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然林安心如此不识抬举,她也没那耐心装贤淑,索性将自家主子的意思摊到了台面上。
“即如此,我便不再兜圈子,我家主子说了,林姑娘出身低贱,见识上肯定太少,即便派人来教你,也是学不成的,骨子里带出来的贵气,那是打娘胎里头带来的,我家主子怜惜林安心没投个好胎,遂,差了奴婢来给林姑娘送些东西,好歹也能撑撑门面。”
她说到这儿,林安心嗤笑出声,道:“果然,你一说人话,我便听得懂了。”
萍姑姑再次被添堵了。
气得她一张老脸铁青铁青的。
越发觉得林安心的笑容很刺眼,索性指着小丫头们端的那几样东西,说道:“这是我家王妃特意叫人翻了库房,挑了几匹适合林姑娘身份的好缎子,又听说你自个儿精通女红,想必手下能人甚多,便不做主给你裁剪好了才送来,新裁剪的衣样子,大体上只需依这几个花样子裁剪即可。”
林安心行至小丫头们跟前,伸出柔嫩的小手指,轻轻的挑起一块料子看了看,是块好料子,她娇声叹道:“这料子到不曾见到过。”
萍姑姑心中暗自得意,若是这宫缎能叫你一个乡下没见识的小村姑瞧明白了,那也不叫宫缎了。
“精贵着呢,是前两年宫里赏下来的,我家郡主不喜这些个颜色,主子又觉得颜色太嫩,只适合小姑娘,一时到不曾想到有合适的人,如今林姑娘来了,这才能将这几匹宫缎送出手了。”
林安心冷笑,明着是看得起她,暗地里却是在贬低她,也不知是真的只隔两年,还是前些年赏下来的,这是把她当阿猫阿狗在待么?主人家不要的,随手可扔的,全都往她这儿送。
她撇了萍姑姑一眼,将手中的料子丢回锦盘中,似笑回笑地看着她,问道:“你说的如此认真、仔细,你家主子晓得吗?”
萍姑姑打心底就很轻视林安心。
只是这一场交锋下来,她却是连连败北。
虽然很憋气,但也叫她试探出来,这位林家小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知这死丫头的女先生到底是哪方神圣,尽将如此利害的手段都交给她了。
萍姑姑深吸一口气:“说的自是实情,只不过,宫缎能从宫中流出来的却是极少数,想来林姑娘必是不知,一般皆是由皇上和后宫娘娘赏下来的。”
林安心再次瞟了寻几块缎子一眼,心中暗思,瞧着那丝料并非佳品,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是皇帝跟他的大小老婆被皇商给蒙骗了?
“即是宫中赏赐所得,我想,那日并不适合用这料子,不过,还需得托姑姑回去转告王妃一声,多谢了。”
萍姑姑目光微闪,皮笑肉不笑地问:“哦,莫非这样的好料子入不了林姑娘的眼?”
林安心淡淡地撇她一眼,笑答:“我即不是贵女出身,又无封诰在身,这样的料子万万是不能穿出去的。”
她直到如今才晓得,罗先生所懂太多,不像平常世家走出来的,连这样的知识都教给她了。
萍姑姑微愣,她不曾想林安心竟懂得这一点,遂淡笑道:“随你,反正,我家主子是一番好意,今儿不用也没关系,出嫁时留着压箱底用也使得。”
柳三娘在一旁欲与她起争执,朱草儿轻轻扯了她衣袖一把,又给她递了个眼色,叫她稍安勿躁。
萍姑姑也是心中赌气,交待完主子吩咐的事,叫小丫头们把东西往桌上一搁,甩甩衣袖走人了。
“哎,这都是什么人呀,不过是个跑腿的管事妈妈,还以为自己的脸有多大呢。”
柳三娘对于萍姑姑的态度很不高兴。
林安心安慰她道:“娘,何苦跟一个下人置气,没的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朱草儿在一旁也跟着安慰,道:“可不,再嚣张又如何,还不是一条看家狗。”
她说到这儿,又转头问林安心:“我听你哥哥说,这恭王妃不是你未婚夫的亲娘老子?”
