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台在船的最上层,无遮无拦。在这里,南极区域的海风更大。刚刚爬上这一层,渡边佑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裹紧衣服,风虽然被挡在了防寒服的外面,可是冷气却直接穿过层层防护,直接侵入他的骨头。
迅影丸号乘风破浪,在海上前行。渡边佑握着金属栏杆,向着左舷外面张望,大海一望无际,天灰蒙蒙的,远处的海平面被笼罩在一片薄雾后面。
另一个瞭望员站在平台的另一端,负责观察右侧的情况。“穿多点!我们要在这站一整天呢。”他对渡边佑说。
渡边佑连回话的精神都没有,他原地来回踏步,只为了能够给自己提供一点热量。瞭望台上冷得像冰山,还不如回到甲板上去,轮一轮大刀,还能出出汗,对病情有所帮助。
栏杆上的寒气透过加厚的鹿皮手套直接冻住了他的手,渡边佑松开栏杆,在手套里活动发僵的手指。这时迅影丸号跃过一个小浪头,船身一晃,渡边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又握住栏杆,附身向甲板上看去。渔民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边等待一边闲聊,只有作为指挥的藤原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上面。
渡边佑打起精神,把注意力又放在海面上。
一些色块出现在视野里,很模糊,就像是屏幕上的像素点。渡边佑眯起眼睛,视野缩成一条线,将目光焦点的那些色块和灰色的背景分离开来,他看到许多白色的小点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他左思右想,终于想起自己已经身在南极,那些白色的小点不过是海面上的浮冰。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战。
“你这个傻瓜,你在干什么呢?”另一个瞭望员站在他身旁,指着左前方,“那里,你没看到吗?”
渡边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海冰线和船的中间地带,有另一片小色块在运动,它们是黑色的,在海面上跳跃前进,个头比前一天遇到的小须鲸要小,但是数量要多很多。
“那是……”渡边佑刚想问,但很快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他的心头一紧,“那是海豚?”
“没错。”瞭望员笑着回答。
“我们不是来捕鲸的吗?”渡边佑问。
“没错。”瞭望员保持着他的笑容,“不过海豚也有它们的价值。”
“什么价值?”
瞭望员没有回答,他把头向外伸出去,对着下面甲板喊:“十点半方向,发现海豚!”
甲板上顿时喧嚣起来,甚至比发现了鲸鱼还要兴奋。所有人离开甲板,向船的两侧移动。
“这是要干什么?”
“去捕海豚啊,”瞭望员说,“虽然算不上收成,但是要比捕鲸鱼要刺激得多。在船上,算是余兴节目吧。”
渡边佑也探出头去向下看,悬挂在迅影丸号两侧的四艘快艇已经装满了人,正通过吊索缓缓地降到下面的海面。船上的人挥舞着鱼叉,吼着毫无意义的音调,就像是一群嗜血的非洲土著。
“什么人都可以参加吗?”渡边佑看着下面,迅影丸上一共六艘快艇,剩下的两艘也快装满了人。海豚是他来的主要目的,他必须出现在一线。
瞭望员看看他,“你也想去?”他拽了拽渡边佑松垮垮的衣服,“那还不快下去。”
渡边佑下到二层平台,看到藤原一个人在那里站着。
“你去哪?”藤原问。
“我……我也……参加他们……”
“你不能去。”藤原干脆地拒绝。
“可是……他说……”渡边佑语无伦次地指指上面,尽管这几天下来,他对藤原的看法有些改变,但他对这个粗鲁的大汉仍然心存恐惧。
四周无人,藤原岩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不是不让你去,”他低声说,“他们乘着快艇,风浪又大,你才上船几天,受不了的。”
渡边佑明白了藤原的意思,理由很充分,容不得反驳。于是渡边佑只好撇了撇嘴,准备回到瞭望台上。
“人都去捕海豚了,你上去也没用。”藤原叫住渡边佑,招了招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
渡边佑站过去,与藤原并肩而立。四艘快艇满载着渔民,在海面上划出几道白色的痕迹,直朝着海豚群而去,迅影丸号缓慢地跟过去。
他们站了一会,没有说话,渡边佑不知道藤原是何用意,只好谨慎地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而藤原岩时不时地转过头,看渡边佑一眼,看得渡边佑浑身发毛。
最后,渡边佑终于忍不住了,说:“我到船头去,这里看不清楚。”
藤原点点头,渡边佑便如同得了大赦一般离开二层平台。
不在船头,根本不能体会到迅影丸号有多快,在海上没有参照物,这又是一艘大船,总是给人一种笨拙迟缓的印象。可是站在船头,看着下面的海水飞速向后退去,正当面的海浪被船头撞击成白色的泡沫,这时才能感觉到迅影丸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四艘快艇已经接近了海豚群,开始分成两路包抄海豚。渡边佑从内衣里掏出隐藏式摄像头,别在衣领上,准备拍下将要发生的场面。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吓得渡边佑差点把摄像头掉进身下的大海里。
“叔叔?你怎么在这?”渡边佑抬起头,看到叔叔正坐在高于船头的一处平台上。“你没去和他们捕海豚吗?”
