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
深夜，浓雾，飞华学院宿舍楼后门。
一个男学员熟练地翻上围墙，他扶着墙头向校内张望，迷雾中校园内十分安静。他探了探身子，准备向下跳，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点诡异的灯火。
独轮车压过湿滑土地的声音在深夜中分外刺耳，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婆推着一辆被黑色布头遮盖的小车，出现在小路上。
男学员倒吸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吸血老太婆……”
那老太婆似乎听到了什么，抬头向围墙望去，浓雾中那闪亮的眼睛好像两点鬼火。她看到墙头上的男学员，露齿一笑，两颗犬齿触目惊心。
男学员心跳加剧，颤颤巍巍地也不知道是否该向墙外跳，身子一晃，一个跟头从两米多高的墙上栽下，立时失去知觉。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从学生宿舍楼的上空划过，林阴间一只黑色蝙蝠落在老太婆的肩头。那蝙蝠吱吱地叫了两声，老太婆抚摸着蝙蝠，血红的眼中一片茫然，而后慢慢消失在夜风中。
窗外的细雨不停敲打着窗户。
狄小杰躺在床上，翻看着《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曾在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中多次出现，但实际内容却是异常的枯燥，他已经看得睡眼蒙眬。
忽然床头的电话铃响起，电话那头是艾嘉莎甜美的声音：“还没有睡？”
“废话，就算睡了也被你这吵醒了。大小姐你不看看现在几点？”狄小杰没好气地说，任谁在半夜接到债主的电话都不会有好心情。
电话那边的艾嘉莎愤愤道：“对待债主和恩人就是这个口气么？你这个狄仁杰的三十六代孙一点都不懂感激么？”
狄小杰懒洋洋地回敬：“是恩人，就不会是债主。这个和我的祖宗有啥关系？”
艾嘉莎哼了一声，说：“首先我的确是借了钱给你，借了我的钱就要还，我当然是你的债主。但我也介绍了学校戏剧社临时剧务的工作给你，所以自然也是你的恩人。男子汉要恩怨分明。是不是，狄小杰？”
狄小杰有点不耐烦：“半夜里面打电话过来，就是提醒我这个？”
“我是提醒你，明天我要带电视台的摄像去学校拍戏剧社排练，你一大早就要去早作准备。别搞砸了！”艾嘉莎警告他。
“社长已经通知我了，我知道的。”狄小杰依旧懒洋洋的。
电话那边的艾嘉莎无奈道：“那就好，没别的事，我挂了。”
狄小杰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好。”他没告诉那丫头，自己不仅作了临时剧务，还负责了一些龙套的角色，反正告诉她也只是换来冷嘲热讽，不如不说了。而事实上，他还想对艾嘉莎说的是，艾嘉莎所在的飞华学院是该市所有大学中，鬼故事最多的学校，她居然能够一待就是四年，还真是不容易啊。
（二）
飞华学院，是上海市最具实力的私立大学之一，建校二十年来人才辈出，和天虹学院、普和学院并称三大私立大学。
作为奢华的贵族学校，即便是在他们的社团中打工，也会是一份不错的优差。通常这种工作都是学生会自己内部消化，所以艾嘉莎对自己能给狄小杰介绍这么份工作，自然充满了优越感，可恨的是那家伙好像根本不知道感激的样子。
这天的天气很不错，真难想像昨夜还是风雨凄迷。剧院的建筑风格相当简朴，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产物，据说这次表演之后这里就会被拆除。取而代之的将是充满二十一世纪气息的现代化建筑。
学校剧院这里人流穿梭，戏剧社的同学们正排练着新编的话剧。狄小杰整理完所有的道具后，开始投入到自己那个龙套角色中，他一面给自己脸上抹着油彩，一面调侃着身边的戏剧社漂亮女生。他虽然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但从他的年纪和穿着打扮上来看，大家还都以为他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呢！
两个漂亮女生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到剧院的入口。这座校剧院从建校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从入口到剧场内部要经过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廊中一个老太太推着杂货车，车子虽然简陋，却也是应有尽有。那两个女生翻看着商品，不一会就挑了一个多拉A梦和一个皮诺曹的木偶。
这时候，艾嘉莎带着摄像师小李从剧场外进来。他们一面走着，一面讨论着昨夜宿舍楼的那声惨叫。
“这里宿舍楼好像经常闹鬼。”小李神神秘秘地说。
“是经常有鬼故事，但有故事不代表闹鬼。”艾嘉莎不以为然，“我都大四了，还没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呢！”
小李笑道：“如果被你遇到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啊？”
艾嘉莎一脸认真的表情：“那可难说，说不定我被吸血鬼咬了，也变成了吸血鬼。”
“那你咬我一口吧。”小李看着艾嘉莎的红唇，哈哈笑道：“这里是中国，哪来的吸血鬼，吸血鬼不是在东欧最多么？”
艾嘉莎打量了一下小李，道：“还挺有研究嘛。那你说东方流行什么鬼？”
小李色迷迷地瞟了艾嘉莎一眼：“狐仙。”
艾嘉莎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认真地看着走廊上的那个卖杂货的老太太，心里想：似乎在哪里见过。
小李从侧面欣赏着艾嘉莎窈窕的身材，笑道：“你那个倒霉鬼朋友呢？他不是在这里做剧务么？剧务应该是很忙的吧？”
艾嘉莎随口应道：“是啊，我也在找他。”她抬手给了小李一个脑瓜子，道：“眼睛再这么不老实，下次我换人。”说着大步穿过走廊，进入剧场。
小李摸着脑袋，苦笑道：“虽然漂亮，但太辣了。”
进入剧场走上舞台，艾嘉莎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还是没看到狄小杰的身影。小李在她背后嚷嚷：“听说昨天有个男生在学校后门遇到了吸血老太婆，你那个朋友不会也被吸血鬼带走了吧？”
吸血老太婆？艾嘉莎急急从舞台奔下，刚才那个走道上的老太婆还真的和传说中的吸血老太婆有点像呢！但她的脚步刚刚跨下舞台上的阶梯，一声惨叫就从她脚下传来。艾嘉莎也吓得大叫一声，差点把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小李撞倒。
狄小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行凶的人比受害者叫得还响。你踩我，叫那么大声做啥？”
艾嘉莎看着一脸油污的狄小杰：“你鬼鬼祟祟的躺在地上做啥？”她目光望向走道，那卖杂货的老太太居然不见了。她目光转回狄小杰身上的时候，更加怒气冲天，近乎于吼着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打扮就像一个死人？”
狄小杰笑了笑：“我就是一个死人，这是我扮演的角色，一具死尸。”看到艾嘉莎气呼呼的样子，他忽然心情好了起来，就连被踩痛的胳臂也不怎么痛了。而他这个回答，也真的把艾嘉莎气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呢，忽然，剧场一下子暗了下来，“不好！”狄小杰和艾嘉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剧院的天窗上掠过，众人一齐抬头望向天窗，艾嘉莎失声惊呼，紧紧抓住了狄小杰的胳膊，躲在他的背后。狄小杰看着那一掠而过的巨大阴影，那是蝙蝠吗？
而相比艾嘉莎的反应，剧场中更多的女生相继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这些声音远远传出校剧院，相信新一轮的灵异传说就此诞生了。
虽然剧场一片混乱，但光线很快恢复了正常，狄小杰轻轻拍了拍艾嘉莎的肩膀。
