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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鄂梅2019-10-30 09:342,968

  这天她居然比他先到,摆在她面前的那本杂志,已经翻到了最末几页。这让他顿时兴奋起来。

  她一点都不介意他迟到,从他进门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粘在他身上。

  “我等你好久了,生怕你今天有事来不了。”

  “有事跟我说,对吗?” 他从她语气里嗅出紧张不安的味道。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你呢?”

  “我当然没什么事。”他的心开始猛烈地跳起来。

  “我们去龙华寺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晚上绝对可以赶回来。”

  他无所谓,只要是跟她在一起,想去哪里都可以。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银行卡,我怕现金不够……”

  “你别管,一切由我负责。”她开始收拾她的小物件。

  “那怎么行,你是女人。”

  “得了,别为这种鸡毛蒜皮耽误我们宝贵的时间。”她说完就起身,他只好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他们讲好价钱,包了一辆车。车一开动,她就浑身松懈地倒在车上。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龙华寺?”

  “每当我心里不能平静时,我就要到那个地方去一下。”

  “果真能够获得你要的平静吗?”

  “当然。”

  他注意地看了她一会,无法猜测她的不平静到底是什么,这道人为架设的壁垒太结实太高了,有时他望着她,会无端端地产生无力感。

  车走得很慢,到处都在施工的样子。她不时摇下车窗,打量工地,也打量那些拿着工具的质检人员,还有带着安全帽的施工人员。

  他问她:“你对这种东西也有兴趣?”

  “是啊。”她敷衍着,眼睛继续停留地工地上。

  司机在前面骂骂咧咧:“没有哪一天不修路,每天哪一天走过好路。”

  她对司机的话也有兴趣。“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条路修了才两年不到,就坏了。那些修路的人,抓一个关一个,绝对不会有冤枉。”

  她缩回头,不再跟司机讨论这事了,马力想跟她说什么,她抬手制止了他,小声道:“进香之前最好不要说话。”

  到了龙华寺门口,她还是只打手势不说话,他观察了一下其他的香客,人家都是正常地有说有笑,看来,她比那些人要虔诚得多。

  她买来许多支高香,要他帮她捧着,她要拜的菩萨很多,见一个就跪一个,同时燃上三支高香。他后来才知道,高香并不便宜,一支高香就是一百多块,而他捧着的,至少有一二十支,难怪一路上人家都奇怪冲他张望。

  她拜菩萨的样子也比人家虔诚,她跪在地上,像背书似的说,一刻不停地说,不像人家,只是放在心里默念。为了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跟她并排跪在一起,用心聆听,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她说得太快了,而且她没有说普通话,她说的好像是哪个地方的方言,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一直到拜完所有的菩萨,她才揉着跪疼的膝盖,找了个树荫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跟你说话了。”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心里的包袱全都交给菩萨了?”他笑嘻嘻地问。

  “这里的菩萨真的很灵,我来过好几次了。”她合了一下手掌,“希望这次也一样灵验。”想了想又问他:“你从来不来这种地方吗?”

  “我既不做亏心事,也没有无妄之念,菩萨不会注意到我。”见她脸色一变,赶紧说:“别当真,跟你开玩笑呢。”

  她毫无表情地摇头,看上去既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也不想跟他开玩笑。

  他们留在寺里吃斋饭,她说这对寺庙是个支持。

  她对送菜的师傅们也恭敬地合掌,对年纪大的师傅,她甚至站起来鞠躬。他觉得好笑,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些穿戴得像尼姑的阿姨婶婶。

  马力吃不惯斋饭,总觉得有股浓浓的没熟透的植物油味道,她却吃得格外认真,每碗菜都要吃完,饭也要吃光,说什么不吃完就是不敬,就是罪过。

  总算从寺庙里出来了。她提议找个地方坐一坐再回去。她似乎还没有从进香的肃穆气氛里摆脱出来。她拉着他走进了离寺庙不远的小公园,她坐在石头上,看看他,又看看池塘里的小鱼,欲言又止。

  他静静地等着她开口,他知道她终于想要说点什么了。

  “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们这样见面,隐瞒身世,谈天说地,至少对我来说,是有原因的,我承受着太大的压力,渴望跟人倾诉,可又不敢开口。”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

  “有什么不敢的,想说就说啊。”

  “我也不喜欢当一个有太多痛苦的人,我想把自己变成没有头脑没有心肝的人,随波逐流地活下去,可我做不到,我的一半神经是麻木的,一半神经始终醒着。”

  她掏了纸巾,蘸去了泪痕。这让他感到震惊,她的眼泪肯定不是装出来的。无奈他们有那道约定挡着,他什么也不能问,只能搂搂她的肩,算是安慰。

  “咎由自取,谁叫我当初这样选择呢。”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你别追问,也别逼我,就让我这样糊里糊涂瞎说一气吧。”

  “你随便,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要勉强,你就当我是个木头人,是块石头。”

  她突然离开他,坐得直直的,望着他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朋友吗?不是什么朋友,我没有朋友,那个人就是我。”

  他有点意外,但表面上无动于衷。“等等,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安娜吧,很多人这样叫我,就因为这个我用来明志的发型。现在你听我说,天哪,我该从哪里说起呢?这样吧,我给你概括一下:我被一个人控制着,既是他的女人,也是他的职员,我为他做一切他吩咐我做的事。”

  “为什么?我看你行动自由,你完全可以离开他,去过自己本来该过的生活。”

  “自由?如果我说,我是心甘情愿被他控制,你觉得我还有自由吗?”

  “为什么?”

  “因为他给我提供我穷其一生也奋斗不来的生活。”

  “那为什么又要感到痛苦?”

  “毕竟我还有良知,知道哪些事情该干哪些事情不该干。”

  他死死地盯着她,经过半天的旅途,外加一个多小时的烟雾熏烤,她脸上有些地方开始出油,她看上去没那么冰清玉洁了。“你已经干过了——那些不该干的事?”

  她低下头去。“有干过的,也有正在干的。”

  他一笑。“所以你跑到庙里来悔罪?”

  她的头低得更低了。

  “他是个什么人?竟然指使你干不该干的事,他是黑社会,对吗?”他突然激愤起来,冲她嚷道。

  “不是黑社会,相反,他很主流。”

  “那他为什么要让你干那些事?”

  “我从不问为什么,他叫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当然,我自己也能从中揣摸出一些理由来。”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她使劲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怕他?”

  “虽然我很堕落,但我还是有自己的底线,至少,我不能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

  “真是可笑,连是非观都没有的人,还谈什么底线!”

  “我叫你不要逼我,你以为我跟他真的只是控制的关系吗?如果没有感情,你以为我会忍住恶心跟他在一起吗?你没有资格谴责我,谁都没有资格谴责我,你没有做错过事情吗?有人能保证一辈子不做错事吗?”

  她扭过头来瞪着他。

  他站起来,离她远一点。“我原来以为,你的神秘是因为你的孤高,我错了……”

  “那又怎样?”

  “我很失望,你不过如此。”

  “你要我怎样?”她霍地站起来。

  “你的誓言,你用来明志的发型,如果它们出于一个卑下的目的,只会让人觉得愚蠢,可笑,可卑。”

  她恼怒地顿起脚来。“你滚!”

  “我会滚的。”他转身就走。

  她在后面喊道:“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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