渡边亮拍拍身旁的捕鲸炮,“我的工作是炮手,只要守在这玩意旁边就好了。”
“炮手?”
“当然,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这艘船上最好的炮手。”叔叔骄傲地说。
“那你一定很厉害。”渡边佑边和叔叔对话,一边悄悄挪动身体,让自己隐藏在平台的盲区之下,好让自己能够有机会带上微型摄像头。
“当然,”叔叔答道,“快看,开始了。”
快艇已经接触到了海豚群,他们分成四路,白色的轨迹冲海豚群中间穿过,将这个大族群分割成小块。快艇上的人用着长刀向海水里戳,不用瞄准,也不管有没有刺中。快艇快速穿过海豚群,在海面上兜一个圈子,又冲进来。四艘快艇在海面上左冲右突,就像电影里中世纪围剿难民的重骑兵。
录像里的场景重现在渡边佑面前,但这次冲击来得更强烈,录像里没有渔民杀戮时发出的狂笑声,没有快艇撞在海豚身上的砰砰声,也没有海豚绝望的哀嚎声。海风夹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渡边佑一拳砸在栏杆上,“怎么能这样……”他自言自语地说。
“就是,怎么能这样。”头顶上的叔叔听到了,也跟着说。
渡边佑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他干咳两声,鹿皮手套捂在脸上,掩盖住自己的慌张。
“那些小子,挥两下刀子就觉得过瘾了。”叔叔不屑地看着前面的屠场,“他们是没玩过这个。”他拍拍平台上的捕鲸炮,“这个宝贝才是真正的好东西,侄子,知道吗,别看鲸鱼那么大的家伙,只要我一发过去,它就再也没有活路了。对了,要不要来试试,你叔叔我可是这船上的第一炮手,其他两个村子的人加起来都没我打得多……”
叔叔喋喋不休地自卖自夸,渡边佑咬紧了嘴唇,才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没有发作出来。
“咳咳,还是叔叔厉害。”他随意说道。
远处那场围捕已经接近尾声,海面上飘满了海豚的尸体。十几头海豚突破了包围圈,拼了命地向远方逃窜,渔民们并没有费劲追赶,他们在死掉的海豚中挑了一部分装在船上。剩下的,就任由它们留在海面上。
“这是干什么?”渡边佑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海豚的肉,口感和鲸肉差不多,有时候……你懂吧。”叔叔包含深意地一笑。
在来之前渡边佑就知道,村子里大肆捕杀海豚,有一部分就是为了冒充鲸鱼肉来卖,但是他没有想到既然来到南极捕鲸,还要用海豚肉来冒充。他想着,就这样问叔叔。
“以防万一啊,”叔叔说,“如果以后几天运气不好,这些海豚也能算收成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能再遇到几头大的,这些海豚扔了就是。”
“我以为出来捕鲸,是你们的信仰!”渡边佑大声说。
叔叔愣了一下,他冷冷地俯视着渡边佑,说,“我们的信仰是征服。”
“哼。”渡边佑把头转过去,不再理叔叔。他看着海面,四艘快艇满载着猎物,正凯旋而归。渔民们唱着不成调子的船歌,庆祝这次丰收。在他们身后,海水中的暗红色渐渐淡了,海豚的尸体漂在海面上,白色的肚皮向天,看上去就像远方那些冷冷的浮冰。
突然,从海中升起一道巨墙,横亘在迅影丸号和快艇中间。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破水墙,在空中旋转,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那庞大的身躯克服了重力的束缚,就要飞上天空。
是一头成年座头鲸。
渡边佑认出它的同时,头顶响起了叔叔的欢呼声。
叔叔挥舞着双臂,向船中后部平台上的藤原喊道:“藤原!座头鲸!”