艾嘉莎红着脸退开两步，对一旁的小李道：“有拍下来么？”小李看看还没打开的镜头盖，苦笑了下。艾嘉莎撇嘴道：“也不知道带你来做啥？”
而狄小杰还在回味艾嘉莎靠在他身上留下的香水味，那个东西不管是什么，真该多停留一会儿啊。
“刚才是布景故障，大家不要乱！刚才是布景故障。”戏剧社的辅导老师张诺成站在舞台大声叫道。
狄小杰抬头望了望剧院天顶的窗子，那欧式天窗的款式相当古老，能有什么布景会遮住那里呢？但那张诺成老师的话还是很有用，不多时剧场内就恢复了秩序，大家又各忙各的了。
小李看着剧场的入口，低声道：“你们戏剧社还真是出美女啊。”
剧场中出现了一个风姿卓越的成熟美妇，一身蓝色的职业装，加上得体的淡妆显得分外迷人。
狄小杰说：“这是刚才那个张教授的夫人。”他挥动胳臂对那女子喊，“曼如姐！”
艾嘉莎皱着眉对狄小杰说：“你叫的倒亲热。”
狄小杰笑了：“你吃醋？”
李曼如笑着来到他们近前，其实艾嘉莎也认识她，只是看不顺眼狄小杰的态度而已，聊了几句，几个人就变得非常融洽。李曼如是著名的话剧演员，也是飞华学院的客席教师，经常来戏剧社辅导大家表演。
这时候张诺成把李曼如叫到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艾嘉莎远远看着两人，低声叹息：“这一对当年在学校一定是金童玉女啊。”她看了眼一旁的狄小杰，狄小杰目光凝聚在那二人身上，神情非常专著。艾嘉莎重重捶了狄小杰一拳：“你色迷迷地看着曼如姐做啥？”
“哪里有？”狄小杰皱眉，他瞥了眼旁边的摄像师小李，那家伙正忙着和社里其他女生搭讪。狄小杰压低声音道：“我是在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骗鬼啊？”艾嘉莎道，“距离那么远，哪里听得到？”
“嘘……你不要那么大声。”狄小杰低声道：“当然不是用听的，用读唇。”
“你会唇语？”艾嘉莎惊奇地问道，“那他们在说啥？”
“我会的东西还很多。”狄小杰轻轻挪动着自己的位置，“这个视角不是很好，但我注意到他们是在说蝙蝠的事情。”
“蝙蝠？”艾嘉莎这下来了兴趣。
“你在这个学校四年，难道不知道蝙蝠的故事？”狄小杰笑道，“你真是好学生，从来不看地下校刊。”他一面说着，目光却始终在张诺成和李曼如身上不放，显然那两人的谈话对他很有吸引力。
艾嘉莎说：“地下校刊是用来骗那些爱听鬼故事的笨女生的，不是我的style。”
狄小杰淡淡一笑，没说话。
艾嘉莎问：“有疑问么？”
狄小杰从怀中掏出一本印刷简陋的杂志，笑道：“看看吧。”
艾嘉莎接过刊物扫了一眼，上赫然写着“吸血蝙蝠事件——十五年纪”。上面说从1990年开始每三年，就飞华学院就会出现一次蝙蝠伤人事件，而事实上所谓的蝙蝠伤人，就是吸血鬼杀人事件，每三年都有人在午夜的校园遇袭，死去的无一例外都是美丽的女子。问中还列出了死者的姓氏和时间，却没有说清楚名字和年纪。
艾嘉莎皱了皱娇俏的鼻子，有点不屑：“首先每三年一次，从90年开始，今年是2007年，今年并不是灾年。另外他列举的2005年的那个死者，这个事情我知道，那女孩是坠楼死的。那么大的学校几年死一个人又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糊弄你这种人的。”
狄小杰欣赏着艾嘉莎生动的表情，低声对她说：“那你说张老师他们夫妇为何谈论蝙蝠呢？甚至还中断了早上的排练去开会？”他顿了一下，“昨天女生宿舍楼正好又有一个坠楼的。罗菲尔，听这个名字就该是美女。”
艾嘉莎冷笑了一声：“你又知道了？谁说过今天早上排练中断了？”
此时就听到张诺成站在话筒前，宣布道：“各位同学，今天早上临时有一个会议，上午的排练取消。具体安排请看校剧院门口中午的通知。”
艾嘉莎吃惊地看着狄小杰，狄小杰笑道：“我说了，我会唇语，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这时候一旁的摄影师小李看没有什么事情，就嚷嚷着：“小艾，那我先走了。本来说好了一天在这里，我就不回台里了。你以后有这种美差再叫我吧。”
艾嘉莎对他点了点头，那家伙要偷懒有的是理由。她看着周围逐渐散去的人群，拉着狄小杰向剧院外走，低声道：“说实话，我不相信巧合。但我更不相信什么鬼怪杀人。那太荒谬了。”
狄小杰道：“那就让我们查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抬头望了望阳光明媚的天空，淡淡一笑，“毕竟，阳光下处处有罪恶。”
艾嘉莎破天荒地对他笑了：“傻瓜，不要冒充波洛。你这个家伙模仿他，简直是对波洛先生的亵渎。”尽管她这么说，却还是显得非常高兴。
狄小杰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同样也是心情非常好。
艾嘉莎想了想，又开口了：“那就让我们从学校图书馆的校报过刊查起吧。最好再找这个地下校刊的编辑谈谈。”
狄小杰拍拍胸脯：“包在我狄小杰身上。”
（三）
下午，校图书馆外。
一见到艾嘉莎，狄小杰就赶紧向他说自己下午调查的结果：“我查过了，地下校刊上说的那些个死者都确有其人，但校报上说的死因则是个不相同。”
艾嘉莎笑了笑：“难道你指望校报上说，这些同学都是被妖怪咬死的？”
狄小杰接着说：“做地下校刊的叫马永皓，他开始不愿意来，但我报上你的名字，他马上就答应了。”
艾嘉莎一甩头发：“那当然。”
“你的追求者之一？”狄小杰皱眉。
艾嘉莎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吃醋？吃醋也轮不到你吧？”
此时，远处一个高大帅气，穿着时尚的小伙子跑了过来，他看到艾嘉莎的时候，笑得灿烂无比。狄小杰看看对方，又看看瘦弱穷困的自己，只能苦笑。
艾嘉莎低声道：“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啊，唉，不要这个表情，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个追求者大一的时候就出局了。”
狄小杰听到这个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该心情好一些，他并不能算艾嘉莎的追求者吧？
“小艾！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马永皓看着艾嘉莎激动地说。
“别激动。”艾嘉莎挥了挥手中的地下校刊，“你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
“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就知道写这个一定会引起轰动的！”马永皓神采飞扬地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他根本无视边上的狄小杰。
艾嘉莎摇头：“不用了，你就只要告诉我，你写的这些是自己乱编的，还是有调查的？”
马永皓立刻激动地澄清：“怎么可能是乱编的？当然是有调查的。”
“什么调查？”艾嘉莎追问。
“我专门访问过死者的家属。还访问过接触过尸体的校警，以及学校附近那所医院的太平间。”马永皓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艾嘉莎皱了皱眉，问。
马永皓吞吞吐吐地回答：“因为……其中一个死者的弟弟，是我的室友。”
艾嘉莎立刻显出荒谬的表情：“真要命，他跟你说他姐姐是被吸血鬼咬死的？他……”在她没有更加口不择言之前，狄小杰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艾嘉莎才用一种稍微缓和的语气说：“我是说，他在什么情况下会说这种事情。太不正常了！”
马永皓松了口气：“所以我说我们最好坐下来谈，这个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楚的。”他望着艾嘉莎身后的狄小杰，显然狄小杰方才那暧昧的一拉，比之艾嘉莎不友善的语气更让他介意。他窃窃地补充了一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艾嘉莎看了狄小杰一眼，笑道：“我没问题，我们就坐下来谈。”
狄小杰显然也不想和马永皓多靠近，他在艾嘉莎耳边道：“我去确认他说的那几个接受他访问的人。”
