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小声为她和柳三娘解释。
“各家宗祠大不同,又与氏族子孙们的努力分不开,像咱家,是侯府,你爹又是正二品,因此,盖的宗祠是四进祠堂,先前的牌坊,这里的祠门,还有两仪门,还有戏堂呢,你们进去后,慢走边瞧就晓得了。”
正在此时,传来一阵悦耳的铜铃声,众人齐扭头看过去。
竟是一华丽马车,玳瑁成雨,珍珠为露,黄金作铃,车门帘被轻轻挑开,露出一娇俏小丫头的小脸。
随后,又见她先打起帘子,这才请了里头的贵人出来。
又另有婆子早早在马车边摆上了小马扎,马扎并非普通小木板凳,而以白布蒙住,又在上头套了繁杂的银枝纹脚套,上头又缀了五彩宝石,煞是好看。
林安心眨眨眼,她有预感,这一处戏,即是奔着她们三个来的,又是冲着诚意侯府来的。
果然,里头的人一身正二品正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头上那顶翟八等的金花钗冠,与林安心的又有很大不同。
因是命妇,上头却是八毛朝阳含珠金凤冠祥云、花枝层叠,甚是华丽。
众人一时被她的一身贵气给惊住了。
侯老夫人拿着黄花梨木拐杖,重重地往地面一敲,又冷冷一哼。
“好大的威风呢,耍到我这个老婆子跟前来了。”
林安心目光微闪,这是在骂郭惠敏不孝吧。
按规矩,郭惠敏是小儿媳,又是晚辈,在侯老夫人来之前,就该早早在祠堂门口候着的。
侯老夫人不愿意见她,对世子夫人道:“走吧,这外头怪冷的。”
她一说走,众人哗啦啦的立马跟上,很快,大门口就只剩下郭惠敏同她的丫头、管事妈妈们。
气得她的鼻孔都冒火了。
她今儿晚到,本是要给柳三娘一个下马威的,好叫她晓得,微生府的她可是有二品诰命在身。
入祠堂大门是有讲究的,却是要分男左女右。
两帮人马各自以老侯爷,侯老夫人为首。
林青松牵着微生令书的小手,在跨过大门坎之前,回头瞧了瞧郭惠敏身上的诰命服,他若有所思。
微生令书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哥哥,那个女人可是有问题?”
林青松打趣道:“小九,你今日怎地穿得跟个大肉包似的?”
微生令书皱眉,小大人似的叹气,答:“夫人怕我冻坏了,特意让丫头、婆子们给我又加了好几件厚衣服,我如今连走路都很不方便呢。”
林青松弯下腰来,将他抱起,道:“那哥哥抱你走,以前,你姐姐还小的时候,也是被这样抱着走。”
微生令书一瞬间,也不纠结自己长大了,是个大孩子的事。
眉开眼笑地伸手搂住他脖子。
“哥哥,你还没告诉我,刚才看那夫人,可是有问题?”
林青松小声笑骂:“小人精儿,不过,我说与你听,你可不能说出去了,不然,会连累我娘和我们的。”
微生令书很喜欢自己的哥哥、姐姐,还有身上香香的夫人。
他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点头:“我发誓,不说。”
林青松这才告诉他:“其实,我刚才看到那身诰命服时,想起一事,我娘却是白身,我就想着,待到衙门开笔了,我便也要请旨,给我娘讨个敕命。”
他是六品,只能是敕命。
当然,他没有说穿,有了这个敕命护身,即便郭惠敏是二品夫人,却不敢在规矩上,明着为难柳三娘的了。
郭惠敏尚不知,因为自己一心想要气死柳三娘和侯老夫人,却反而提醒了林青松。
这一幕并没有人注意到。
林安心随着众人入内,却是一块青松影壁,绕过石壁,在其背面刻着祠堂最早修建在哪里,又为何迁至京城,林安心惊讶地发现,微生一族在京城已扎根数百年,说是老牌贵族也不为过。
再往前行,便是正厅,两侧回廊上摆满了各色梅花,又镶有寓意颇好的各式壁画。
林安心左顾右盼,一路继续往前行,才发现那些壁画上,有许多刻的是先人功绩。
到了正厅里,顶上一盏大油灯长年通明,直直的吊在头顶上方。
厅里不比外头鲜绿,给人十分旺盛的感觉。
一应粗大老木柱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虽然颜色暗陈,却依旧保养得。
并不曾腐朽。
厅里不如外头繁华,迎面扑来的是厚重的古朴,置身其中,仿佛时光倒流,可追溯到微生一族起始之时……
族长是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子,都说七十古来稀,这位微生一族的族长,已经是名动京城的老寿星,连皇上都有时招他入宫伴驾。
“微生秀宁,上前。”
林安心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叫她啊?
谁是微生秀宁?
看她干啥,她又不认识这人?
