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明能干一辈子,到头来,却算不出柳三娘隐瞒了他的两个孩子,而两孩子,对于他这个亲生父亲是完全无视啊……
林青松在一旁冷笑道:“娘亲说得是,瞧这亲腻劲儿,大人想必是极看重他的,即是头回见面,又是我上司之子嗣,自该给见面礼的。”
林安心和柳三娘经他这么一提醒,心中虽不愿,但节不可废。
忙叫人去取了礼物来,不过是金铃手圈,玉锁之类的。
林安心面笑皮不笑地道:“即是初次见面,自该给见面礼的,我们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于小少爷而言,这礼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微生承文的脸皮子,被一儿一女夹刀带棒的话给刺得火辣辣。
他坐在那里颇为尴尬,正好有丫头奉了吃食上来,还特意熬了点小米粥给微生令书吃。
小孩子不懂事,见了吃的就如见了娘。
柳三娘示意秋爽将他带下去喂食。
这才有空问微生承文:“不知你今日上门可有事?我想,你定不是为了这不值钱的见面礼。”
微生承文的老脸越发烫得利害,偏这事又不能不提。
他猛吸一口气,又重重地一叹,道:“这事起因都怨我,你不知晓,我府上唯一的嫡子已病入膏肓。”
说到这儿,他又看了对面的两兄妹一眼,一脸歉意地道:“我那会子并不知这两孩子,若早知……也就不会为了子嗣传承偷养外室的。”
其实,这些个破事,林家三人早已心里有底,只在他面前装不知罢了。
林安心不愿意听他说这些,怕让自家娘亲又回想起从前而难受。
“这是您的家务事,与我们又有何干系,大人自可不必细说。”
微生承文一言难尽,望向林安心,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说,还真怕这两孩子更仇视自己,不说,他又望向懵懂无知的微生令书……
当真是左右为难。
林青松猴儿精,瞧他那神情,便猜出定不会有好事,忙道:“若不好说,不说便是,我们对大人家的家事,毫无兴趣。”
微生承文一听,慌了神,连忙摆手,说道:“不,不,这事儿,我必须得请你们帮忙才行。”
孩子们不肯认他,对于无比企盼有子嗣传承的他来说,当真如同锥心之痛,然而,这又怪不了任何人。
说完,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
坐对面的林安心,眼神瞬间怪异起来,莫名的,她有种不祥的感觉。
忙开口阻拦:“等等,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我想,我们兄妹自然更无法办到,至于我娘,她不过是个普通妇人而已。”
微生承文看了她一眼,自己的骨肉啊,那生疏的小眼神,那淡漠的语气,再次扎痛了他的心。
他紧握又拳,一定,一定要让孩子们心甘情愿的认祖归宗。
“此事,除了你们,我想不出还有谁可以真心帮我。”
说完,他冲柳三娘长作一揖,道:“三娘,不管当年如何,孩子们总是你我的骨肉,我想请你看在两孩子的份上,可否答应我一事。”
柳三娘迟疑地看着他,说:“这……”
林安心怕她答应,忙道:“我说大人,您连什么事儿都没说,就想坑我娘不成?”
微生承文忙道:“抱歉,是我心急了。”
他站起身来,伸手指着不远处,正在吃粥的微生令书,道:“我想请三娘帮个忙,将这孩子记在你名下,可好?”
话音未落,柳三娘的笑脸已冷得能结冰,怒道:“微生承文,你能更过分点吗?”