艾嘉莎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几个小时后，狄小杰在校剧院门口排练在晚上恢复的通告前，拨通了艾嘉莎的手机：“马永皓的确访问过那些他提到的人，但是除了他室友，别的人只是含糊其辞。没有谁明确说这个是吸血鬼所为。”
“我知道，这一点上他说了谎。但他室友确实看过尸体，有牙印的尸体。”艾嘉莎道。
“你相信？”狄小杰皱眉。
“我不知道。他们通知我晚上恢复排练，我们晚上谈吧。”艾嘉莎也很迷惑。
“真奇怪，出了这种事情，他们还安排晚上排练。”狄小杰锁紧了眉头。
“这个舞台剧是要赶着参加市里比赛的，不能不抓紧。你以为电视台为啥要来采访这个？各方面都很关注呢！晚上见。”艾嘉莎挂了电话。
晚上的排练一切正常，在众人忙碌的同时，狄小杰和艾嘉莎有意无意地和他们讨论学校的种种传说。似乎近几年来一直有一个“吸血老太婆”的传说，说的是在校园的角落有一个收买灵魂的老太婆，她带着黑色的吸血蝙蝠，专门袭击单身男女。这个传说活灵活现，有人说老太婆的头发都是一条条毒蛇，有人说她的眼睛血红的，牙齿是一对獠牙，还有人说她像风一样来去自如，没有东西可以拍到她。
“又是蝙蝠，又是吸血老太婆，这个学校的传说还真是不少。我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艾嘉莎喃喃自语道。
忽然，远处的狄小杰对她不停挥手，艾嘉莎跟他来到后台，差点失声惊呼，在后台凌乱的道具中，有着一大滩鲜血。那血迹溅得四处都是，显然是一个人直挺挺地倒下才能形成这样的血迹，暗红色的血浆，凝凝的散发着一阵阵血腥味。
“的确是血。”艾嘉莎望向前台正在排练的众人，低声道：“任何人失了那么多血，都只有死路一条。”
狄小杰仔细想了想，说：“但如果是吸血鬼，可不会这么浪费。”
艾嘉莎没好气道：“我们讨论的不是灵异事件。这里有的是谋杀案，不是鬼怪杀人。”
狄小杰耸耸肩。
艾嘉莎道：“可是尸体呢？”她目光在前台那么多人身上扫过，低声道，“没有人缺席，没有人失踪。这个血是谁的？”
这时外面的排练似乎结束了，张诺成大声叫着狄小杰的名字。狄小杰看了眼血迹，跑了出去。不多时他回来说：“他跟我说明天下午开始排练，我到时可能会参加演出，有一个角色给我，有台词的那种。”
艾嘉莎嘲笑他：“有台词？不过就是一个大一些的龙套。”
“我收拾一下道具，就送你回家。”狄小杰说着就准备收拾东西了。
“你和我什么关系啊？我要你送？”艾嘉莎笑着打趣问。
狄小杰十分尴尬：“但这个学校晚上不安全，你还是不要一个人走好。”
艾嘉莎扬了扬手，道：“少来！这里到学校大门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我走了四年了，哪里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可不要明天校报上传出和你这种人的绯闻。马上就毕业了，我可不想晚节不保。”她笑了笑，“何况我也不会留下来陪你收拾那些垃圾。”
狄小杰问：“那些血怎么处理？要不要报警？”
艾嘉莎皱皱鼻子道：“留下血样，剩下的你看着办。”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狄小杰苦笑着走回后台，心里想光是清理那一大滩血迹就不知道要清理到什么时候。可是等他站到后台的时候他却愣住了，那一大滩鲜血居然诡异地消失了，只有淡淡的一滩血迹，却再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再一次仔细检查了后台，在卷起的帷幕上，有一个浅浅的爪印……血爪印，就好似魔鬼的手掌。
白天的大学是一个热闹的地方，但晚上却完全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因为空旷的校园里，路灯并不密集，整条道路只有稀疏的几盏路灯。即便是月光清明的夜晚，能见度也不高，更不用说这几天都是薄雾的天气。
有人说，校园鬼故事都是从小路开始。昏暗的道路，熄灭的路灯，孤单的女生，披肩的长发，无助的背包。只要加上一个昏暗的影子，就是一个恐怖的片断。艾嘉莎从来不相信这些。
从校剧院到学校正门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路程，艾嘉莎自从去电视台实习，就住在电视台提供的宿舍里，不再住学校宿舍，而实际上从生活条件来说，学校的环境比电视台提供的破宿舍要好得多。她一人走在安静的路上，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头脑有些混乱。这个世上真的有鬼怪么？
忽然，路灯闪了一下又暗了，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太婆的身影，她孤独地推着小车，慢慢朝艾嘉莎的方向走来。
艾嘉莎一想到之前听闻的传说，也不由全身发冷，她深呼吸了一下，悄悄用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狄小杰，然后把手机的摄像头打开，挂在脖子上，强作镇定地向那老太婆走去。
“阿婆，那么晚还在卖东西啊？”艾嘉莎道。
那推着杂货车老太太停了下来，低声道：“姑娘，要买点什么吗？”说着她掀开了罩着车子的黑布。她的声音沙哑，脸隐藏凌乱的头发间，让人看不清楚，依稀可以看到那红色的眼眸，让艾嘉莎的心跳一阵加速。
杂货车上的东西不少，各色文具，各式挂件，还有女孩子最喜欢的人偶。看到这些，艾嘉莎逐渐轻松起来，看来喜欢买东西还是有些好处的，她拿起这个看看，又挑起那个摸摸。全不顾在外人看来，她们俩人在深夜的小路上的行为是多么的诡异。
老太婆慢慢介绍着自己的货物，艾嘉莎在她的口中并没看到传说中的獠牙，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自己安慰自己道：“这个老太太眼睛是红了点，也许只是有眼疾。”她挑了一个木偶，一个南瓜灯，开始讨价还价。
老太婆漏着白生生的牙齿，低声道：“不要还价了，我看你识货送你支笔。”她的嘴唇很红，舌头也很红，身上隐约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艾嘉莎接过老太婆递来的旧款钢笔，皱皱眉：“阿婆，我要这个什么用？我平时都不写字。”
老太婆发出难听的笑声，说：“自然是有用的，不用考虑了，一切都会好的。”艾嘉莎只觉得这个老太婆的声音有一种魔力，她老老实实地给了钱。而后，一阵寒风吹过，老太婆和她的杂货车一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艾嘉莎大约在风中愣了五分钟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布偶、南瓜灯和钢笔，才确定之前的不是幻觉。她打开手机却意外地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拍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拿着南瓜灯做啥？提前过万圣节吗？”狄小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艾嘉莎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四）
次日中午，学校快餐厅。
艾嘉莎揉着有些憔悴的脸庞，看着姗姗来迟的狄小杰。
狄小杰灌下艾嘉莎递给他的可乐，低声道：“这个老太婆的确不是空穴来风。近十年的神秘事件中几乎都有她的身影。”
艾嘉莎撇了撇嘴：“我当然知道昨天那个不是幻象。但你又怎么知道近十年的事情都和她有关？”
狄小杰回答她：“我昨晚打电话给了在公安局档案馆的朋友，他刚刚给了我消息。另外，今天一大早就泡在学校过刊馆里面查资料。”
艾嘉莎对狄小杰有点刮目相看了：“你一个电话人家就替你办事？还真看不出来。”
狄小杰从怀里掏出一大摞资料，笑道：“他给了我邮件，我都打印出来了。”
艾嘉莎皱眉：“天呐，你就这么揣在怀里？不会带一个包么？”
狄小杰依旧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艾嘉莎翻着那一大摞资料，而狄小杰开始狼吞虎咽那些在艾嘉莎眼里看来根本不值得吃的快餐。艾嘉莎甚至还抽空皱了皱眉，他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啊。狄小杰很满意艾嘉莎的表情，他宁愿看人家对他皱眉，也不喜欢从别人眼中看到所谓的同情。事实上，昨晚在把艾嘉莎送回家的路上，这个女孩流露出来的依赖还真的让他觉得害怕，平时油嘴滑舌占点便宜是无所谓，但若真的玩出火来，受伤的还不是自己脆弱的心灵？
