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陌一边抽出银针帮燕云飞止血，一边点头：“嗯，我听着呢，您说。”
燕云飞强撑着昏沉的大脑，努力的驱赶身体上渐渐泛起的沉重之感：“周公子，您答应我一件事……此事有关林林，我知道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也只能拜托你来告诉他了。”
周陌陌猛听此话，心中有些钝痛。
“您说。”
周陌陌佯装镇定。
“咳咳~”燕云飞张开嘴刚想说话，随口又咳出来了一口血。
燕云飞死死的抓着周陌陌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给他扎针诊治的动作：“星宇，你带人下去。”
周陌陌这才转头看向燕星宇，都说知子莫若父，这话果然不假。
燕星宇此时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一身将服也破破烂烂，布满血迹与尘土。他的身体轻微的颤抖，却始终一言不发。
若不是燕云飞喊了他，周陌陌是打死都认不出眼前这落魄之人竟然是平时意气风发、俊朗风流的燕星宇。
燕星宇即便是受伤至此，听到燕云飞的吩咐之后，依旧没有半分迟疑，颤颤巍巍的起身，带领着一众士兵下了城楼。
此时，四十多米高的城楼，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了周陌陌和燕云飞两个人。
燕云飞已经明显出气多进气少了。
“将军，您想说什么？尽管吩咐。”周陌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
“周公子，林林曾经也是我燕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但是，他上面还有一个早已去世的亲哥哥，这，林林也是知道的。”
燕云飞平日里威严的眸子里流露出浓重的哀伤：“他那哥哥名为燕子瑜，与星宇同岁，两人自小感情极好。但是，五年前，年方十五的子瑜和星宇却同时得了一种怪病，可我们整个家族上下努力争取了近半个月，也仅仅弄来了一粒解药。那时，星宇和子瑜都已经奄奄一息……”
燕云飞悔恨的闭上了眼睛：“当时，林林的父亲说，他有两子，而我却只有星宇一个，所以，还是暂时弃了子瑜吧……”
周陌陌听得直皱眉，她没想到燕林家里还曾经发生过这样的变故。只是，五年前，燕林已经七八岁了，不至于对此事一无所知才对。所以，燕云飞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燕云飞狠狠的喘息了几口，才痛苦的开口，又急又快的说道：“子瑜死后，我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悲剧！”
周陌陌瞪大了双眼，对这个结果显然也是十分的震惊。
燕云飞噎了一下，缓了半天才堪堪的缓过气来：“他本就想寻死，但是却采用了这样一个方法来加倍我们的痛苦！”
周陌陌冷眼看着他，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颠覆她的三观。
燕云飞痛苦的颤抖着嘴唇：“因为，子瑜他知道了，他其实不是正阳的孩子。”
燕景燕正阳——燕林的父亲。
周陌陌挑眉，就因为这个？所以报复燕家兄弟？
燕云飞难堪的开口：“他，是，我……”燕云飞似乎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再也顾不得脸面之类的：“他是我与弟妹当年犯错所生！”
周陌陌尴尬的扯了扯唇角，也就是说，这燕子瑜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大伯，自己的叔父反而成了自己的父亲，自己叫了十五年母亲的那个女人，是在出轨背叛丈夫之后才生下了他……
或许有些混乱，或许有些难堪，但是，也不至于去死吧？这得是有多恼得慌才能走到那一步？
周陌陌插嘴问道：“所以，您想让我告诉燕林什么？”
燕云飞说完最让他难堪的部分之后，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旦说出口，反而感到浑身一阵轻松：“这事情，只有我和他的母亲知道。”我们都很悔恨，他母亲更是因此郁郁不欢，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燕云飞此时的声音已经十分的虚弱：“林林在家里一直都备受宠爱，但是，他最近却一直在查当年子瑜的事情。我虽有察觉，但是，却无颜面对他。”
“周公子~”燕云飞又咳出一口血：“林林一定是查不到真相的，因为，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三个人，子瑜，子瑜他娘，包括我自己，都要死光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燕云飞的瞳孔已经渐渐放大：“若是将来，你想将事实真相告诉林林，你便说吧。反正，我们都已经死了，也就不在意那些脸面什么的了。”
周陌陌迟疑了一瞬，心里哀嚎这事儿为什么要扯上她。
她不会告诉燕林的。
虽然她也觉得燕子瑜的死太过草率，但是，她会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因为，无论怎么说，这事情对燕林都只有伤害。
若是事情对燕林有利有弊，那么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的告诉燕林，毕竟，她没资格去替他做决定，其中利弊当由他自己来甄别。
可此事，对他几乎是百害而无一利，她自然不会纠结所谓的说与不说。
燕云飞此时一张脸苍白如纸，脖子上的青筋却根根蹦起，模样十分的骇人，但是，他的一双眼睛里却写满了渴求。
周陌陌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或许是想赎罪，所以，她也愿意停下来哄一哄他。
周陌陌稍微偏转过头，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她一眼便知，刚才这几刻，已经是他从死神手里借来的。
他眼看着已经活不成了。
耳旁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拉风箱一般的响起，极短促的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周陌陌听得于心不忍，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身旁之人便狠狠的噎了一口气，周陌陌转身想帮他顺一下气，但是，一只手抬了起来，却迟迟未曾落下。
何必让他吊着这一口气受苦呢。
只一瞬而已，身旁那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便彻底的停歇了。
再也没了动静。
周陌陌愣愣的收回了手，一瞬间让她有一种错觉，似乎，刚刚是她亲手把他推向死亡……
周陌陌嗤笑一声，甩了甩头，站直身子朝城楼下走去，响亮却悲凉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响起：“将军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或许，他在生前曾经犯过错，但是，对于国家来说，他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英雄。
寂静的广场在周陌陌话音落下之后，更加死寂的沉寂了几秒，而后，才响起几声悲呼：“将军！”
“将军走好！”
“将军，虽死犹荣！”
城外，原本浩浩荡荡扫荡而来的二十万西夷军，只剩下五万左右的士兵逃到了城外。吊桥上死了一大批，现在已经在深不见底的护城河里丧失了生命的气息，还有三四万的士兵未来得及逃出城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登上吊桥，此时，竟然生生的被堵在了城门口。
身前，是一心复仇的邢国兵将。
身后，是看似平静但是深不可测的护城河。
部分士兵立刻举手下跪：“燕将军走好！我等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