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潭在一起,说话是需要时刻注意的。在很多时候,无意中的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他日后威胁你的把柄。而若水和他之间的关系亦敌亦友,现在能够坐在一起同喝一壶酒,也只不过是因为利益相息罢了。
若水却并没有急着回答顾潭的问题,反而是先跑到屋子里头去坐下了,为自己倒满一杯茶,舒舒服服地喝了两口之后,才慢悠悠地回了他的话:“也没什么事,不过有件小事,需要你上心。”
听她这么一说,顾潭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对于她口中的小事情很是感兴趣:“不知道你说的小事,究竟是指哪一件小事?”
对于若水来说,所有她不能做的事情,都是小事一桩。顾潭太了解她的禀性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相较于千淑坊来说,若水应该是更喜欢九生门的。毕竟两个人都是女孩子,相互之间能谈的话也就多一点儿。可是顾潭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有事,若水总是习惯性地找他解决,而不是去找顾焱。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疑惑了。因为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就代表她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旁人知道的。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去刨根问底,惹得她不痛快。
沉默了半晌,见若水蹙着眉头,迟迟不语的样子,顾潭不由得好奇起来,世间还有什么事是能够让沐若水都难以启齿的?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楼怀吗?”若水双唇打开一条缝隙,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感怀,还是习惯性地叹气罢了,反正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里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顾潭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若水面上安静的表情,便知道此事多半是有眉目了。这几日她虽未曾来找过他,但私底下却托人让他帮忙调查一个名叫楼怀的人。
因为若水只给了他一个名字,但是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如此一来,想要弄清楚关于这个楼怀的一切事情,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接连派了不少精英出去,却都是一无所获。
“今日我偶然听出他口音像是东越的,你顺着这条线索,帮我查查看。”她吸着嘴角,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反而多了一丝无奈的意味。
关于楼怀,她知道的也确实不多。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心思又缜密,任是若水再怎么仔细,也探究不得他半点问题。哪怕是到了后来他们差不多相熟了,他也不肯放松一丝警惕。
虽然楼怀每日等她一起品茶,与她谈笑风生。但是凭借若水的直觉,他心中其实对她还是很戒备的。可是若水不知道楼怀的心结在哪里,所以直到最终也没有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听若水这样说,顾潭倒是来了兴趣。这几日举办龙舟会,皇上为了展示国威,所以广邀天下人。前阵子因为龙舟会的舞台爆炸事件,便将此事不得不推后几日。
后来又因为国事繁忙,龙舟会也是一推再推。受到邀请的国家不好推辞,也只能跟着将回国的日程延期。如果楼怀真是东越的人的话,那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好说,你且回去等着。约摸明天午时,就能给你答案。”顾潭微微笑着,一口承下了若水的请求,真像是若水说的,不过一件小事那样轻松。
见顾潭答应了,若水便松了一口气。她今夜来也不全为了楼怀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搁置在她心头的事,迟迟不能散去。
“上次托你调查的事,就是木屐的事情,你可有眉目了?”沉默片刻,若水还是问出了口。
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就像是一块儿石头一样。时而沉重地让她的不堪重负,时而堵在心口让她无法呼吸。她虽然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又不愿意去选择相信那个答案。
话一落地,顾潭不禁微怔,错愕地瞟了一眼若水。此事交给他来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若是有什么眉目的话,肯定早就告诉若水了。
而瞧着她面容期待的样子,顾潭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这些天以来千淑坊竟是毫无所获。按理说,号称是江湖百晓灵的地方,应该早就有点儿发现了。
但是这一次事情却奇怪的很,背后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无形之中正一点点摧毁了关于木屐事件的所有线索。顾潭知道,是背后的人也着急了。
一时之间,顾潭有些不知该做何种表情。他望着若水,面上尽量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是却始终不曾说一句话。
若水好奇地眨着眼睛,她见顾潭抿唇不语,便知道此事是自己过于期待了。她也不是会为难旁人的人,当即化开一个微笑,将这事一带而过:“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我二哥怕是真的要来炸了你的千淑坊。”
虽然并不是好笑的话,但顾潭还是陪着笑,附和着她把表情做到位了。看着若水起身离去,顾潭却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仿佛他们二人之间并无任何交情。
直到若水离开之后,顾潭这才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白衣冠发的少年。
没有回头,却知道他已经来了。顾潭望着若水用过的茶盏,茶水仍旧是满的,但却没有丝毫热气冒出来,应该是凉透了。
“方才她的话你也听见了?”顾潭嘴角微弯,似笑非笑,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白衣公子凝神望着顾潭的背影,许久之后,方才优雅地点了点头,用鼻尖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顾潭猛然回过头去,对着白衣公子笑得一脸灿烂。语气之中透露着一分笃定,他断定了这个人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
见此,白衣公子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眉眼弯弯,笑容像是涟漪般在嘴角荡漾开来。
第二日午时,若水在相国府果然接到了顾潭的密信。但是在看完了顾潭送来的消息之后,若水原本期待真相的心情,竟是越发地沉重了。
顾潭说,千淑坊查遍了此来西凉的每一个东越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是叫楼怀的。
难不成楼怀是偷渡进来的不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除了这件事以外,顾潭还跟若水提了个警醒,楼怀未必就真的是楼怀。
言下之意,楼怀不过是他方便行事的化名罢了?若水捏着顾潭送来的信,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总觉得楼怀不简单,能够日复一日地坚持做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的人,毅力怕是比常人要好上许多。最终许是若水仍旧不能死心,她便给顾潭回了一封信。
大致内容无非就是查一查楼怀和暗香疏影的关系。京中专门的茶馆有许多家,甚至还有一家被圣上亲口封了天下第一茶馆的,可楼怀偏偏选择了最不专业的暗香疏影。这其中,必定有旁人看不见的联系。
也不知道若水是存了怎样的心思,对于此事就是誓不罢休的态度。顺着顾潭给的忠告,她也开始反思了起来。如果楼怀并不是他的真名字,那么对于他来说一定有些非凡的意义。
想到这儿,若水不禁想到了楼怀昨日无意跟她提起的故事,就是那个楼怀深爱的女人。她过于应该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手,若水思来想去,觉得如今可行的法子,也就只有这个了。
下午的时候,若水如约来了暗香疏影。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楼怀今日竟然又迟到了。
她心里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是为何。因为对于楼怀,她也是知之不多,所以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他出现。
等待的时候最是无聊,容颖便有些枯燥无味地摆弄起了自己的头发。不得不说,她竟有些怀念起了楼怀的茶来。
看着一直在楼下忙来忙去的小二,若水忍不住喊住他,让他为自己上了一壶茶。小二认得她,和楼怀一起喝茶的人,于是笑着打趣她道:“等不到情郎了么?也罢也罢,姑娘要喝什么茶?”
不曾想他竟误会自己和楼怀的关系了,若水真是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她觉得下次见着静姑娘,真的有必要跟她说一声,她家的伙计很有做挖人隐私的潜质。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对于他后一句问的什么茶?还真是让若水摸不着头脑。毕竟她对茶可是没有多少了解,听他这样一问,倒实在是把她给难住了。
“他平日都点的什么茶?”懒得动脑筋,看着小二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来,想必茶的种类也是极其繁多,她干脆打断了小二上来的步伐,选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听若水这样说,小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点头默然一笑,应声道:“好嘞,您稍等片刻。”
若水看得分明,小二眼里头有一丝不解,可她却才猜不透,这不解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因为楼怀点的茶过于奇怪么?想一想倒是有些期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