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气氛一度有些僵硬的时候,晏谷玉来了。
潘公第一个感知到了晏谷玉的到来,心中一喜。还有谁会比晏谷玉更适合协助他?就算是刚才陈旭阳毫不犹豫的说了愿意,那也比不上晏谷玉这个女孩嘛。
“谷玉,你来帮陌陌把衣裳脱了。殿下,还请先出去。”
陈旭阳这才反应过来潘公为什么会那么问他,原来,是需要宽衣解带啊。
陈旭阳苦笑一声,虽然他及其想呆在帐篷里守候着周陌陌,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潘公不撵他,他也会自己出去的。
那是他的妹妹啊。
陈旭阳两个多月来一直在用这五个字来折磨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那是妹妹啊”。
陈旭阳失魂落魄的逃离了帐篷,晏谷玉也手脚麻利的扒光了周陌陌身上所有的衣物。
潘公背对着周陌陌指导着晏谷玉:“从足下开始排查,将你的内力控制在一成半左右,主要目的是刺激她体内的蛊虫。着重检查小腿和腰腹部位。开始吧。”
晏谷玉立刻控制着内力的输出,一寸一寸的刻意刺激着周陌陌的身体。
“记住,内力的输出一定要平稳,千万不要有波动。”潘公补充道。
晏谷玉在见到周陌陌凄惨的状况之后差点没站住。
周陌陌衣衫破碎、发髻披散凌乱、脸色异常苍白、瘦而高挑的身体也渐渐冰冷,入手一片冰凉。
她用了极大的意念来控制自己的心态,反复在心中默念:我不认识她,她的生死于我无干,我只是在尽力完成师叔的嘱托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谷玉,守住心神!”背过身的潘公明显感觉到晏谷玉的气息有些急促,连忙厉声训道。
“是,师叔!”晏谷玉反复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关心则乱,要把周陌陌当做陌生人来看待。到了最后,她倒是真的静了下来。
潘公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晏谷玉其实哪里都好,就是太过重情重义。
凡事都要有一个度。就好像做人老实一点比较好,但是老实过头了也惹人嫌弃;就好像做人最好还是要善良一点,但是,善良过头了对他人对自己都是一种负担。
重情义也是一样,做人不能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但是,太过看重感情,最后往往会坏事儿。
“把她当做路边捡来的一个小姑娘就好,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潘公无奈的再次出声提醒。
“是!”晏谷玉额间已见汗滴,生怕自己的哪一步动作做得不够完美而给周陌陌带来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在极力的放松自己的心态。
从脚底到小腿、膝盖、大腿、胯骨、腰腹、一直到了两侧肋骨,依旧没能发现那蛊虫的所在。
这下连潘公的心都往下沉了一些。
往生蛊只能下在修炼武功的人身上,而且对宿主的身体素质要求极其苛刻。但是,其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
宿主若是身死,这往生蛊将会是宿主唯一可以活下来的生路。只不过,过程会及其痛苦,而且各种并发的危险多到令人发指,甚至,它的成功率也只有低到可怜的30%,但是,总比直接死了强。
折腾折腾,或许还有一线可能,而放弃的话,便是百分之百的死。
当然,宿主死后,往生蛊的蛊虫所在的位置越朝下,宿主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而晏谷玉已经排查到了腰腹和肋骨了,却依旧没有发现。
那只能说明,这蛊虫自己朝上游动了。甚至,现在至少已经到了周陌陌的胸膛左右。
潘公解剖过无数的尸体,甚至将死之人的身体也曾被他活活的解剖。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开膛破肚”四个字,前两个字远比后两个字危险得多,也痛苦得多。
而若是蛊虫已经入了心脏或脑髓,便是必死无疑了。
“你快一点,尽量节省时间。”潘公有些急切的嘱咐晏谷玉,心中一时也有些憋闷。
自从看到周陌陌的尸体到现在,他虽然痛心,但是,却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往生蛊一定可以救活周陌陌,她会活过来的!
现在再看刚才的侥幸想法,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他之前凭什么认为往生蛊这30%的复活率一定可以百分百的救活周陌陌?更何况,那30%,还是在相对理想的情况下……
到了此时,潘公心中微乱,晏谷玉的心境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并没有听说过往生蛊这个东西,刚才事发紧急,潘公并没有和她解释。
但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真的就只是周陌陌的尸体而已。而刚才潘公那笃定的态度却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即使刚才潘公的语气也略显急促,但是,她也侥幸的、或者说自欺欺人的认为,潘公一定有方法可以救活周陌陌。
一定!
