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有其他药房的大夫,有巡城营的守卫,还有些街坊邻居,都是些眼熟的,一见到罗符便纷纷叫嚷起来:“罗大夫你快给评评理吧!这人简直……丢尽了医家的颜面!”
“是啊,宋大夫都说了肯定是毒狼癍疫,他还死鸭子嘴硬,真是不见黄河不掉泪。”
“估计是想要沽名钓誉吧,这种人我见多了,为了自己出名什么都不顾的……”
罗符并没有接他们的话,而且有穆白带着人跟在旁边,也没有谁敢挡他,前面的人自发让开一条路,让他刚好能一眼看到白间。
白间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罗符,微微颔首,温和地问:“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罗大夫?蔽姓白。”
虽然在穆泽面前会随便些,但白间到底是药王谷谷主,在外面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至于旁人的诋毁、辱骂,他倒是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只是觉得这些人无知得可怜,便没有必要跟他们计较了。
世人多愚昧,他就算是神医,也只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
再走近些,罗符已经能闻到白间身上的药草香,那是长久浸淫此道的人才能沾染上的味道,对他这样渴望达到医道巅峰的人来说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只此一点,罗符已经对白间充满的憧憬,更何况他虽然看着眉目俊秀,温和有礼,周身却又散发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慈悲威严,既像是佛陀,又似极了判官,走在生与死的边界,莫名便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这样的人,才不愧药王之名。
明知道白间的身份,此时终于见到真人了,罗符心里激动得不行,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微微颔首问好:“正是在下,白大夫客气了。”
和众人设想的剑拔弩张不同,他们之间似乎很是平和,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时宋大夫从人群里走出来,左眼框微肿,半边脸扭曲着,却又要强忍着疼痛,这才有些气急败坏,什么仪态也不要了,指着白间嚷嚷道:“罗大夫你可算是来了,就是他非说我们之前总结出来的病症不是对应毒狼癍疫的,而且此人口才了得,蛊惑得病人家属闹事,累我白白挨了打!”
宋大夫咬牙切齿,罗符和穆白孩没有什么表示,旁边一人却跟着着急起来:“哎呀,宋大夫怎么伤成这样,快!先把那伤冷敷一下,再赶紧上药。”
“我这点伤算什么,这人分明是来定安府闹事的!”宋大夫眼中充满了恨意,只盼着罗符能帮他说上几句话,叫穆白下令将此人给拿下。
来一品药房的路上,又见了几个身患毒狼癍疫的病人,虽然都还只是早期,情况并不算严重,但以往都是确诊了就直接送隔离区的。这人倒好,每一个都认认真真诊治一遍,然后无一例外断定他们得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毒狼癍疫,而且还有的救。
这简直就是在当众打他们这群大夫的脸嘛!
其实一开始众人还是愿意相信宋大夫多一点的,奈何方才在众人面前与白间论症时,不管是药理还是医方,宋大夫都还不例外的落了下风,被白间简简单单几句话就驳得哑口无言。
更重要的是,白间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医治好了一个才显出病症的病人——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人脸上明明已经有了红斑,可白间只是在他虎口处扎了几针,又喂他吃了一丸药,那人脸上的红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掉了。
由此,见证了这些的平民百姓才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亲人从患病到病症加重都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救治,而且外间还一直有传言称他们已经没得救了,是不是这些大夫根本就没有尽力。更有甚者,情绪激动直接冲将上来,揪住宋大夫衣襟,非要他给个说法,任由宋大夫怎么解释都没用。
要不是穆泽的威信和罗符长时间建立的信任压着,此时只怕也不会还有人指责白间闹事,而是纷纷调转枪头质问罗符了。
而骆青岑一直担心的,就是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罗符清楚宋大夫的为人,只是刚愎了些,心眼却不坏,便一直好言好语劝着,才终于让他同意了先去治伤。同时,穆白也遣了侍卫,将旁边围得紧紧的人群驱赶出了一品药房的大堂。
这时,一向跟宋大夫交好的和大夫突然发问:“白大夫,看你与罗大夫年岁相差无几,不知师承何处?又看过多少病人?”
这两样,几乎已经可以作为初略衡量一位医者的标准了。
白间却只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并不答话,只道:“足下此问不免狭隘,师从名师就一定医术高超,自学于乡野就只能流于下乘吗?不知这位罗大夫,可是有名师传承?”
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抛到了罗符身上。
从出现在世人视野里的那一刻起,罗符就没有隐瞒过自己的出身来历,哪怕一开始很多人都觉得他是野路子自学出身并不靠谱,但他却用强有力的事实证明了,英雄不问出处,有本事的人就是有本事!
于是他坦然地摇了摇头,“并无,在下家里虽然世代行医,但多是赤脚医生,连个正经医堂都没有,算不得名师传承。”
和大夫瞬间就尴尬了。
宋大夫并没有走的很远,听着他们的对话也忍不住摇头,心急如焚。
先前他也是这般,句句质问如利剑一般刺出去,以为能让这姓白的知难而退,却不想这人只是随意就病人的几种表征、脉象再反问回他,然后当着一干百姓的面,把他的解释驳得体无完肤不说,还话里话外暗示他学艺不精,合该回去再好好看看《药师本经》。
那可是医馆学徒入门时必背的书,稍稍能自己独立出诊的,哪个不是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他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呢!
罗符见和大夫涨红了脸,便知他在想什么,可自己确实不在意被谈到出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