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周明芳所言,周县令与周夫人俱都愣在了原地。
周县令发愣,是因为他虽然知道赵家公子是个荒唐的,却不知道他能这样荒唐,强迫自己的相好与自己明媒正娶的娘子做夫妻,还不是一次,是一直。
周夫人发愣,是因为她着实没有想到当初夫君自己不去查,也不想让她去查赵家公子,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实情。明明知道赵家公子是那样的人,她的夫君却为了前程,宁愿牺牲女儿的一辈子。而她,也成了害女儿的帮凶。
说到后面,周明芳的眼泪便有些止不住了,她怎么会觉得不委屈,进了赵府,看到赵家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之后,她唯一的希望便破灭了。从她懂事起,她母亲就与她说,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安城的男子可以随意挑,只是安城的男子,却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她。她高傲惯了的,第一次放下身段去求心中那人,却被狠狠拒绝,还被亲生父母嫁去了那样阴损的人家,有了那样无耻变态的夫君。她这一生算是毁了,毁的彻底!
周夫人反应过来之后,抱着周明芳开始大哭起来,那声音惨亮的,外院都能听到。
周县令反应过来之后,则皱眉而问:“既然是那赵家公子安排你与那小厮同房,你有了身孕,那赵家公子缘何不认?”
周明芳闻言,身子稍稍僵了一下,而后本来想要推拒周夫人的手,变成了拥紧,接着便伏在她肩头痛哭出声。
周夫人轻轻拍了拍依靠在她肩头哭泣的女儿,而后狠狠地擦了擦眼泪,瞪视她这个只顾功名利禄的夫君,“老爷您到底是不是芳儿的亲生父亲,她已经这么惨了,你怎么还忍心刨根问底。那赵家公子缘何不认?那还不容易,他根本就没想要这个孩子,就是纯粹想要糟蹋我可怜的芳姐儿罢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休妻。他是个断袖啊,老爷您怎么能指望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般怜香惜玉?!”
周县令被反驳得一时词穷,想起周明芳婚后,他听说的,那赵家竖子讨厌比他貌美的女子的传闻,想起那封他改了又改的,本想寄去给赵亲家的信件,只仿佛一下子失了力气。这门亲,不但没能给他带来好处,许是还结了仇。赵知州自然不会怪责自己儿子荒唐,只会认为是他教女无方,教导出个不守妇道的女儿。
想到这里,周县令又有些不甘,“你怎么这么没用,连夫君的心都抓不住,让他宁愿睡男人,也不愿意与你同房。他逼你与小厮同房,你为何要从?你可以同赵大人说,他总不会看着赵家竖子这样乱来。”
周明芳听周县令说到这里,猛地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父亲您许是不知道,那赵大人,给我那位赵家夫君准备过许多女人。她们,无一例外地,都被那赵家公子的相好糟蹋过,我虽是明媒正娶的,可在赵家公子眼中看着,与那些女子并无不同,他说过,当着我的面说过,我们女子都是极其恶心的存在,他连看我们一眼都想吐。那小厮长年雌伏于赵公子身下,只要是赵大人送进赵公子院子的女子,他都要沾染,我……既然有了一次,后面的,我即便反抗了,能有什么区别?”
那小厮仗着赵家公子的宠爱,在赵家公子还未发话之前,便已然糟蹋过她。而后,一次与几次,于她来说,确实已经没有区别了。更何况,每一次,她都是被下了药的。
安城最近多了家‘如意坊’,这店名听着很是文雅、正经,实际上却是个迎来送往的地方。与别的楼子不同的是,这‘如意坊’白天也是营业的。沈家是安城十分有名的富户,上官晨的亲舅舅作为沈家现在的当家,他的行踪自然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关注着关注着,大家便都知道了,若是要找沈大当家的,和上官晨,这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如意坊了。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是,因为这甥舅俩都很捧某花魁的场。
这日,上官晨正与他的好舅舅坐在一块儿喝酒听曲儿,正在兴头上,却偏偏有人不识相,做出扫兴的事儿。
那不规律的嘈杂的拍门声,把柳叶儿的一首‘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曲拍的七零八落,把甥舅两人的沉醉表情拍得一点儿不剩。
小厮在主子的示意下,去开了门,门外却是如意坊的一个龟奴。听罢龟奴所言,小厮回转过来,凑在上官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所以不在沈舅舅的面前说,是因为这事儿,他觉得还是说给主子一个人听为好。
本来想让小厮大大方方在舅舅面前传话的上官晨在听了他说的话之后,沉默了,而后眉头越皱越紧。听完之后,上官晨硬是对着沈舅舅挤出一丝笑容:“舅舅,我有些事儿,先走了,下次再去府上找您。”
沈舅舅随意挥挥手,“去吧去吧!”
