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如同弱质书生一般,白间此时却也不得不调动全身的内力来相抗,才能继续保持站立不动,苦笑道:“伯父每次见到白间都要这般,白间以后可就不敢来了。”
庆王笑得更加开怀,“不错,不错,医术好,武艺也没有撂下,怎么样,跟泽儿动过手没有?谁胜谁负?”
他这副八卦兮兮又迫不及待想要看自己儿子出糗的样子,哪里还像是西昭闻风丧胆的铁血大帅。
旁边的穆泽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直接无视了白间的目光,端起茶水用杯盖滤开茶叶,却又在茶水入口之初,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骆青岑低下头,暗自瘪了瘪嘴。
白间被庆王拉着在王妃下首位坐下,骆青岑他们也乖乖站到后面,听着他们无边无际的叙话。很快骆青岑就发现了,王妃一直在想要将话题往白间的婚事上面引,但每次刚开头,就被白间三言两语给岔开了。
一刻钟之后,管家亲自来报,吉时到了,郡主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一同站起身,等着庆王先行,庆王却是在路过白间身边的时候,饱含深意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你去年就已经行了冠礼。”虽是疑问,却无半分疑问语气。
白间比穆泽要长一岁又三个月,已于去年十月行了冠礼。只是当时庆王公务缠身,不得亲去,药王谷那边又不想大张旗鼓地展现跟庆王府的交情,便只有穆泽一人去讨了口酒喝。
在南祁,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八加冠,之后方算是成人,已有婚约或者有意议亲的便可以准备走婚姻流程了。而一般除了有意问亲者,南祁国人恪守礼仪,也不会随便问起对方的年龄。
如此,庆王这般也算是将意思表现得很清楚了——或许先前王妃屡次试探,也是因为他的授意——庆王府有意与药王谷结亲。
药王谷虽然还有几位年老的长者,高居长老之位,平日代管药王谷诸事,也算是白间的长辈,但白间的父母、包括祖父祖母都早已不在人世,这婚姻大事,直接跟白间说也不算失了礼仪。何况庆王与白间父亲相交莫逆,要不是药王谷一贯不理俗世,不涉朝局、国家争斗,恐怕在穆漓出生后不久,两家就已经定下婚约了。
然而事实是,就算白间父亲已经去世,曾经的顾虑却也不会因此而不复存在。
骆青岑清楚地看到白间握着扇柄的手指颤了颤,跟着瞬间收拢,然后便听他说:“确实已经加冠,不过大长老说白间年龄尚轻,又同修医道和武道,为巩固根基,此番回去后恐怕还要在闭关三年。”
三年,不管白间是不是真的要闭关,于他而言可能都算不上什么,可穆漓却不一样,她是庆王最宠爱的女儿,出生便被皇帝金口御封封为乐安郡主,不光有自己的封邑,而且位同太子嫡女,视为从一品衔,在身份上与封了世子的穆泽等同。这样高的身份荣宠,若是庆王不能抓紧时间给她定亲,只怕她日后就只能嫁回南祁皇城,成为太子妃或者受宠皇子的正妃了。
可穆漓的性子,适合战场杀伐,一剑横挡可阻万敌,却绝对不适合皇城那样杀人不见血、靠心机和阴诡之道翻云覆雨的地方。
庆王也算是看着白间长大,知根知底,信任他的为人品性,确定他一定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女儿。况且这两人小时候也曾见过数面,算不得盲婚盲嫁。
奈何不管是白间的父亲还是白间,都将药王谷的规矩和传承看得比他们自己的生命都还要重要——十年前庆王被白间父亲直言拒绝,十年后又在白间这里碰了软钉子,他如何还能不知道,这条路怕是无论如何都走不通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庆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却没有因此而改变对白间的态度,只是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背负双手,不消片刻便收敛了情绪,气势雄浑地走出了庆云殿。
穆泽和王妃自然也紧随其后,只是前者走过白间身边的时候,一个面无表情,似是早有预料,一个神情哀戚,难掩失望,房间里的温度也略微冷了下来。
等他们都走了出去,白间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骆青岑转眼看过去,刚好捕捉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似叹似惋,似无可奈何,又似恨心绝决……
这个人要是真的对穆漓无意的话,会情不自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吗?
不过她无从求证,因为白间已经恢复常态,微笑着迈步跟了上去。
及笄大典的高台半月前就已经搭好了,四周都建有上去的台阶,台阶上铺了红毯,正东面则摆放着半人高的香案,上面已经摆放有香炉一,铜爵二,三方木制托盘。
众人都在高台下等着,庆王与王妃回头看了一眼,携手走上东面台阶,而茯苓则作为有司,穿着一身隆重的绯红色礼服,双手捧着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
骆青岑曾经观过骆淑雅的笄礼,知晓穆漓此时应该再次焚香沐浴过,并换好彩衣彩履,在东房等着了。高台下,王妃专门筛选名单请来的一众乐师也在礼证官的授意下,开始演奏起早已排演过无数遍的曲子。
可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悄然酝酿着,仿佛此时的安宁和乐,都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白间稍稍退后一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站在更前面一排的穆泽也回过头来,微眯着眼睛看向骆青岑。
双唇紧抿,勉强对着穆泽勾起一抹笑意,骆青岑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些不安。”
此时的高台上,被请来做为正宾的百里绮——庆王妃百里纴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是冷修然长子,冷赋的正妻,冷凌雪的母亲——已经缓步走上了东面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