“他又不是我儿子,是你微生承文在外头作下的孽,凭什么要我来帮你认下他,我自有我的崽女要照顾,我拒绝答应此事。”
旁边的两兄妹横眉冷对,大有一言不和,就要他扫地出门之态。
微生承文叹气,时隔多年后,他没有想到,因为当年的留情而造今日进退两难的局面。
柳三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渔娘了。
而是事事有自己的主张,这样的柳三娘于他而言,更具挑战性,也更能吸引他。
“唉,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你们莫恼,且听我把话说完。”
微生承文如今已焦头烂额,原来,他早早答应微生令书,要陪这孩子过端午节的,他寻思着陪孩子吃个早饭,再陪孩子玩一会儿,就来这边吃午饭,到了晚上再回府去。
他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了郭惠敏。
而郭惠敏也想回娘家走动,巴不得如此,只让他将她送去了郭府。
才从郭府出来,他便接到了暗卫传来的消息,说是他养在那小院的外室,因吃了一个粽子后中毒身亡了。
原本,那几个粽子是该微生承文和那孩子吃的。
那外室因今日起得特别早,又忙了一早上,感觉饿了,便先剪开一个粽子吃了。
谁知,吃完不久后,说肚子痛,只见她面色青白,大汗淋漓,待伺候她的婆子请了郎中来时,那外室早已七窍流血而亡,微生承文的手下先一步去了那里,见到此景后,忙进屋去寻微生令书,发现他尚熟睡未醒后,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微生承文下令叫人封锁小院,又令人将那孩子抱到马车上看好,再进去看了那外室最后一眼,这才叫人去报了官。
他担心那里的事会惊吓到孩子,留下自己的手下处理那小院的事,自己带着微生令书先来了林家。
想起那外室死前的样子,微生承文不由打了个寒颤,声音微微发抖,他的心中,早已有千万种阴谋论,说道:“孩子还小,是无辜的,我希望三娘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可否收留了这孩子。”
两兄妹齐刷刷地看向自家娘亲,这会子,两人谁都不能出头。
柳三娘先是面色一片灰青,后才问道:“你心中可知是何人下的手?要知道,这两孩子,也是你的骨肉。”
她伸手指着另一侧的林青松兄妹,又道:“我来京这些日子,旁的没听太多,只晓得时常见人提起大宅门的腌脏事,男人们一心只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却从来不去细思,为何会弄出这么多邋遢事,还不是因为后院女子们怨气太浓?”
“我有自己的孩子们要顾,莫要怪我太无情。”
她想都没想,就当场拒绝了。
微生承文闻言一脸愧疚,道:“我知道了,那我不强求你将他收为儿子,只求你暂时能帮我照顾他一段时日,可好?你也瞧见了,那人是想要了我和这孩子的命,又或者是三条人命,我那外室阴差阳错之下先走一步,是我害了她的。”
柳三娘的脸色霎时又难看了些。
“微生承文,你能有点良心吗?孩子长这么大,我们从来没指望过你,也从来不想高攀你这棵大树,你明知此事极危险,是打算要拖我两孩儿下水吗?你不清楚两孩子是我的命根子?”
她死死地盯着微生承文,眼神渐渐冰冷如刀,窄薄细长的刀刃上,泛着幽蓝的寒光,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微生承文千刀万剐了。
“我知道了。”微生承文叹气,两孩子本就抗拒他,他不想两孩子因此事而怨恨他。
“等一下,我等一下就带他走。”
另三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孩子,大抵是饿的紧了,吃东西的速度很快,白净、圆圆的小脸蛋上糊了不少粥,却依旧很坚定的要自己吃,拒绝了丫头、婆子们的好意。
林青松撇了他一眼,平心而论,若是旁人家的孩童,这样萌萌的样子,的确很招人稀罕。
他又瞧瞧打量自家娘亲,发现她似有些不忍。
林安心突然开口问:“这么说,你是被坏人盯上了?那你还带着这小屁孩往我家跑,是想祸水东引么?”
明明语气温柔,却叫人感受到一股犀利、尖锐的气息迎面扑来。
微生承文先是一怔,不由多看了林安心一眼,心中暗叹,可惜错生女儿身,不然,他这一支想不更兴旺都难。
“这事一出,我自是警觉,那隐在暗处的人想再害我,哪有那般容易,更何况我这次带了他来你家前,中途换了几次车和衣裳,又将他换了几身女童衣裳,甩掉了暗中跟着的人,这才来你家的,我哪里肯将那么危险的人引来你家。”
他虽说的简单,过程必然很凶险。
林安心不语了,侧头看向林青松。
林青松示意她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柳三娘。
林安心轻轻唤她:“娘?”
柳三娘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她深深地看了微生承文一眼:“你就没有旁的去处?你自个儿手上好歹有农田庄子吧,不能将他送去庄子上?”
微生承文再次叹气,答道:“三娘,其实我做人真的很失败,到头来真遇了难事,难相信的,却只有你们仨,孩子很无辜,也很天真,叫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害死,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更何况,他的确是我的亲骨肉。”
林安心暗瞪他,少在她跟前打感情牌,她才不上当。
柳三娘心软,又是当娘的,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最招她稀罕了。
“孩子他姨娘并不知情,死的很无辜,他还不知他姨娘已去了,我不知该如何同他说,只盼着他年纪小不记事,原本是想让他认你做娘的。”
林青松和林安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两人暗中相视一眼,却不肯说破,只坐在那里听他继续说。
微生承文再次叹气:“你即不愿意,我只能将他远远送走,才两三岁,也不知他一个能面对如此凶险,可否能留下半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