渡边佑也回头向藤原看去,藤原做了个收到的手势,还留在船上的水手们也都听到了渡边亮的喊声,他们不等藤原的指令,也不再区分属于哪个村子。他们默契地走上自己的岗位,迅影丸号也开始加速,进入捕猎状态。
座头鲸落回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当水面稍微平静之后,渡边佑发现,出去捕猎海豚的快艇,有两艘不见了。一艘被座头鲸掀起的浪花打翻,倒扣在海上。而另一艘则被鲸鱼数十吨的鲸鱼正正砸中,船身变成了一片红白相间的碎片。幸好船上的渔民见势不妙提前弃船逃生,才在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逃过一劫,他们挣扎着抢到快艇的碎片作为浮板,等待同伴的救援。捕获到的海豚也重新落入水中,曾经的猎人和猎物,现在处在了同样的环境下。
“叔叔!”
“我看到了。”渡边亮回应道,他站在船头最前端的平台上,双手紧握着捕鲸炮,怒目圆睁,搜索着前方的海面,等待着座头鲸下一次露面,便赏它一发鱼叉。
叔叔身上懦弱猥琐的形象完全没有了,他简直换了一个人,冷酷严峻,充满自信,像一刀致命的剑士,像弹无虚发的狙击手。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渡边亮目不斜视,却能感觉到侄子正在发愣。
渡边佑听到命令,手脚并用爬上平台,站在叔叔的身后。
“你站在那边,负责绞盘,我说收,你就按绿色的按钮。我不说话你就等着,明白吗?”
渡边佑点点头。
“明白吗!”叔叔没有看到,又问了一遍。
“明白了!”
海面上,幸存的两艘快艇分头行动,一艘救人,而另一艘快艇则紧紧跟在座头鲸后面,毫不放松。从迅影丸号上又放下一艘空船,让落水的人自救,其他的人则准备捕获鲸鱼。
“有点怪。”叔叔皱着眉说。
渡边佑点点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紧接着说:“是啊,这头座头鲸的行为很怪,很少听说座头鲸会这么袭击人类的船的。”
“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保护海豚才向我们报仇的?”