看着狄小杰扫荡完最后一根酱骨头，艾嘉莎才道：“资料很全。这个老太婆虽不曾真正涉及到任何一个案件，却偏偏在那么多的案件中都有目击者看到。但如果她真的和这些案子有关系，那么警方应该早就注意她了不是？只是若说她和这些没关系，却又说不通。尤其是……她最后的突然消失……”说到这里，她一直在不停转动的钢笔也停了下来。
狄小杰提醒她：“也许只是障眼法。”
“障眼法？”艾嘉莎反问道。
“魔术的一种。也许她发现你在偷拍，所以就走了。”狄小杰回答。
“你说为啥我手机什么都没拍到？”艾嘉莎又问。
狄小杰看着艾嘉莎的眼睛道：“就一切都要朝证据看。别去考虑什么鬼怪的事情。”
艾嘉莎冷笑道：“你说我不讲证据。但我亲眼看到她消失！”
狄小杰又说：“人有时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艾嘉莎看着面前这个平时非常软弱，但一说到案子就强硬异常的男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久久才说：“你昨天取了血样么？”
狄小杰皱了皱眉头，回答道：“取了。在它消失之前。”
“什么？”艾嘉莎追问道。
“我说我回头去清理的时候，鲜血消失了。但之前我已经取了血样。另外还取了一个手印上的血样，都已经送去对比了。大概明天就会出结果。”狄小杰道。
艾嘉莎看着狄小杰，说：“我去让他们快点分析，你如果是昨晚送去的。今天应该可以出来结果。告诉我你送到的哪里。”
狄小杰无奈地说：“小姐，你要尊重科学，这个快不起来的……”但是艾嘉莎冷冷地看着他，他只能把那个分析科朋友的电话给了她。
艾嘉莎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下午不是还有排练么？我拿到结果会通知你的。”说着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她回头嫣然一笑，“还是要谢谢你昨天送我。”
狄小杰笑了笑，望着美女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别人送美女回家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但这种剧情显然不适合自己。
下午的排练一切如常，但狄小杰发现似乎有人缺席。一问之下才知道，前几天在走廊中买了人偶的两个女生病了。人人都说她们是遇到了吸血老太婆才会这样，狄小杰暗自摇头，如果那个老太婆那么厉害，艾嘉莎为何还如此精神？
一直到排练快结束的时候，艾嘉莎才打来电话，分析结果出来了，那一大滩鲜血和手印上的血样是吻合的。但目前无法确认这些血属于谁，并且已经排除了是前天死的那个女生的血的可能。
“属于吸血鬼吧。”狄小杰喃喃自语道，他没有告诉艾嘉莎那个是血爪印，而不是血手印，要不然那个丫头一定会疯掉的。但这个想法可一点都不科学，狄小杰敲了敲头，他们从一开始就可能被误导了，他们应该更关心女宿舍的被害者，而不是讨论什么吸血老太婆传说。他重新打量周围的人群，若排除了灵异事件的可能，若是从谋杀的角度看，这个社团里谁最有嫌疑呢？前天晚上，宿舍楼死的那个女生和这个社团并没有什么关系。自己为何先入为主的认为凶手一定是戏剧社的人呢？因为血迹出现在这里？他想到这里，发出了一条短信。
这时不远处的李曼如在对狄小杰招手。狄小杰慢慢向这个美妇走去，显然对可能要来的加班心存恐惧。
李曼如轻拂秀发，笑道：“别这个表情，是好事情！”
狄小杰惊奇地问道：“好事情？什么。”
李曼如对他说：“小杰。这几天我看得出来，你很认真，很努力。现在有一个主要男配角缺人，我希望你能够接下来。”她指着边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道，“他病了，恐怕跟不上排练了，而我们一下子很难找到熟悉剧本的人。所以希望你可以试一下。”
“我？”狄小杰还真的被惊喜到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我，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人。”
李曼如胸有成竹地说：“这不是问题，反正不是主角。别人不会太在意这个。我就说你是其他学校借来的学生，不就好了？”
狄小杰高兴得大声欢呼：“那太好了！”他强忍住要去抱面前这个美女的冲动，鞠了个躬道：“谢谢曼如姐。”
李曼如抿嘴笑道：“你真可爱，不用那么客气啦！”她微微侧身对张诺成作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笑吟吟地对狄小杰道：“晚上加班排练，你要加油哟！”
“是！”狄小杰大声道，直到李曼如走出好远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加他的工作，而酬劳却只字未提呢！
戏剧社从下午一直排练到晚上，中间只休息了四十分钟，从晚上的排练开始，狄小杰就开始了自己的配角工作，他戴上了平光镜，演一个不善言辞的大学生，这个角色的确很适合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剧院中有一种诡异的气氛，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在其他人的脸上也同样获得了这样的信息。只是这种诡异气氛的来源，却不得而知。他随手画了一张案件组织图，几年中的不同死者，吸血鬼，神秘老太婆，戏剧社成员，诡异的血迹，出现过巨大蝙蝠的剧院，以及灵异传说频繁出现的大学，组成了一张凌乱的关系网，但是并没有具体的有建设性的内容。如何才能把他们串在一起呢？
直觉告诉狄小杰，校剧院是一个关键的地方，只是……如何才能破解这个问题？
艾嘉莎中间只和他联系过一次，虽然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事情，但显然她也在忙碌着。而狄小杰一直在注意自己的手机，他要等的消息并不是来自艾嘉莎。
时钟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张诺成大声宣布今天排练结束。这时候，狄小杰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看发来的消息，屏幕上简单的显示着一行字：“有齿痕。”这三个人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突然，他感觉到脖子后吹入一股冷风，狄小杰猛地转身，他和身后的艾嘉莎一起叫了起来。
艾嘉莎皱眉大声喊道：“你反应过度了吧？”
狄小杰更是大声：“天！人吓人吓死人！”
艾嘉莎撇撇嘴：“别人都已经走了，人家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才开个玩笑嘛。没想到，大男人比女生的胆子还小。”
狄小杰当然明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赶忙转移话题：“发现什么？”
艾嘉莎抬头看着那天蝙蝠掠过的剧院天窗，低声回答：“那血迹被证实不是人血。是蝙蝠的。而我在学校里面转了好久，也没有看到那老太婆。”
狄小杰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朋友去看过了前日坠楼的那具女尸，她脖子的大动脉上有齿痕。”他顿了顿，“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再一个人行动。”
艾嘉莎笑了：“看不出，你个落魄写手也能有指挥得动的警察朋友。我是不准备一个人行动，所以不是来找你了么？”她拿出纸和笔，画起了学校的草图，她指着自己标记的位置：“打叉的地方是我找过的，打星号的位置是还没有去的。”
狄小杰看了看，说：“只有一个地方打星号。”
艾嘉莎点点头：“所以只有一个可疑的地方没去过了。”
狄小杰无奈地看看她：“那还画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行么？”
“这是我做事情的风格。你要和我一起去这个地方。”艾嘉莎指着草图说。
