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村并不因为苏家发生变故而有所变化,村里的小屁孩见到苏家的牛车回来了,跟在牛车后嘻笑玩耍。
小屁孩虽顽皮,但很招人稀罕,无论是苏家人还是林安心,若从镇上回来,总会花几文钱买点小零嘴拿来哄这些小娃娃。
只是今日,林安心和苏君扬着实无这心情逗弄他们。
大人们瞧见了,帮忙叫住那些小屁孩,也不知与他们说了什么,总之,村里的那几个孩子不再追着牛车跑。
林安心轻轻放下车窗帘一角,微微叹了口气。
苏君扬眼瞅着要到家了,拉着林安心的小手,低声道:“一会儿,你随我一起去见那位大人吧。”
林安心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问:“为何如此决定。”
苏君扬轻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那边早晚会晓得,我不愿那边强行安插我的婚事,也不欲与你解除婚约,所以,到不如现在坦坦当当,随我一起去面对。”
林安心莞尔,答道:“你所言不差,只是,我觉得现在你进了家门,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也不知那位大人是何想法,你还得多费心思与那人周旋一二,想必,他即便是要你随了去京城那劳什子王府,也不是今日所能成行的,到不如以后寻了机会再见见那位大人。”
她觉得现在随苏君扬去见那位大人,是件很不妥的事,因此出言婉拒。
“待你与那位大人协商好了后,我再去见他,可好?”
苏君扬无奈,又道:“其实,咱俩的想法都没错,你即不愿现在去见他,此事便作罢,左右还不知结果如何,若能称了我心愿,自无须再见他了。”
林安心很赞成他的说法,这时,车夫在外头禀明,说是已经到家了。
遂,又催了他快些下车。
苏君扬看天色已不早,便让林安心回家等消息,他去与那人谈判,还不知要争辨到几时。
左右,他是真不愿意去那劳什子恭王府。
打量他猜不到,那里头必有猫腻。
都十六、七年过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要寻他,哼!
他站在门口目送林安心的牛车离开后,这才转身进了家门。
从现在起,他要打起精神、竖起脊梁,以应对那位大人的各种刁难。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微生承文的面前时。
微生承文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旋着几个字:像,太像了……
他仿佛看到了恭王年纪时的样子。
一双狐狸眼摄魂夺魄,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心,青丝未束,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垂下来,不安分的随风轻摆,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嘴角斜勾,似嘲笑又似冷笑,邪魅而又痞气十足,一袭紫色长袍,只在衣襟和袖口处镶有黑缎青铜色暗纹滚边,唯有腰间悬着的那块羊玉脂鸳佩,直白的像世人宣告,他已名草有主。
微生承文暗道,这一点,到是比他那花心爹强上不少。
又叹其年少轻狂,以为有情能饮水饱!
苏君扬的眼里闪过一丝讥笑,抬脚迈过门坎,先朝苏阳江唤了一声:“爹!”
喊得钪锵有力,喊得是坚定不移。
苏阳江闻言,心里颇感欣慰,到也不曾开口去纠正。
微生承文轻声冷哼,一个乡下混混,也想拿矫,他承得起恭王府嫡长子的这份恩情吗?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刺人的冷意直直朝他袭来,抬眼间,发现苏君扬目光阴冷地盯住他。
是在警告他吗?
微生承文不怒反笑,这小子瞧起来有点意思。
随即,又想起自家那长年卧病在床的嫡长子,心中难免哀叹,自己怎就没那般好命呢,更是埋怨郭惠敏,不该把两个不相干的人给招进府,是以为他不知到那两个是假货么?
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怀疑自己有两骨肉流落在外?
须不知,那只是他布的一个局,她竟真的相信了,不免觉得很寒心。
再说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年轻时,的确做过不少风流事,但这么些年过去了,从来没有哪个人带着他的骨肉闹上门来的。
以前,他不以为意,如今,他是万般羡慕恭王那个风流的家伙。
微生承文也想有一个这般出色而又健康的孩子。
他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只是视线不曾离开过苏君扬。
苏君扬原本就是个小痞子,是因为林安心来了后,他才慢慢的有所改变,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痞里痞气的小霸王。
对于微生承文的打量,他并不放在眼里,而是大大咧咧地走到一侧坐下,又斜歪着靠在椅子上,随后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
一室静寂,唯有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
苏阳江的眉毛抖了抖,暗中瞟了微生承文一眼。
哼,他这个儿子可不是那么好哄的,骨子里就爱逆着来。
微生承文挺有耐心,一直等到苏君扬吃完一个苹果,他都不曾开口说话。
苏君扬痞气的一笑,嚼吧两下,这才挑眉看向微生承文,开口就很直白,问:“听说,你就是那个京城来的大官,来我家干嘛,把我爹娘都给吓坏了,找我有何事?”