出了房门之后,上官晨问:“人呢?在楼下吗?”
“那方妈妈说,这如意坊人多口杂,约您在老地方见。”至于这老地方是哪里,这小厮却是不知道的。
听到‘老地方’三个字,上官晨犹豫了下,而后想着那几人还在狱中,既然没放出来,想来是还想着那约定好的报酬吧,于是微微放了心。
两人雇了辆马车,很快便到了所谓的‘老地方’,上官晨吩咐小厮在外头守着,他单独进了这个破败的十分厉害的院子。
几户是他进院子的一瞬间,方妈妈就朝着他扑了过来,嘴里大喊:“姑爷啊,你救救小姐吧。”上官晨虽然没什么身手,这反应能力还算可以,看到一大团阴影朝着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就闪到了一边,方妈妈因为他的闪躲,差点儿摔倒。虽然方妈妈本来也不过是想扑跪在上官晨跟前罢了。
上官飒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好似是嫌弃沾染在他身上的,方妈妈刚才那个姿势带过来的一些尘土,而后眼神微眯地开了口,声音带着些凛冬的寒意:“方妈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家小姐已经嫁了人,可她嫁的人却不是我。你这‘姑爷’的称呼,不合适吧?”
“姑爷,您那日……不是和小姐说好了吗?您说,您会想方设法娶我家小姐过门的。现在我们家小姐已经回了安城了。”‘带着休书’几个字,方妈妈却有些难以启齿。
方妈妈知道许多事,为了安全起见,周明芳嫁到赵府的时候,带着她做了陪房的婆子。周明芳被休弃之后,方妈妈自然也跟了回来,只是只要想起小姐被休的原因,方妈妈就十分忐忑不安。周明芳之所以被休,或许旁人不知道真正原因,她却是知道的。当初那个小厮也是个脸皮厚的,将小姐初次跟他,便没有落红的情况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说了出来,若不是小姐咬紧牙关,死不承认,恐怕被她们都没有活着回安城的机会。
听到方妈妈所言,上官晨做出一脸迷茫的模样:“哪日?我怎么没有印象,曾对你家小姐说过这样的话。你这婆子莫不是年纪大了,记岔了吧,早先年我确实是十分稀罕明芳的,一直真心想要求娶她,可是她嫌弃我是侯府庶子,一直拒绝我。这拒绝的多了,我心灰意冷,便只能放弃了。现在……便是你家小姐回了安城又如何,她已为人妇,我却怎么还敢存着那份心思?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哼!不用送了,我先走了。”
“晨少爷,且,我家小姐她已经被……被休了。”
上官晨头也不回,“呵,一个弃妇,你还指望我娶她?便是纳她,我这个侯府庶子都觉得没面子。”话音未落,上官晨头便又往前迈了许多步。
快要走到院门口之际,上官晨听闻身后传来方婆子略微大声的话语,“小姐她有了您的孩子了。”方妈妈的这句话,成功地让上官晨停下了脚步,方妈妈忙接着说,“晨少爷,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您也该给我家小姐一个名分啊!”
上官晨转过身,脸上丝毫没有快要做父亲的喜色,反而是一片阴霾之色,“周明芳她已为人妇那么久,谁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荒谬!”
“我们那姑爷,是个……不能人道的。小姐与他从未圆过房,便是按月份来说,那孩子也只能是晨少爷您的。”
“哈哈哈”,上官晨听罢,只是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而后冷笑着说:“即便赵家公子是个断袖,他的那些个相好,却不全是吧。”
似是听出了上官晨的言下之意,方婆子瞪大了眼睛,虽然她家小姐不曾与那位赵家姑爷圆房,但是确确实实被那小厮糟蹋了不止一次。虽然方婆子有些心虚,可求生的欲望让方婆子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原来这方婆子在周府是卖了死契的。今日听说老爷找她们这些给小姐陪房的下人过去问话,她就觉察不好,急忙从后门跑了出来。若是老爷知道了小姐被休的真相,不要说小姐了,她们这些奴才肯定是最先被杖毙的。她不想死,她想着,若是为小姐找一条生路,她自己也一定能得生路。
“晨少爷,您知道那赵家公子的情况?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我想想,周明芳定下了婚事以后,我就让人去查了。具体哪日不记得了,总之,是在周明芳出阁之前。”
“那您怎么也不告诉小姐呢?”方婆子觉得,这晨少爷既然是爱慕她家小姐的,这么重要的事,正应该一知道便告知小姐才是。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就算告诉她了,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我告诉她了,她就能违背父母之命,不嫁人了?”
上官晨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事实,即便当初周明芳知道这事,想来便是绑着,周县令也是会把她绑着送去赵府的。
“晨少爷,您怎么这样没有良心。小姐跟您的时候可是清白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