狄小杰笑着摇了摇头。
艾嘉莎皱眉：“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好不好，你会在深夜让一个女孩子孤身去鬼屋？”
狄小杰问：“干吗不早上去？”
艾嘉莎回答：“今晚不去的话，我晚上就别想睡着了。”
狄小杰笑道：“睡不着觉也比丢了命好。谁都知道吸血鬼在白天不行，晚上却是最强大的时候。”他看着摆出可怜兮兮表情的艾嘉莎，无奈道：“好吧。你装备齐全么？”
艾嘉莎自信地回答：“当然！大蒜，银制匕首，十字架。还有一把砍刀。”她拍了拍背上的耐克包。
狄小杰苦笑道：“灵异案件？”
“不确定。”艾嘉莎笑了笑，“但是有备无患。”
这时候，张诺成从剧场外进来，大声嚷嚷着：“小杰你还没整理好道具么？小艾你怎么也在？校剧院可不是让你们谈恋爱的地方！快点关灯走人！”
艾嘉莎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开什么玩笑，和这小子谈恋爱？他们居然这么认为？”
狄小杰则苦笑着想：“真要是谈恋爱，关了灯岂不是更好？”
张诺成看着两个人整理东西向外走，忽然对艾嘉莎喊：“小艾，你的钢笔哪里来的？”
艾嘉莎油腔滑调地回答：“从神秘老太婆那里买的！”
张诺成微微一愣，低声道：“神秘老太婆？”
狄小杰接着他的话说：“张老师你不知道？就是学校传言的吸血老太婆啊！人人都知道的。”
张诺成淡淡地回答：“这种鬼怪传说哪个学校没有？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但他的目光匆匆在艾嘉莎手中的地图上扫过。
走出校剧院，艾嘉莎对狄小杰说：“张老师对这钢笔很关心，真奇怪。”
狄小杰看看天上的星星，说道：“更奇怪的是他明明很关心蝙蝠的事情，却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艾嘉莎想了想，说：“他的事情明天再说，我们先去可能是鬼屋的地方吧。”
（五）
艾嘉莎和狄小杰走了大约三十分钟的夜路。放眼过去只有年久失修的校舍，和一些长满野草荆棘的土地。破败的砖墙和周围的大树上有着巨大的蜘蛛网，那些色彩斑斓的蜘蛛，再加上时不时窜出的野狗野猫，叫人不时地心跳加速。
狄小杰惊奇地说道：“堂堂的飞华学院里居然有这种地方。”
艾嘉莎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回答道：“我大一的时候来过一次，之后再没有来过。这里的校舍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场火灾焚毁了，后来本想开发成为宿舍楼，但负责筹建的副校长却正好被车轧死。所以就被耽搁了。白天这里还可以，不算太恐怖。但晚上……你知道，野猫叫并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走着走着艾嘉莎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前方，说：“不管你是否相信，之前这里并没有这条路的。”
雾气又驾临深夜的校园，一条陌生的小路在薄雾中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向何方。两个人拿出手电，并肩步入了迷雾之中。
“你是否知道，史上第一个吸血鬼传说是夏娃的孩子该隐。 《旧约？创世纪》说，该隐把田地里的作物作为贡品献给耶和华，而他弟弟亚伯则贡献了羊和羊脂油，结果耶和华看中了亚伯的献礼。该隐非常生气就杀害了弟弟亚伯。之后耶和华对该隐道：‘你兄弟的血通过声音从地里向我哀告。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诅咒。你种地，地不再为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然后耶和华放逐了该隐，并且给了他一个记号，以免人遇见他就杀他……”在迷雾中，狄小杰很少见地开始了他的长篇解说。
艾嘉莎打断他：“你是想说，吸血鬼之所以不死，是因为耶和华要用永生折磨它。而这种折磨带给了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彻底杀死他。”
狄小杰点点头：“遇到厉害的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里的是否厉害，区区十多年的历史，对拥有以百年千年来来计算的吸血鬼来说，并不算什么。另外……”他深吸口气，“我依然希望这次不是灵异事件。”
艾嘉莎看着他，问：“为什么呢？”
狄小杰低沉着声音：“我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不可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但是作为一个侦探，这些东西的介入会破坏我以后对案件的判断。”
艾嘉莎看了看狄小杰，这个平时傻乎乎的男孩子，此刻在迷雾中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狄小杰表情古怪地看着前方，低声说：“我们到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两层楼的农舍，农舍附近的花草修剪得很整齐，显然一直有人很用心地在打理。
狄小杰和艾嘉莎互换一眼，走到农舍门前。
狄小杰低声对艾嘉萨说：“手机给我。”
艾嘉莎问道：“做什么？”但还是递出了手机。狄小杰把手机调到摄像功能，找了一个隐藏的角度放在草丛中，然后上前敲门。
艾嘉莎皱眉道：“你做什么？”
狄小杰回答：“以防万一。”
轻叩门扉并没有人应答，事实上深夜去敲人家们本身就是不礼貌的吧？狄小杰用力一推，那屋门竟然应手而开。两个人深呼吸了一下，走入屋内。
“有人在家么？”艾嘉莎捏着胸前的十字架问道，事实上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应答在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狄小杰聚拢目光望着屋内，但是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自语道：“如果有光就好了，不知道灯在哪里。”他话音未落，四周忽然亮起了一排蜡烛，整个屋子一下子变得亮堂堂的。
二人吃惊地看着四周，灯火辉煌的屋内布置得十分精致古朴，暗青色的桌椅，泛黄的字画，以及漂亮的茶具。那些蜡烛分立四周，它们是如何同时亮起的？
狄小杰笑道：“既然灯光亮了，为何没人倒茶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桌上的茶具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沏了两杯茶，而后茶杯凌空而起，缓缓飞到狄小杰和艾嘉莎的近前。
艾嘉莎在狄小杰身后狠狠扭了他一下，低声道：“不许乱说话了……”
狄小杰却毫不在意地接过茶水，浅尝了一口，笑道：“好茶。”
艾嘉莎没有接茶水，那茶杯在她面前停了会儿，又飞回了桌上。她仔细打量这个屋子，桌子上镜框里的照片，有着一张英俊帅气的少年照片，竟和那张诺成有六七分相像，不由想到张诺成看到钢笔时的古怪表情。
狄小杰大声问道：“香茶待客，为何不见主人？”
屋内的灯火一阵闪烁后熄灭，艾嘉莎和狄小杰一齐后退一步，却见前方亮起两排光点，那些光点指向了一个向下的暗门，一道幽长的阶梯通向地下。
手电筒在屋内忽然亮不起来，狄小杰向艾嘉莎伸出手，艾嘉莎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对方的手。狄小杰在前，艾嘉莎在后，慢慢沿着阶梯向下走。艾嘉莎数了一下，阶梯一共八十九格，这个看似不大的房子，地下室却是很深。
“十年了，你们是第一批来到下面的客人。”一个妇人的声音在地下室黑暗的空气中响起。
“你允许我们下来，我们才能下来。所以希望你也能允许，让我们见上一面。”艾嘉莎低声道，她显然也已经了解到在这个地方，自己绝对不是那个说了算的人。
周围的光线逐渐变亮，地下室的空间相当空旷，和上面考究的布置不同，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淡蓝色的水晶球。水晶球前站着个瘦小的老太婆，她衣着相当整洁，虽然满脸皱纹，但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眸。