微生承文摸摸自己乌黑的山羊须,笑答:“找小公子自然是有事。”
苏君扬不耐烦了,挥挥手,道:“我不耐拐弯抹角,你且直白点说,说个话儿,哪来那么多的鬼心思,叫人猜来猜去,好烦人。”
微生承文的笑意凝固了,很不满地看了苏阳江一眼。
“甭以为你是大人,就可以胡作非为,你这是威胁我爹?”他微微眯起眼,坐直了身子。
微生承文颇为无奈,即为他的聪明而惊叹,又为他的不拘小节而感到头疼不已。
“你爹?”他扭头看向苏阳江,道:“看来,本官还得重新解释一遍了。”
苏阳江重重地叹气,他并不怪苏君扬这孩子,而是冷冷地答:“不知大人这些年是怎么为人父母官的,难不成,大人不晓得,养恩大过生恩?他便是唤我一声爹,我也是担得起的。”
苏君扬在一侧笑了,果然是他牛气冲天的老爹。
那远在京城的劳什子恭王,与他有何干系?对方是喂过他一口奶,还是为他花过一个铜板子?
“这位大人……”
苏君扬才开口,微生承文便打断了他,笑道:“公子,本官姓微生。”
苏君扬撇撇嘴,又道:“微生大人,我对于你的来意,略有耳闻,我虽姓苏,可我爹就是这位,我没有旁的爹。”
他从头到尾就不曾多想,也不稀罕那些泼天富贵。
微生承文叹了口气,劝道:“皇家的事,可不是你不认就能不认的,本官只负责将你寻回,其他的,你需得与恭王亲自面谈。”
“你这话好生可笑,我都说了,我的爹在这里,微生大人,你凭什么就认定了,我就是那劳什子恭王的亲儿子?”
苏君扬很不满微生承文的态度。
强逼?
哼!
微生承文答道:“这事,你爹已经认下了,更何况,我早已查证清楚,你原就不是苏阳江的亲儿子,早在当年,他大儿子已病死,你不过是因为凑巧,给顶了他的名头,再者,你问问苏老爷,你名字,可是他给取的?”
苏君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与苏文轩这个弟弟的名字很不一样。
只因,乡下人家取名,本就不像大户人家那般严谨,随意许多。
如今,反而成了把柄?
“你以为拿名字说事,我就会信,我苏君扬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更不会舍了自己的爹娘,跟着你去攀那空中富贵。”
苏君扬的话,叫微生承文越发欣赏,恭王那么个品性不端的人,咋就生出个这么好的儿子呢。
他都好想问老天,他微生承文自认命不错,为啥就不能让他有个健健康康,如苏君扬这般聪明的儿子?
羡慕、嫉妒、眼红!
微生承文再次开口,将他调查取证的结果,叫人一一呈上来交给苏君扬看,又道:“即便没有这些证据,光你与恭王长得十分相似,神情也如出一辙,本官就能断言,你与恭王之间肯定有关系。”
苏君扬看到那些所谓的证据后,只是冷冷一笑,道:“证据也是可以编造的,便是真的又如何,我由爹娘养大,自该由我孝敬两人,万没有抛下两人独自去享那荣华富贵的道理。”
“再说了,这些个事,都是你们一厢情愿的事。”他将手中那些证据往桌上一扔,当真毫不在乎。
微生承文瞳孔紧缩,问道:“你不愿意?”
苏君扬认真地看着他,反问:“我为何该愿意,大人,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不管怎样,皇室宗亲血脉,是不容流落在外,本官自不会强逼你,但本官,会将查证的结果写成折子上达天庭,我来寻你,本非恭王之意,也是因为本官接手了十七年前的那桩冤案,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当年嫡恭王妃产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这才有了微生承文在将那冤案翻案后,又被当今皇上命他继续寻查活着的这个孩子。
先皇犯下的错,当今皇上在坐稳龙椅后,便想给当年的满门忠烈翻案。
给冤死的逝者一个迟来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