“不是,那位在生下他后就去了,原本有个同胞妹妹留在府里,三岁上也跟着没了。”林安心作答,后又笑道:“二伯娘无需担心我跟君扬哥,我们心里有数。”
朱草儿叹气,道:“不亲有不亲的好,亲有亲的好,你到时嫁过去了,上头没正经婆婆压着,日子肯定要好过很多,只是,即然不是亲的,将来分家产,只怕要大闹一场,我们乡下人家就那么一间破草棚子,几样不值钱的家当,家中兄弟多了,还不是为了争家财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还是皇室宗亲。”
林安心想了想,道:“我记得罗先生有说过,大周律法规定,女子出嫁后过世,若有亲生子女者,她的陪嫁全都归亲生子女所有,夫家与娘家都不得霸占,另,若该女子出嫁无后而去逝者,她陪嫁应归娘家所有,姚家,除了大娘这位直系血亲之外,就只有君扬哥是血亲了,嫡王妃留下的嫁妆应该还在王府,这笔嫁妆,以后需归还给君扬哥。”
柳三娘气道:“我瞧着这婆子不是什么好人,狗都哪此德性,想必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这要是嫁入恭王府,你的日子哪里能过得顺心顺意。”
她当真是气得紧了,直爆粗口。
“现今这位恭王妃么?娘,您也不必担心,我同君扬哥不稀罕王府的那点子产业。”
柳三娘气得直咬牙,道:“呸,争不争是一回事,该不该你们得又是另一回事,那事,不就是欺我小女婿年纪太轻,面儿太薄么,当真是不要脸。”
苏君扬为了林安心放弃王府家当的事,林安心并没有瞒着她。
“娘,您放心吧,您生的闺女比谁差了?论起赚钱的手腕,您的四个子女哪个都不差。”
朱草儿见她气得不轻,也跟着劝:“对哦,青山就不必说了,镇上那两个铺子生意好着呢,我来京之前,听他说了一嘴,说是今年要再添两百亩水田,又说,他盖院子的生意已经渐渐做到府城了,还说年前要忙着再招收一批泥水匠,如今带的这两支队伍已经不够使唤了,二丫那边由于夫家拖后腿,差了点,但好在她跟邓家那小子搭上了关系,跟着她嫂子又在年尾添了两百亩芦苇地,她心善,拿了钱出来给两个小叔子都讨了房好媳妇,她夫家念着她的好呢,还有,她也说过,要再添五十亩良田。”
至于林青松与林安心,那就更不要说了,如今,连林安心都不知林青松到底多有钱,反正,他过年这段时日,零零整整的给柳三娘及林安心,添了不少的头面首饰。
林安心粗略估算了一下,光她得的头面首饰,就不下二百两白银,还有林青松为她寻得一对前朝流传下来的滴水观音瓶,说是攒起来给她陪嫁用的。
柳三娘也觉得自己娇惯自己后,气性儿也越发大了,说道:“我是气刚才那个管事妈妈的态度,啥玩意儿,狗眼看人低,我的闺女谁都打不得,骂不得,气不得。”
林安心又好言哄了柳三娘一番,将话题引到明年要添的那个小庄子上,与她商量着扩建以及再添多少小羊崽的事。
朱草儿在一侧暗暗羡慕,她算是明白了,要想自家子孙有出息,还得多念书才行。
也难怪她当家的和老大,成日出门去各个学院转悠。
估摸着跟她此时一个想法。
郭惠雅很乐意看到苏君扬的正妻是林安心,但她又从骨子里瞧不起林安心这般低等的普通老百姓。
因此,将至腊月二十四了,她才想起该给林安心发请帖,这还是因为苏玉琳早饭时多嘴问了一句,今年家中团圆宴,是否会请大哥的未婚妻来?
郭惠雅这才记起此事,正好恭王也在场,不待郭惠雅多说什么,大手一挥:请,咋就不请了,还得大张旗鼓,大肆宣扬。
他恭王府代表着皇室的脸面,不能因为苏君扬成了皇家子孙,就得逼着将他的糟糠之妻给抛弃,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至于各人心中如何打算,外人不得而知。
郭惠雅有心给林安心一个下马威,好叫她看明白了,恭王府是谁当家做主,就算林安心成了平郡王妃,那也只是郡王妃,她哪怕不是亲婆母,依旧能压林安心一头。
苏君扬骨头太硬,又不服管教,郭惠雅打算从林安心这边入手。
她拖到腊月二十六,才打发了萍姑姑这个惯爱阿谀奉承的来林家。
林安心不管萍姑姑回去后,是否会在恭王妃面前添油加醋的打小报告,她也没管恭王妃叫人送来的宫缎,欲从自家绣坊做的几件锦袍里挑件合适的。
爱晴和听泉等人瞧见了,问:“姑娘,为何不穿那件大红长锦袍?”
林安心抿嘴轻笑,答:“不用想,那日明惠郡主必须是最亮眼的一个,我无意同她争,便穿这件好了。”
她伸手指了一件藕色镶毛长袍,浅灰粉色,适合她这个年纪,又不会很招人眼。
柳三娘担心她会在宴会上受气,腊月二十七了,她还想拉着林安心去京城最有名的隆兴银楼挑些头面首饰,被林安心直接拒绝了。
及至腊月二十八日早晨,林安心才吃过早饭,正在屋里穿戴新衣裙,外头有婆子来禀,说是平郡王亲自来接她了。
林安心面上虽不显,心里极高兴。
大抵是时间太赶,苏君扬这一回并不曾进屋,只在院门口与林青松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