林安心正悄悄四下打量,这时,听泉悄悄伸手捅了她一下:“姑娘,族长叫你呢。”
“是!”
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改名微生秀宁。
字:安心。
林青松已改名微生令泽。
字:青松。
(林安心在后文中改为微生安心,林青松改为微生青松)
族长唤两人上前,是因为由两人认祖归宗的。
祖宗牌位摆得满满当当,只有离供桌最近一排尚是空的,到数第二排已经摆了一半,第三排空着一个。
供桌上摆着三杯白酒,三双筷子,又祭了牛、羊、猪,有老人帮忙点了檀香,由微生承文令着柳三娘、微生青松、微生安心一起上香,祭拜祖宗。
随后,便是又长又涩的祭文,大意是说感谢祖宗保佑,让微生承文这位子孙能得以开枝散叶,又告祭祖宗,他这一支的子孙得力,男孙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孙女封诰加身,指日可飞上枝头成凤凰。
其实,说白了,就是说微生青松有出息了,这么年纪轻轻,已是正六品承直郎,更是赞他前程似锦,而林安心已得封县主,又与平郡王定了亲,要不了几个月后,她就能嫁去王府做郡王妃了。
微生一族的长辈们颇多,不可能全都有资格能进这祠堂见到承直郎和县主。
能来的,大抵都是家境殷实,又在族里有些脸面的。
微生承文领着三人,将微生一族的长辈们认了一个遍儿。
微生安心表示,能记住的还是那几张熟面孔,不过,她发现一点,微生一族的人,长的都不赖。
一圈下来,最后才到了慢吞吞走进来的郭惠敏身上。
一身华服,在这祠堂里格外打眼。
微生承文的眉心轻轻一皱,随即又散开。
“你即然来了,那便让孩子们给你先敬碗茶吧。”
微生安心只觉得这位夫人有点眼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
郭惠敏第一眼就看见她了,在人群里,这死丫头一身贵气,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硬生生将其她老少女人都给强压一头了。
微生安心挑眉,很有敌意啊,她又轻轻一笑,反正她和哥哥、娘亲,也没打算真要跟这位恶毒夫人做朋友。
压下心中不爽,两兄妹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大礼。
到底是先入门的,又这么多长辈们看着,微生安心只想低调点,好能快些完成这些繁琐而又累人的事。
郭惠敏因是正妻,头回见二房姐妹的孩子,见面礼可不能给太轻,又加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伸手摸摸头上,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戴的是金凤冠,身上只有一块玉佩和一对手镯。
伸手正准备往腰间摸去。
侯老夫人已看向她,却是笑着对微生安心道:“你这个大娘一惯乐善好施,大方的紧,你可得好生多唤她两声大娘,哄得她高兴了,啥贵物件儿,那都不算事儿。”
微生安心心里门儿清,侯老夫人肯定记恨着先前郭惠敏失礼的事。
这不,借着给见面礼这事,拿话挤兑郭惠敏。
郭惠敏吃了哑巴亏,偏还反驳不得。
只见她伸手取下手腕上一对镶五色宝石金孔雀手镯。
微生安心接过来,金镯子沉甸甸的,雀羽根根分明,做工极为精致,更莫要说那尾羽是以五色宝石镶嵌,以墨玉为眼,微生安心不过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欢喜地接过来,真心向郭惠敏道了谢。
这才叫郭惠敏的脸上多了一丝丝笑意。
微生承文多看了她一眼,伸手摸摸胡须,笑着对微生安心道:“秀宁,需记住了,你大娘是个心善的,你自该与她好生相处,又将她当成亲娘来伺奉,可晓得了?”
微生安心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镯子,脑子转得极快,横竖只是一些规矩,再说了,她这个县主身份不是摆着看的。
她突然觉得,这个封诰当真是太好使了。
嘴上甜甜地又唤了一句:“大娘,我会听爹的话,将您当亲娘老子待的。”
嗯,她家对于柳三娘这个娘亲,一惯是放羊吃野草,平日,柳三娘也不要求兄妹立规矩,柳三娘自己想干啥就干啥,她一家子,都是各忙各的,互不干涉。
所以,微生安心的话里,是满满的套路。
郭惠敏现在心里抱有多大希望,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多大的失望。
侯老夫人在一旁笑道:“哎哟哟,不得了了,这小家伙见了好东西就睁不开眼了,可叫我这个老婆子太伤心咯。”
微生安心也是个有奶便是娘的,立马快步行过去,乖乖巧巧地嚷道:“奶,哪儿伤着了,快些叫孙女瞧瞧?有孙女在,包管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侯老夫人大笑,伸手指着她对世子夫人道:“瞧瞧她这张小嘴儿,跟你刚入府那会子没两样呢,我听她这么说话,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十岁。”
微生安心忙又伸手轻轻拍自己的小脸,道:“哎哟,奶,瞧我这张笨嘴,可不么,您同世子夫人走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两姐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