“报仇?鲸鱼和海豚是两种生物,它们之间没有朋友关系,叔叔。”
“哼哼,也是。不过它撞翻了我们的船,要报仇,也是我们向它报仇才对。”叔叔咬牙切齿地说,但渡边佑觉得他在享受这种感觉,这比单纯的猎杀更加有刺激。
自从座头鲸第一次出现之后,又沉入了水下,连追踪的那艘快艇也找不到它的踪影。落水的人大多被救了上来,坐在船上瑟瑟发抖,惊慌地向四周张望。座头鲸将恐惧植入到他们心里,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那种巨兽所带来的压迫感。
海面渐渐地恢复平静,“它走了吗?”渡边佑问。
“它最好跑掉,不……”叔叔长时间没有等到猎物,也放松了警惕,他刚刚开口,迅影丸号正前方的水面下就出现了一道阴影,之后座头鲸布满瘤状凸起的脊背露出水面。
“来吧!”叔叔高声吼道,操作捕鲸炮瞄准座头鲸。
但是那头座头鲸竟然直接冲着迅影丸号撞来,它游的很快,一瞬间就钻进了捕鲸炮平台下方,固定在平台上的捕鲸炮俯角不够,完全没有办法射击。
“该死!”叔叔骂道,狠狠地踢了栏杆一脚。
座头鲸迎面撞在了迅影丸号舰艏,虽然这头巨兽有着将近三十吨的体重,但是在2000吨级的迅影丸号面前仍然显得微不足道。撞击没有对迅影丸号产生任何影响,但是碰撞的声音却通过船体的放大,发出了如同寺中铜钟的震颤声。
渡边佑扶着栏杆向下张望,座头鲸头部被撞裂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就像一张咧着的豁嘴,里面带着血的脂肪层向外翻着。它似乎被撞晕了,没有下潜回避风险,而是斯条慢理地找个方向游开,这正好将它自己暴露在了捕鲸炮的炮口之下。
“笨蛋!”渡边佑知道这头鲸鱼的下场不妙,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自言自语地骂着,站在平台上干着急。
“笨蛋,哈哈。”叔叔也骂道,然后按下扳机。捕鲸炮发出一声巨响,鱼叉毫无意外地射中目标,由于距离近,整个鱼叉几乎完全没入了座头鲸的身体。
疼痛让鲸鱼恢复了意识,它潜入水下,带着鱼叉和鱼叉末端系着的绳索一起隐没在海里。
脚边的绳索走的飞快,眼见盘好的绳索下去大半,渡边佑看看叔叔,“收不收?”
“不收。”叔叔干脆地说,“捕鲸和钓鱼一样,不能和它正面拼力气,你往这边拽,它往那边游,两边都使劲这绳子和鱼叉都吃不住。等它累了,自然就不会反抗了。”
“哦。”
叔叔看看海面,又看看剩下的绳索,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对渡边佑说,“你守在这里,我到那边去,看机会再给它一发。记住,听我的命令,我说收的时候再收。”
渡边亮跳下去,快去爬到另一个平台上,站在捕鲸炮后。一到干正是的时候,叔叔就变得沉着冷静,经验丰富,渡边佑不禁在想,他们出海捕鲸这件事,究竟做了多久。
甲板上的渔民们也觉察到了这头鲸鱼不是普通的对手,也纷纷挤到船头来看。
渡边佑注视着海面,波涛的起伏加上浪花的相互撞击,整个大海在他眼里,仿佛一只巨大的万花筒,无限变换的图案让他头晕脑胀。经过一系列变化的事件之后,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周围安静了许多,落水的人大多已经爬上了船,没有人再大喊救命了;甲板上的渔民也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渡边佑打了一个寒战,从捕猎海豚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他恨船上的所有人,将一场屠杀作为消遣,谈笑之中就葬送了数十条生命,而且毫不在乎地将那些海豚的尸体留在远处。但从另一方面,他又强迫自己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他认为只有亲手做了,才有资格评述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怕脏了手,渔民的血液早就染脏了他的全身。
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情结让渡边佑处于一种超然的状态,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愤怒,而另一部分的渡边佑却保持冷静,像是从另一个视角来审视着船上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他注视着海面,希望能够看到座头鲸出现,又想让它就此逃走。在两种相互纠缠的心情互相拉扯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在经历两种不同的情况:兴奋、激动、愤怒、愧疚相互混合的心情让渡边佑浑身燥热,在几个平台之间爬上爬下时,他已经出了一身汗,被闷在防寒服里,潮潮的,但是他没有在意。但是此刻,他一直站在那里等待着,一动不动,身上的汗已经凉了,连同贴身的内衣一起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他仍然浑然不觉。
绞盘上的绳索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绳子一段伸入海面,静静地悬在那里,感觉不到任何动静。
也许座头鲸已经逃脱了?
