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前十分钟，是马力看报纸的时间，他很快就被一则附有图片的新闻吸引，那上面有睿，还有刷大街那天出事的“小丑”一家，再一看，说的就是那天的事情，睿这个无名英雄，居然被那对外国夫妇给找到了。
“小丑”叫托尼，外籍在沪人士子女学校初二学生，四岁开始迷上轮滑，出事前一周，刚刚跟春江的轮滑爱好者们联系上。不过，托尼的父母对记者说：“春江人真好，他们感到孩子在这里成长很安全。”
记者把这家人了解得很仔细。原来，托尼的父亲是猎鹰公司中国区负责人，托尼的母亲长期致力于另类儿童教育，她专门从自己的住宅里拨出一间大房子，用于收纳那些罹患孤独症的孩子，至于动因，她是这样说的：每个人都有义务为这个世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到这一段时，马力突然明白了作者的良苦用心，他是想告诉大家一个善有善报的道理：正是因为托尼的母亲无私地投入到另类儿童教育事业中去，她的儿子才会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马力放下报纸，他得出的结论跟记者大相径庭。
他拨通了睿的电话。
“我在报上看到你了，你跟托尼一家。”
“有什么话要说？”
“真巧啊，托尼的父亲是猎鹰的头儿，也就是你一直试图单线联系上的人。”
“是啊，碰巧以这种方式相遇，只能说是上帝的安排。”
“哈哈，上帝真偏爱你，你想接触谁，他就给你制造机会。”
“就是说啊。”
“那天在医院，有人说他喝过一瓶矿泉水，不知为什么，我没说那水是你给我们的。”
“什么意思？”
“后来，我也没说你是我哥哥，我假装我们并不认识。”
“到底什么意思嘛？”
“看来我的第六感是对的。那天我就感到奇怪，你一向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凑热闹，为什么那天要全程跟着我们呢？”
“一口气把你想说的说完嘛。”
“没有了，你是我哥，我不能把我哥想成那种人。”马力不许自己再说下去。
睿似乎对他提到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今天晚上早点回去吧，我有事情向你们宣布。”睿的声音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马力这才想起，又是周末了，又是雷打不动的三人聚餐了。
晚上，马力推开门的时候，父子二人已经对酌开了，气氛似乎不如往日活跃，父亲一脸的闷闷不乐。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我还不了解你？说吧，猎鹰这事儿，从头至尾是不是你设计的？”
“设计不是贬意词，它应该是个中性词。”
父亲端起酒杯，叹了口气。“好啊，终于把你父亲打败啦，不过，败在自己儿子手上，虽败犹荣，只是，这回我的脸可丢大了，争取猎鹰，是我这半年的主要工作计划，大会小会我都在讲这件事，我们甚至组建了一支公关小组，连你廖伯伯都被我拖进来了，就算是自己搧自己耳光吧，告诉你，我搞银行这么多年，还没朝自己搧过这么响的耳光。”
“爸，这回算我欠你的，我的确急于在恒昌立功，否则我就让给你了，下回吧，我告诉你，东浦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头，火的时候还在后面呢，世界五百强将大批进军东浦，到时候，你看好哪家，我帮你拿下哪家。”
“得了，我才不要你孝敬这个。我只是觉得难过，我好像已经过时了，就拿这次来说，我和廖挖空心思，托人，找路子，千方百计找到那个中方助理的老婆，结果人家关键时刻递不上话，看来我们那一套行不通了，你们现在都讲直来直去，这套手法我学不来，也不想学。看来是该退休了。”
“哪里，你可是我们的旗帜啊。”睿看看一直不出声的马力。“你说是不是？”
“是啊。”马力也没有更多的话好说，他对这两个人的话题一贯没什么兴趣。
睿搓搓手，故意用不经意的语气推出了今天晚上的头条新闻。“下班前刚刚得到消息，我提升副行长的事，下个月可能就要宣布了。”他很享受地看着父亲的表情。“把一个入行才五个月的信贷部经理提升为副行长，这在恒昌还是第一次。”
