?”
她也是因为心里委屈了,又因苏君扬说的话不好听,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