“在这儿!”晏谷玉感知到周陌陌那一块皮肤下的起伏律动,心中一片狂喜。但是,她却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决不让贴在周陌陌身上的手掌传出哪怕一丁点不稳定的内力波动。
顺手拾起一只大大的毯子往周陌陌的身上一拉,上下一扯一盖,只露出周陌陌左胸腔下方的那一小块皮肤。
潘公惊喜的转头,却在看到露出来的部位时大惊失色。
“竟然已经到了这里了!进没进心脏!”潘公眼见着晏谷玉手掌覆盖的那一部位,心脏几乎要被吓掉了。
“快了!”晏谷玉努力的尽量温和的控制着那只小小的蛊虫,阻止它继续上前:“再晚一会儿,恐怕陌陌的心脏就要被这个鬼东西给贯穿了。”
潘公眉头紧锁,一秒进入状态。
手旁是刚才消过毒的特制匕首、银针、小剪子、白布等等解剖材料。
接下来的晏谷玉,熬过了她这一生最难捱的三个时辰!
整整三个时辰!从月色高悬到鸡鸣晨晓,再到晨光初现、阳光明媚。
整整一夜的时间,帐篷内的晏谷玉早已满目血红。她亲眼看着周陌陌平滑的胸腔被潘公拿着特制的小匕首划开,像是在割一块儿软泥。
她亲眼看着潘公拿着一把特制的小剪子在周陌陌被划开的胸腔里翻绞、剪合。
她亲眼看着潘公一边用内力控制越发狂躁的蛊虫一边把染了药的银针扎进周陌陌被划开的胸腔里扎来扎去。
她亲眼看着周陌陌的血染红了潘公和自己的双手,以及,那一尘不染的床单。
她亲眼看着那狂乱扭动的蛊虫已经穿行到了无限接近周陌陌心脏的部位,而后被潘公一根银针快准狠的定住。
她亲眼看着潘公把一支泛着绿光的药剂注入蛊虫的体内,而后又在周陌陌的浑身各处要害处注入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药剂。
她亲眼看着潘公拿着针线将周陌陌血肉模糊的胸腔一点一点的缝合,密密的阵脚,像一条精致的蜈蚣爬行在周陌陌的胸腹。
最后,她亲眼看着潘公把周陌陌根本就承受不了的庞大的精纯的内力传输到周陌陌的体内。
她一直在想:周陌陌的身体会不会就这么被撑爆。
周陌陌养伤的两个月,邱宜修来过,潘公更是她们酒楼的常客。
那两本秘籍,早就已经合二为一,周陌陌练过,晏谷玉也练过,连潘公都闲来无事跟着练了练。
甚至,不知为何,江湖上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夺秘籍者反而一夕之间全都销声匿迹了似的。邱宜修说不是他的手笔,最后也便不了了之。
昨晚,周陌陌最后对着陈旭阳用的那一招,便是秘籍上习来的最基础的一招,只不过,她最后反悔了、舍不得了。而陈旭阳,在意识到危险之后的本能反应也纯属正常,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她们也不会盲目去怪罪陈旭阳。
她永远都不会怪罪陈旭阳,更不会原谅他。就像,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一样。
晏谷玉疲惫又悔恨的闭上了血红的双眼。如果,昨晚,她没有撺掇周陌陌来寻陈旭阳该有多好。那她们现在一定是刚刚起床没多久,一定是在欢欢乐乐的在酒楼里上下忙碌。
养伤的这两个月,周陌陌和潘公她们三个一直都在紫玉罗花的下落。
周陌陌最近老是念叨,说,找到了紫玉罗花就要赶紧的回江南。那里,还有几个朋友等着她呢。
“好了……”一声沙哑又苍老的叹息声响起。
晏谷玉闻声睁开双眸,满目希冀的看向潘公:“师叔,终于好了吗?”
“嗯,最后一个步骤都做完了。”
“那,您能说一下,陌陌她,能有多大的机会?30%吗?”
晏谷玉看向那个依旧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的小人儿,感觉现在的周陌陌像是一个苍白的纸人儿,只要一阵风,就可能会把她轻飘飘的带走。
“不到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