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承文不免很头疼:“三娘,咱们讲点道理好不好,孩子是我的骨肉,是我微生家的血脉啊,这点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
“那有如何,林姓十多、二十年了,不照样过来了么,如今桃子长好看了,香了,你就袖着手儿来摘桃了,呸,侯又才,不对,微生承文,我可告诉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
柳三娘果真不是当年那个心思单纯的她了。
微生承文反而被她这火辣的脾气勾起了征服欲。
“三娘,你是要逼我差人去南边走一趟么?”
“你敢?”柳三娘大怒,说道:“甭以为我不晓得你家那点破事,不就是看我孩儿好使唤么?有能耐么,你不是已经有了接班的了么,麻烦你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再惦记我的孩子们。”
微生承文自然不是真的要去调查,就林青松和林安心眉眼间的神情,有几分与他相似,他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
“行,行,行,要不,你莫要动肝火,我这不是同你商量嘛。”微生承文人老成精,他敏锐地察觉到,柳三娘害怕失去两个孩子,害怕他会真的不顾一切地抢夺。
“有什么好商量的,微生承文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为了一已私欲而已,我绝无可能同意。”柳三娘态度很坚决。
微生承文见她听不下去,若逼急了,只怕柳三娘要拿扫帚赶他走了。
“罢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你且先宽宽心,你所担心的事,我都会想法子解决。”
柳三娘一听越发来火了,怒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家,跟你,没关系!”
林青松两兄妹,在外头听到柳三娘动了真火,忙不迭地跑进来。
“娘?”
两人来到她身边,林青松瞧柳三娘的脸色很不好看,担心她会被气出个好歹。
忙对微生承文道:“大人,您看……下官虽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可否待我娘亲心情平复后再议?”
即便听到柳三娘亲口承认了,林青松对于认微生承文为父这事,非常抗拒。
林安心在一旁埋怨道:“大人,您还是快点走吧,您哪回出现,都没啥好事。”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轻抚柳三娘的后背,劝道:“娘,您只管把心放肚子里,我跟哥哥哪儿不去就守着您,哥哥先前还说来着,待开春了,他拿银子买个大宅院,再添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着呢,您啊,到时走哪儿都挺拉风,谁都要羡慕您有双好儿女。”
“让他走,再不走,赶!”柳三娘没法开口与孩子们述说当年的事。
林青松轻轻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又道:“大人,这边请。”
微生承文再次回头望向柳三娘,见她脸色的确很不好,只得道:“三娘,你且平平气儿,莫要气坏了自个儿,事情总要处理得大家都满意方可。”
林安心闻言,打心底讨厌他:“大人,您大抵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吧,总觉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应该仰视你们这些贵族老爷们,凡事都只能听您们的吩咐,是不是?我娘,我们两兄妹压根儿就不稀罕。”
微生承文骨子里就隐藏着这种优越感,林安心非常讨厌他的态度。
好似,哦,发现两兄妹是他的骨肉,两兄妹就该欢天喜地的喜极而泣?还是快跑着投入他的怀抱,高喊着亲爹呐,总算父子相认了呢!
“我林家不欢迎你,下回,不对,没有下回了,您呐,就甭上我林家的门了,我家门楣太矮,仔细磕碰到大人的脑门,我怕我家人们担待不起。”
林安心的嘴有时真的很锋利,扎起人来,入骨三分。
微生承文听后,运气——忍,还能咋办?自己播的种,捏着鼻子都得忍。
林青松又道:“大人,让下官送大人出去。”
二话不说,直接半推着微生承文离开了堂屋。
一出来,寒风倒灌进衣领里,冻得他直哆嗦,自有下人为他递上斗篷。
院子里的积雪已堆积有三手指宽,木屐踩在洁白的雪上,留下两行黑黑的脚印。
行至二门处时,微生承文回头朝内院望去,堂屋的厚垂帘早已放下,透过菱花窗,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灯光。
他重重地叹气,林青松撑着油纸伞,在一旁不吱声。
“你……可否,帮我劝劝你娘?”
林青松冷冷一笑,道:“大人,这可不是公差,我可以说不!”