神秘老太婆……艾嘉莎在心里一声呻吟，虽然气质上完全不同，但面前的老太太的确就是之前送给她钢笔的人。虽然，她已经没有猩红的眼睛，也没有可怕的血腥味。
狄小杰握住艾嘉莎的手，高声说道：“我们是来找吸血鬼的。但显然您不是吸血鬼，那么请告诉我，您如果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何选择来见我们呢？”
神秘老太婆回答道：“因为我发现你们误入歧途。”她笑了笑道，“你们找上了我。”
艾嘉莎笑道：“那就介绍一下您自己吧？我们在近十年的案件中，都接触到您的身影。我不相信巧合。”
神秘老太婆淡淡地回答：“警察都不注意我，为啥你们偏偏要注意。如果你们以为我是妖怪，难道现在还这么认为么？”她坐在空旷的屋子正中，低声说，“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太婆而已。”
狄小杰丝毫没有同情心，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
神秘老太婆没有回答，却只是说：“我给你们说一个故事吧。”
狄小杰和艾嘉莎互望一眼，艾嘉莎说：“您说吧。”
神秘老太婆用她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几十年前，有一个民间女艺人，会变很多戏法，她的丈夫早就过世，和儿子相依为命。小孩逐渐变成了大人。他一直想要出人头地，尽管出身穷苦，但读书非常努力。做妈妈的买了一支钢笔作为儿子高考的礼物。儿子用这支笔成功地完成了高考，终于考上了名牌大学。老太婆以为幸福的日子就要开始，为了儿子念大学拿出了所有积蓄。
做儿子的念着名牌大学，开始嫌弃贫穷的母亲，后来更有了高官的女儿做女朋友，经过奋斗当了大学教授。他当上教授之后，心理发生了变化，更加不愿意再认自己的母亲了。教授一直欺骗旁人说他母亲一直在美国，前几年早就去世了，甚至连妻子都这么骗。而且不愿意再见自己的母亲了。
老太婆开始用各种神秘的方式出没，只是为了要引起儿子的关注。而她也不愿意直接去向媒体或向学校领导反映，怕因此而影响了儿子的名声和前途，所以在矛盾心理之中，只能用这种奇特的办法。很善良的老婆婆，她会变各种戏法，从不会伤害到他人，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但失去了儿子的关爱，生活对她来说却是越来越悲伤。
说到最后，神秘老太婆神情悲伤：“所以，没有吸血鬼，没有妖怪。那个在宿舍楼的坠楼的女孩，也和我没有关系。你们相信么？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那些凶杀案和我有关，当然也没有证据说我当时一定不在现场，因为我躲在这种地方，没有人能给我证明。”
艾嘉莎沉默片刻，低声问：“如果您不出来解释，我们也无法找到您，那您为什么？”
神秘老太婆低了低头，说：“也许你们无法找得到我，也许你们可以。但我想，如果你们一味刨根问底，一定会找到我儿子，对不对？我本不该把钢笔给这个女孩子，对不对？”她眼中溢出两行泪水，“我吃那么多苦，又是为了谁？”
狄小杰和艾嘉莎再也说不出什么。
走出了小屋，狄小杰和艾嘉莎都发现对方满是心事。
“我就说这个世界没有鬼。”艾嘉莎说。
“你相信她？”狄小杰捡起之前放在地上的手机，冷笑了一下。
“天，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被说服了。”艾嘉莎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孩子。
“说实话，我不相信那么多案子都有她会是巧合。而她说的虽然合乎情理，但这么一来，凶手到底谁呢？”狄小杰深吸口气，“我们还是不知道，不是么？所以，一切还没有结束。”他看着艾嘉莎，“作为侦探要了解谁是凶手，第一必须能解释凶手的动机，第二必须能知道凶手的手法。我们现在一点都不知道。”
艾嘉莎看着狄小杰，说：“那么就让我们从头开始。”
狄小杰转动着手机，苦笑：“谈何容易？”
艾嘉莎皱眉：“你不要转我的手机好不好，摔了怎么办？”她话音未落，手机已从狄小杰的掌中掉了下来。艾嘉莎慌忙去接，却没接住，手机飞出好远。狄小杰哭丧着脸捡起手机，那金属壳的小东西居然奇迹般的没坏。
艾嘉莎狠狠地砸了狄小杰几拳，却和狄小杰一起愣住，手机屏幕上赫然有一个神秘老太婆的影子一闪而过。而看看那摄像的时间，他们当时还在小屋中……这两个神秘老太婆到底哪个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艾嘉莎深吸口气：“神秘老太婆至今为止从来没被拍到过。所以外面这个是假的。”
狄小杰充满疑惑地问道：“那么外面这个是谁？”
（六）
一个神秘老太婆已经叫人受不了，何况两个？
于是这一夜，对狄小杰来说注定将变得相当漫长。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在学校的福利社碰头，艾嘉莎发现狄小杰的眼睛红红的，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看上去像折腾了一夜？”
狄小杰苦笑了下：“总算不是全无收获。”
“好吧，我们首先把灵异事件的假设抛开。”艾嘉莎缓缓地说，“我们的第一条线索是三天前，在宿舍楼坠楼的女生罗菲尔。”她拿出一份又一份的材料，“这个是九零年的陆小露，九三年的陈兰，九六年的顾蕾……”她说到一半，摇了摇头，这些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做的，警察到哪里去了？
艾嘉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还特地找来了这些被害者的照片。”她苦笑着拿出那些女生的照片一字排开，这些曾经青春的面庞，都已经深埋在地下。她低声念了出来，“九零年的陆小露，九六年的顾蕾，零二年的沈灵的长相都是一个类型。同样的脸型，几乎同样的发型，以及细长可人的眼睛。我想，这是连环杀手。但另外几个又怎么说？记录上说他们的死因各异，但没有报告说，他们是死于谁的牙齿。”
狄小杰试着解释：“是故布疑阵。其实他动手或许并没有规律。但是有人希望别人认为他是三年一次。包括这次的罗菲尔的死……也只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艾嘉莎又说：“从常识上说，凶手如果六年动一次手，而希望别人认为他是三年动一次手的，和凶手该不是同一个人。”
狄小杰拿出之前的那套关系图：“如果说凶手真的是从九零年就开始作案。那么这里的嫌疑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至少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可以排除。”
艾嘉莎说：“你这个关系图的核心是戏剧社的人。九零年的时候有戏剧社么？按照你的关系图，最终有这个年龄的嫌疑人，就剩下了……”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苦笑：“张诺成夫妇。”
“还有神秘老太婆。”狄小杰补充道，“我把核心定在戏剧社，是因为那滩血迹。现在看来的确是可能被人误导。但我却觉得这个方向没错。对方只是想把怀疑集中在张诺成身上，但未必凶手就不是张诺成，尽管真相可能比较复杂。”
艾嘉莎问狄小杰：“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狄小杰想了想，回答她：“排查死因，这些在材料中列出来的人的死因重新排查。”他皱着眉，“这份材料最原始记录者是地下刊物，我们应该也调查一下马永皓。”
艾嘉莎紧接着又问：“那么张诺成他们夫妇，你又准备怎么调查？”
狄小杰回答道：“除了我还是不明白为啥这个杀人行为是六年一次，其他的我大约有了个轮廓。所以张诺成夫妇就交给我吧，今天晚上排练结束，我会和他们摊牌。”他冷笑着，“我忽然发现，这些相似的女孩，居然和李曼如有几分像。嗯，也许是和从前的李曼如很像。”
艾嘉莎皱眉说：“你好象有了结论的样子？”
狄小杰看了看艾嘉莎，说：“还比较模糊，你让我自己想想，想明白了告诉你。”他揉了揉眼睛，“你不用参加排练，可以去做下周边的调查。我们中午一起去找马永皓。”