渡边佑看向叔叔,但是叔叔脸上也充满了疑惑,这头鲸鱼的行为也太反常了,完全超出了这个捕鲸能手的认知范围。
在等待的过程中,两艘快艇已经将所有的人救上了船,转头回到迅影丸号上。进行追击的那艘快艇也一筹莫展,准备返航。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座头鲸已经离开的时候,绳子又开始动了。
渡边佑离得最近,他下意识地“哎”了一声,将人们的注意力从海面上转移到绞盘上。
绞盘上的绳索飞快地减少,与此同时没入水中的绳索也开始移动起来,从捕鲸炮平台上看,只能看到绳索露出水面的那一截划过一条笔直的线,向远方离去。看来水面下的座头鲸已经恢复清醒,开始行动了。
渡边佑顺着绳索移动的轨迹向远方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出现:最后一艘快艇正好在座头鲸的路线上。
“小心!”渡边佑对着那个方向大喊,可惜距离太远,他的声音被吞没在风和海浪之间。
快艇之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鲸鱼的意图,有两个机警的人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躲避风险,但是当绳索一路延伸到快艇船舷之下时,座头鲸并没有出现。
渡边佑听到自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绞盘上的绳索放完了。
绳索在一瞬间绷得笔直,在空气中发出琴弦一样低沉的共振声。最后那艘快艇经历了比第一艘船更加悲惨的命运,连船带人被绷紧的绳索弹在半空,又翻转着落回水面。这时,受到拉拽的座头鲸也跃了起来,绳索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极限,然而鲸鱼依靠它三十吨重的身体带来的惯性还在向前冲。
绳子啪的一声断了,断头反抽回来,渡边佑在这个时候还算机敏,他猛地团起身子趴在平台上,姿势还没有调整好,后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好在他今天穿得够厚,才逃掉了被绳子抽得皮开肉绽的下场,但这一下仍然不轻。渡边佑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才从疼痛的手里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每次调动身体上的一块肌肉,后背就会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忍着痛趴在平台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头鲸鱼。这一刻,无关血缘、无关责任,他只是单纯地对这头鲸鱼产生了兴趣,他想知道这头鲸鱼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的行为。好奇是他能够再次站起来的唯一动力。
鲸鱼没有理会落水的人,它兜了个圈子,头部正对着迅影丸号,开始加速。
渡边佑一下子明白了它要做什么,他瞟了一眼另一个平台上的叔叔,叔叔看上去也预料到了座头鲸要再次撞击迅鹰丸号。叔叔握紧捕鲸炮,炮口始终将鲸鱼锁定住。
无论是被再次击中,还是它直接撞上迅影丸号,那头鲸鱼的生命大概都会终结在此。渡边佑安静地看着,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座头鲸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的脊背露在水面之外。在之前的猛力之下,带着倒钩的鱼叉竟被拖出来一大半,血淋淋地钉在鲸鱼身上,断掉的半截绳子还系在鱼叉上,如同战旗一样迎风飘扬。座头鲸像一名孤独的骑士,向着迅影丸号做最后的冲锋。
捕鲸炮响了,第二支鱼叉正中鲸鱼的头部,但看上去没有对鲸鱼产生丝毫影响,它甚至没有减速,反倒更加狂暴地冲了过来。
“叔叔?”渡边佑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对付这头疯狂的座头鲸,他不安地看向叔叔。
“没问题。”发射之后,叔叔放开了捕鲸炮,悠哉地倚在平台的栏杆上,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胜负已分。
鲸鱼一头撞在迅影丸号上,造成的动静比上次还要大。但是撞击之后,它便安静下来,漂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渡边佑从平台上探出身子向下俯视,叔叔射出的那支鱼叉深深地刺入了鲸鱼大脑的位置。它用了最后一丝力量来撞击捕鲸船,却在撞击之前就已经死了。
叔叔甚至不用检查,他按下另一个平台上的绞盘按钮,绳索缓缓收回,将座头鲸拖进滑轨。
“准备开工了!”叔叔对着甲板上喊。
“喔!”早就迫不及待的渔民们用吼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