微生承文本来不抱希望,听到他毫不犹豫的拒绝,并没责备他。
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太过慈爱,叫林青松顶不住,悄悄挪开眼神,看向别处。
“大人,您该知道,您的出现,搅乱了我家刚平静下来的生活,我娘她……”
“罢了,暂且先这样,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同你妹妹终要认祖归宗才更好,于你俩有益。”
林青松继续冷笑不语。
“大人,时辰不早了。”
他再次开口催微生承文离开。
“行,我不说了还不行,你这孩子,犟起来,跟你娘一般模样。”
微生承文并不生他的气,反而很有耐心。
林青松不接他的话,微生承文也不再提这事,两人默默行去了大院门口,微生府的下人早已侯在马车边了。
微生承文看了看他,又道:“你……”
“大人,请。”林青松示意他上马车。
微生承文无奈,只得上了马车,站在车上,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雨凇院的牌匾,转身进了马车。
……
林青松回到屋里时,林安心正坐在火盆子边吃擂茶,见他回来,拿着银勺朝一旁指了指:“姑外婆刚弄的,先前那位大人来了,见我们脸色不好看,她说,没的白白便宜了惹我们不快的人,索性先不端过来。”
“娘!”林青松挨着林安心坐着,擂茶的香味儿直冲鼻子里,引得他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直叫唤。
“先吃吧,声音比打雷声还大。”柳三娘反而不急。
林安心冲他悄悄眨眨眼。
屋子里的一时只余擂茶的香气在盘旋,柳三娘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弄着盆子里柴火。
两兄妹静静地吃着东西,并不曾开口追问柳三娘,她和微生承文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翌日一早,林安心是被院子里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听泉,外头谁来了?”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紧了紧被子,大冷天的,就窝在被里最舒服。
听泉笑答:“姑娘,是驿站的官差呢!”
“驿站?官差?你快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才说完,爱晴已从外头笑嘻嘻地回来了:“姑娘,姑娘,大好事呢,郡王爷来信了,少爷让奴婢转告姑娘。”
“信呢?”林安心立马来了精神,又催听泉给她梳洗。
爱晴笑答:“在少爷手上,说是请姑娘一会去堂屋。”
林安心忙又催两人快些打热水来,屋里一时响起小姑娘们欢悦的笑声。
林青松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向天空,沉闷的心情,因为飘落的雪花而莫名的好起来。
林安心从东厢房出来时,林青松已去了堂屋。
她转头对爱晴道:“你且去王府跑一趟,问问明惠郡主可有空,若她有空,便说我新得了一些家乡擂茶,请她过来吃上一杯。”
爱晴得令,忙去办这差事,林安心带了听泉、听语去上房正屋。
她到的时候,林青松正陪着柳三娘说话,说的,是他生意做的如何了。
转头看到林安心来了,笑道:“快些过来,大娘今儿一早就吩咐杜婶做了水煎包呢。”
“我还让熬了小米粥,这大冷天的,吃点小米粥暖暖。”
陈大娘带着巧儿从外头进来。
“姑外婆,早啊。”林安心乖巧地迎上去。
陈大娘笑眯眯地反手牵着她到桌子旁:“听你哥哥说,君扬从塞北写信回来了?”
林青松微哂,答道:“算不上是正经家书,想必是写的匆忙,他只说一切安好,将商队里的粮食尽数卖出去后,换得银两与人交易了皮毛,又因红毛子们有了口粮,大冷天的,寻思着过个暖和年,早早就收兵退回自己的地盘去了。”
陈大娘叹气:“当年,我爹在世时,也是驻守塞北,说红毛子那边不适宜种庄稼,天气又怪冷的,一到冬,荒原上,千里冰封,哪里有什么吃食,拉饥荒了只能越界抢啊!”
许是想起了姚元帅当年风光无限的光景,陈大娘的心情不由好起来,与两人又说了姚元帅当年带兵打仗的事。
林安心两兄妹相视无语,坐下来一边吃早饭,一边听陈大娘唠叨。
“大娘,君扬在信上问,您可有出门走动走动。”
陈大娘先是一愣,后又叹气,说道:“我娘那支……到也还有些后人在京城里,只是一代亲,二代远,三代不通往来了。”
林青松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又道:“君扬的意思,应该只是希望您多出门走动,到处看看耍耍,并无旁的意思。”
“是我想岔了。”陈大娘几次看向柳三娘,欲言又止。
到底无人敢直接问柳三娘那事。
早饭过后不久,明惠郡主来了。
“安心呐,快些把那些好吃的擂茶端出来,饿坏我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林安心忙迎了出来,在台阶见到她。
“啧啧,焉啦吧叽的了,你这是饿了多少天了,你傻啊,绝食也不用真饿坏自己啊?”
苏玉琳摆摆手,本来两眼无神,当林青松挑起帘子,眉眼带笑地走出来时。
她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乐呵呵地傻笑,又小声道:“便是饿晕了也值的。”
“什么值不值得。”林青松没听清,只隐隐听到这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