艾嘉莎想了一下，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他不喜欢你，不一定说实话。”
狄小杰看了看她，说：“我们手上资料不足，在名单的上的人都可能是危险人物。”
艾嘉莎耸耸肩：“好！”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小杰，其实有一句话，你应该记得。谋杀是一种习惯。你不要太执著于连环杀手的动机。”
狄小杰苦笑，也许艾嘉莎是对的，但找不到合理的动机就很难把对方绳之以法，而且第一次谋杀一定是有动机的。他看着早餐盘中血一样的腐乳，自言自语：“那家伙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狄小杰拨通了一个电话：“嗨，小齐，帮我个忙。我需要两个人的详细资料。越快越好。”
看着校剧院天窗映下的阳光，狄小杰轻声念着：“阳光下处处有罪恶。这算不算一种悲哀。”此时的他身处忙碌的戏剧社中，心境和几天前已经完全不同，戏剧社里面日益增多的请假情况，反而让他觉得比较轻松，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老祖宗的话总有道理。
张诺成和李曼如一如既往的领导着排练，若不是狄小杰昨夜重新回到了那个小屋，他真的很想相信之前神秘老太婆的话。上午的排练时间感觉过得很慢，狄小杰一直到中午他也没看到艾嘉莎的影子。作为美女的艾嘉莎虽然并没有守时的好习惯，但从来不会耽误正事。既然中午约好了去找马永皓，却为什么还不来？
“她不会自己去了吧？电话也不接，感觉不对。”狄小杰自言自语。
他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小齐，查得怎么样？”“刚查好一个人？谁的？”“我知道了……”狄小杰挂断手机，飞也似的跑出了剧院。
沈灵，二零零二年死于宿舍楼，但是她是大一的新生。二零零四年，她的弟弟马永皓进入飞华学院中文系学习。今年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并一手策划“吸血蝙蝠事件——十五年纪”。
马永皓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时尚阳光的青年，其实日常生活的节点只有三个，课堂、地下刊物工作室、宿舍，其他娱乐并不多。
狄小杰思考着关于马永皓的资料，不由想到，那这家伙大一的时候追求艾嘉莎，似乎是一种特殊情况了。艾嘉莎去找马永皓，一般不会在教室，也不会在男生宿舍，第一时间应该去的是他的地下刊物工作室。 一面打电话向宿舍楼和教学楼确认马永皓的位置，狄小杰一面一路飞奔到地下刊物工作室所在的七号楼。
工作室里面静悄悄的，狄小杰不由一阵紧张，他连续打开两三间屋子，都没有看人，倒是看到关于吸血鬼的刊物散落了一地。在一个房间的角落甚至还看到了两只死蝙蝠。
狄小杰皱眉道：“这个变态。”走到工作室最里面，他用力一脚把门踹开，刚要冲入房间，迎面就踢来一脚。狄小杰来不及躲闪，一个跟头就栽了出去。他挣扎着起身，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道：“天，小杰，为什么是你？”
狄小杰就见艾嘉莎威风凛凛地站在屋内，而马永皓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不由按着被踢疼的胸口，低声道：“这丫头黑带两段，我为她担啥心……”
当艾嘉莎和狄小杰重新回到学校餐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
“你当时真的那么担心我呀？”艾嘉莎笑嘻嘻的。
“一点点。”狄小杰不愿意承认。
“噢，原来只有一点点，本来想请你吃顿好的，现在就吃一点点吧。”艾嘉莎撇嘴。
“主要是你不接手机。”狄小杰说。
艾嘉莎撇了撇嘴：“我也想接，但某人昨天把我手机的电都用完了，还砸了一下砸得接触有点不好。”
“呃……现在两个疑点的一个已经排除了。”狄小杰把话题拉了回来，笑道：“马永皓承认，所有吸血鬼方面的东西都是他伪造的。真没想到他还学过那么多杂学，把剧院那边的鲜血，和爪印做的那么逼真。甚至还在深夜自己假扮老太婆，昨天小屋外的影子也是他。算是下足够功夫了。”
艾嘉莎接着他的话说：“他说，他只是给罗菲尔尸体上添加了齿痕，并没有做凶手。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大家把目光投到戏剧社，把怀疑重新拉回张诺成身上。”
“但他却要袭击你。”狄小杰道。
艾嘉莎笑笑：“也不算袭击，只是他一开始不想回答，想要逃跑。就只能绑上他了。”
狄小杰说：“你还真直接。不过我相信马永皓的话。”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小齐，怎么说？查好了？”看着手机邮件，他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
艾嘉莎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问道：“你的内线还不少。这次是什么情况？”
狄小杰回答道：“是一个网友，一个黑客。他能够接入警察局的档案库。他给了我张诺成相关的档案。”他顿了顿，低声道：“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艾嘉莎顿时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狄小杰神秘一笑：“卖个冠子，晚上你和张诺成、李曼如一起听吧。那样比较有效果。”
艾嘉莎呸了一声，却又无可奈何，狄小杰如果不想说，那真的是打死他也不说。
夜，校剧院。排练的人逐渐散去。
狄小杰、艾嘉莎一起，把张诺成和李曼如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舞台上只有他们四个人和那些凌乱的道具布景。
张诺成对小杰说道：“小杰，今天还有事么？你对角色的把握不错，回去好好休息。”
狄小杰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我的确有些问题要问张老师。”
旁边的李曼如笑道：“那你就问他吧，我累死了，先回了。”
这时，一旁的艾嘉莎拦住了准备往门外走的李曼如，说：“不好意思，曼如姐，你最好一起听下小杰的问题。”
张诺成皱眉，有点不满：“小杰，你到底要问什么？”
狄小杰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最近缺席排练的人越来越多，只是因为那个神秘老太婆事件一直无法解决。”
张诺成释然了：“那事情是无稽之谈，不用去理会。”
狄小杰突然神秘地说了一句：“我是一个侦探。”
一旁艾嘉莎笑了笑道：“虽然只是业余侦探，但我们相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张诺成看了看狄小杰，说：“这口气听上去，好像是你们已经调查出结果了？”
狄小杰正色道：“我有理由相信，神秘老太婆事件和十多年来这个学校多起杀人事件有关。”
“你不要胡说，学校里面是有些事故，但从来没有杀人事件。”张诺成说。
狄小杰又说：“我昨晚作了个梦。”他停顿了一下，“有一个神秘老太婆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着他把在小屋内，神秘老太婆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张诺成的脸色阴晴不定：“这不可能，我母亲已经死了。”
狄小杰缓缓地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母亲的确已经死了十七年了。九零年死的。”他在舞台上踱了两步，看了看一旁的李曼如，“虽然我想相信那个老太婆说的话，只可惜我这个人向来多疑。所以，我昨晚一夜没睡，又回去了一次。”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沉声说着，“一个人。”
昨晚，找了个借口和艾嘉莎分开后，狄小杰孤身一人重新回到了小屋之前。小屋还在，却显然有些破败，先前的只是障眼法而已么？或者说一切华丽的花招，都只是魔术？