“这么快？”
“这就是人家的优点，有成绩就上，而且上不封顶，不像我们那几架老马车，做起事来左平衡右平衡，瞻前顾后。”
“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过于理想世界了？据我所知，除了营销，没有哪个行当有这种立竿见影的机制。”
“我所做的那些银行业务，不就跟营销差不多吗？”
“如果你真是这种觉悟，我估计你在恒昌的发展也差不多到头了。”父亲好像终于找到了对手的弱点，从餐桌边站起来。“毕竟是年轻人，闯劲有余。”
“年轻什么呀，你知道我们的行长才多大吗？也就比我大六岁。”
“年轻就那么好？哪个年轻人犯下的错误，最终不是由长辈们出面给他揩屁股的？”
睿听出父亲的语气有点不对头了，马上说：“你说得对，是容易犯错误，上星期，金融公报上，恒昌就被批评了两次。”
“因为什么事情？”父亲有点得意地问。
“一次是因为前台服务态度问题，一次是因为延长服务时间问题。”
父亲马上有点悻悻的。“那些鸡毛蒜皮算什么。”他似乎想出去，拿上外套说：“好啊，不管怎么说，我这个落败的人祝贺你，比我那时候强多了，既然那边都很年轻，那就更要快马加鞭，在年轻者中间做年长者，在年长者中间做年轻者，这是两种经典战略。”
“是，我懂了。”睿严肃地说。
父亲一走，睿就拿出一个小纸盒，放在马力面前。“看看吧，很适合你，生怕错过了，就给你买了下来。”
马力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银色面具。
“下次刷大街的时候戴上它，比你那个黑袍子强多了。”
“就因为那天我配合了你？”
“我们是兄弟，手足间的协调不叫配合，叫本能。”
“以后有什么损人利已的事，千万别叫上我。”
“没有人受损，万物生长，欣欣向荣，一切平安无事。”
好心情能带来好食欲，睿开始大口吃东西，顺便也给马力夹了些菜。“吃吧吃吧，别一副遭了陷害的样子，我能让你吃亏？告诉你，我已经提前在帮你度难关了。”
“我有什么难关？”
“你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小妹绝对会成为你的不良记录。”
马力停住筷子，瞪着他。“你要怎么样？”
“过几天，可能有个姓莫的人会去找你，这人绝对是个不错的客户，他的主业是食品加工兼餐饮，当年卖饺子起家的，有点小野心，跟我说他要把他的国之味办成大型连锁企业，从农田到超市，到酒店，到居民饭桌，只要是吃到嘴里的东西，他全部都要涉猎，乃至垄断。你哪天安排小妹跟他见个面，她应该见见这种人，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然后稍微有点进步也说不定。”
“她是小本经营，没什么野心，也没必要见这种大人物。”
“没准她愿意把她的生物农药卖给姓莫的，揣着一大笔钱，不慌不忙去当个白领有多好，女人太操心会变老的。”
马力蹭地站了起来。“你别打她的主意，人家的付出你根本想象不到，大地是她的命根子。”
“我是替你着想，我可以肯定地说，她不是那块料，到时候，不仅自己完蛋，还会把你也拖进去，倒不如趁现在，把它卖给姓莫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那块料？人家发过誓，大地不成功，她就不结婚。”
“真是搞笑，搞实业也是要有天赋的，不是光有决心就可以的。就算有了天赋，还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东西，她一样都不占。你劝她，就把自己当作那种脑子好使动手能力不强的人好了，那种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卖点子。”
“少废话，她不会卖的。”
“别把自己弄得像她的监护人似的。”
“我的理解，在合同期内，客户经理就是客户的监护人。”
“呵呵，没想到，你路子很正啊。”
马力戴上银色面具，望着睿说：“反正做不出你那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