狄小杰拿出铁丝插入门锁，轻轻转动之后，他闪身入屋。先前十分精致古朴的客厅在黑暗中非常神秘，茶具还在桌上，暗道又在何处？狄小杰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着，但摸索了两圈却没有头绪，甚至在那些角落中还有老鼠的声音。有光线和没光线的差别真的很大。
就在这时，右手墙壁忽然一震，先前的暗道又出现了。狄小杰赶忙闪到角落，就见先前那老太婆缓缓地从阶梯上走了上来，步履并不缓慢，佝偻的身子也挺了起来。
老太婆走到屋内的镜子前，点亮了一根蜡烛。看着镜子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在角落偷看的狄小杰感到说不出的别扭，那是一种真正的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神秘老太婆对着镜子轻轻梳理着头发，黑暗的屋子，闪烁的红烛，以及一个诡异的老太婆，狄小杰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推想。
神秘老太婆将发髻梳开之后，轻轻搓揉着面部的肌肉，那些蜘蛛网般的皱纹一下子浮动了起来，五官开始偏离原本的位置，她伸出红红的舌头，诡异地舔了舔手指，指甲抠入面上皮肤，轻轻扯开了自己的面皮。
狄小杰面色苍白，静静地在角落注视着，他的嘴角逐渐挂起了冷笑。
“你胆子真大。”李曼如低声道。
“的确是不小，那一路上的野猫叫比小孩哭还恐怖。小屋里的老鼠声也叫我头疼。”狄小杰顿了一下，“但我要说的是，我的运气真不错。我看到一个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老太婆，在十分钟之内变回一个美貌动人，身材丰满的成熟美妇。若我晚到，或者早到片刻，只怕都很难看到这一幕。”他看着张曼如，“不得不说，曼如姐你不仅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更是一个合格的魔术师。我和小艾一起到那个屋子的时候，那套开场的魔术太精彩了。”
李曼如苦笑道：“小杰，我自问待你不错。你为啥要对我们苦苦相逼。就算你查出老张对他妈妈不够好，又怎么样？你真以为他是变态杀人狂？”
狄小杰并不急着回答，他从档案袋中拿出了那些受害人的照片，一张一张放在舞台上，他笑道：“这些照片有不少和你很像啊，曼如姐。我一开始以为她们是因为和你很像才被害。”
李曼如大声责问：“怎么可能？”
“不错。怎么可能？”狄小杰道，他从档案袋中又拿出了一张照片，“他们其实是和她很像。”那是一张乡村照，照片中的女子双十年华，乌油油的辫子，细长的眉目。
“妈妈……”张诺成失声叫道。
狄小杰接着说了下去：“张老师对不起他母亲的养育之恩。虽然他其实也很爱自己的母亲，甚至是一个有恋母情结的人。他在外念书，身边缺人照顾，所以无可厚非的对和他母亲有些相似的女子特别有好感。所以他认识了你。你们相爱了。”狄小杰苦笑了一下，“可惜你们并不门当户对，你不可能接受他一个整天流浪街头的母亲，他也无法放弃你这个让他一步登天的家世。所以他在你和他母亲之间做出了选择。最终他母亲抑郁而死。”
艾嘉莎在一旁冷冷说道：“没良心的男人。”
狄小杰继续说着：“而之后，张诺成……对像他母亲的女学生会特别照顾。这一切原本并不稀奇，也不算意外。只是可惜……”他的声音逐渐转冷，“可惜，你妒忌！一九九零年，中文系的陆小露是第一个吧？”
张诺成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而李曼如的身子开始颤抖，这些事情原本不该有别人知道的，她无法接受丈夫的目光，一步步后退，近乎失去意识地说：“那只是意外。”
狄小杰大声责问：“意外？或许吧，我们谁知道呢？那么……之后的顾蕾、沈灵等其他女生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气势足以让在场众人都感到震慑。
“我……”李曼如有些混乱道，“都是意外，我不是要杀她们……”
艾嘉莎在一旁缓缓解释着：“谋杀是一种习惯。”
张诺成忽然站出来：“你们两个不要逼她了，曼如不会是个凶手。一定是那个神秘老太婆，是那个魔鬼。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怎么能够指正她？”
艾嘉莎耸耸肩道：“证据？她刚才自己承认了。”
张诺成怒道：“你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如果要出庭，我会找最好的律师！你们没有证据！没有机会！”
“我们有录像。”一直躺在道具堆中的摄像师小李忽然爬了起来，“都已经录下来了。”
张诺成的面色一下子刷白，再看看身边的爱妻。李曼如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美丽的脸庞扭曲得有些狰狞，她眼睛血红地盯着艾嘉莎，全身上下都是杀气。张诺成大声叫道：“曼如，你不可以！”
李曼如微微摇头，低声说道：“我不能失去你，诺成。而他们会把我送入监狱。所以，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她说话的时候眼中仿佛开始滴血。
张诺成一惊，李曼如已经扑了上来，包中的剪刀一下子划破了张诺成的喉咙。艾嘉莎和狄小杰根本来不及上前救他。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张诺成的脖子涌出，张诺成按着自己的脖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曼如看着丈夫脖子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缓缓道：“如果那时候，你选择你母亲，我也会跟你走的，我宁愿不要那个家世。但是诺成，你能选择我，我真的很高兴。”说完她倒转了剪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看着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狄小杰微微摇头，这和他所想的最后场面，有太大的距离，他高声向外面喊着：“你们进来吧！”剧场外事先埋伏的警察纷纷冲了进来。
（尾声）
“他们算不算是幸福过？”艾嘉莎忽然悲伤地问道。
“我不知道。”狄小杰摇摇头，“我不懂爱情。”
艾嘉莎转移了话题：“我没想到你这个二流侦探小说作者，居然有那么多朋友，一会儿警察，一会儿黑客的。”
“可惜他们都救不了我这个穷人。”狄小杰笑了笑，“所以还是债主最大。”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这两天太缺觉了。狄小杰回头看了看高大的学校剧院，说，“如果神秘老太婆也不是啥恐怖故事，那世界上也许真的没有鬼吧？”
艾嘉莎同样回头看了看，坚定地说：“当然没鬼。”
“如果没有鬼，那就只有笨人。”狄小杰说。
“笨人？”艾嘉莎奇怪地问道。
狄小杰回答：“对，要不然那天晚上，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拍下？”说着大步就走。
艾嘉莎愤怒地给了他一拳，忽又笑道：“怎么样，困不困？”
“困得要死。”狄小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得要死啊？本来还想让你送我回家的，自己错过机会。”艾嘉莎哼了一声。
狄小杰赶忙拉住她，笑着讨好：“这种美差，永远都不会困的。”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时，狄小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话：“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艾嘉莎奇怪地问：“什么？”
狄小杰皱了皱眉头：“那支钢笔，为何她要给你？”
艾嘉莎想了想：“我也不明白……而且那支笔昨晚之后就丢了……”
丢了？狄小杰轻轻叹了口气，也许那支钢笔该拿去查指纹的。
此时，一只黑色的蝙蝠从他们背后飞舞而起，在校园的夜空中滑翔远去。
不多久，校园中又有了新的宿舍楼女鬼传说，民间鬼怪故事是永远不会终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