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堪堪落地,便惹得四座惊起,所有人无不是瞠目结舌地向云翼看过去。若水心乱如麻,隐隐猜到了云翼的姻缘所指,心中不由腾起了一股子闷气,卡在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殿下的话说得没错,只不过太后娘娘已然应允了小女,婚姻大事要由她自己做主。老夫虽有心跟殿下结成一段美好,却也不能因此而伤了太后娘娘的意。”片刻的沉默后,还是沐宏程将太后搬出来做了挡箭牌,希望云翼知难而退,最好是就此打住。
但云翼并不这么想,他猛得话锋一转,直接看向了若水和楼怀的方向,十分淡然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看呢?”
“属下自然是全凭太子吩咐,绝无二话。”楼怀率先回答了云翼的话,声音铿锵有力,比之云翼的太子,听上去反而更加有气势些,这让若水不禁有种错觉,东越国的太子也未免太书生了,恐怕难成大器。
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听得云翼问她的意思,她自然是拒绝的,于是接着沐宏程的话,又动情地描述了一番:“太后对我恩重如山,我亦不愿辜负她,是以早就做好了决定,若执意要嫁给别人,还不如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为西凉和太后祈福。”
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情深义重,让人跟着一阵唏嘘。饶是一再坚持的云翼,也不禁松了口:“注定楼怀没有这个福分,本宫也只好为他令觅良缘了。”
说罢就唤楼怀过到他身边去了,感觉到身侧的空空如也后,若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楼怀会莫名其妙地选择帮助她,原来是打了要和她联姻的小算盘。
接着他们就撇开若水,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在旁人听来可能就是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但若水却是心知肚明。云翼想要拉拢沐宏程,好让东越在西凉,有他们的势力。
但沐宏程是什么人,开国功勋,三朝重臣,深得每一任皇帝的倚仗和信赖。除了将军府一案是个至今未曾摆脱的污点之外,他就是西凉的半边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什么样的诱惑,可以让他不惜背负叛国的罪名呢?答案是没有,所以听到了他们之间毫无结果的会话之后,若水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就在若水听得无趣,连打两个呵欠,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猛然听到了云翼被激怒的声音:“本宫三日后再来拜会相爷,希望到时候相爷可以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心下惊诧,连忙细细地回想了下他们刚才的谈话,无非是云翼想让沐宏程帮个忙,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而沐宏程向来铁面无私,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不过小小的事情,怎么就谈崩了呢?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口劝两句,便听到楼怀温润如玉的笑声。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温声软语地哄着云翼:“殿下莫要生气,容易伤身。况且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今日天色不早了,我看还是先回去,其他事日后再议。”
然后云翼便在众人复杂莫测的眼色中,像一个得到了糖吃的小孩子,满脸悠然幸福地离去。若水看不到当时的场景,可后来听到了萌儿绘声绘色的描述后,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心下腾起一丝疑惑来。
就因为想不通透,夜里饿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总觉得云翼和楼怀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奇怪。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哪里。
大概是三更过后,竟下起了小雨。听着雨滴打在屋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心下更觉得烦躁不已。这时一阵狂风刮过,吹开了原本紧闭的窗户。
若水不禁蹙眉坐起来,刚准备唤人进来,却闻到了淡淡的蔷薇花香,还夹杂着风雨中泥土的清新气息。她立刻绷紧身子,进入了警戒状态。
来人似乎是感觉到了若水的紧张,便温和地笑了笑,连带着语气也是温柔得不可描述:“别怕,是我。”
楼怀?半夜三更他来做什么?若水到底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神色凛然,语气微凉:“有什么事非要夜闯闺阁不可?此事一旦张扬出去,无论你是否做没做过,我的名声都会臭了。”
他愣了愣,从来没有想过若水对他防备会那么的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嘴唇张了又张,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死一般沉重的氛围,令若水意识到她的语气可能太生疏了,于是叹了口气,向着身后靠了靠。楼怀手疾眼快,拿起她的枕头就垫在了她的背后。
由于他躬身的刹那间,和若水贴的很近,所以她清楚地闻到了楼怀身上特有的香味,和那一夜从大火中将她救出来的人身上,一模一样。
没来由得一阵失落,她当时怎么会想到是苏钰呢?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被楼怀给抓了个正着。他凝视着若水已经毫无波澜的眼眸,呢喃问道:“是不是因为苏钰你才会拒绝殿下的提议?”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若水并没有正面回答楼怀的问题,但却还是让他印证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晚了一步,输给了一个叫苏钰的男人。
没有听到楼怀的声音,若水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十分坚决地说道:“不是!”
本来是已经毫无希望的楼怀,眼睛里忽然射出两道光芒。他兴奋地抱住了若水的胳膊,有点儿不敢相信:“你说真的?我没有听错吧?”
感受到楼怀的喜悦后,若水倒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对苏钰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而且在她的认知中,她的心是属于非玖辰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去骗云翼,说你喜欢我呢?”若水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楼怀的手,尽量与他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楼怀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瞧出了若水不喜欢同他亲近,当下就收敛了些,换做以往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模样:“是我唐突了,你不要多想。”
听着他忽然软下去的声音,若水仿佛看到了他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她心中顿时不是个滋味,便忽略了这个话题,重新问了一句:“你今夜来找我,不会真的就是想同我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吧?”
若水只觉得头疼,她可没想过与楼怀还会有如此深的交集,尤其是知道了他们打算利用联姻来控制西凉国势的时候,更是对东越和云翼都没什么好感了。
要不是之前在暗香疏影和楼怀建立了革命友谊,感觉到他并不是个坏人,所以才耐着性子,看看他来此到底是为了何事。不过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关键时刻扭转了话题,实在是让人非常郁闷的一件事。
“这倒不是。”他笑了笑,不再掩饰此行的目的,“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你手上就有东西证明相国府的清白,为何还要冒险去郊外呢?”楼怀的声音听上去不咸不淡,让若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他所谓的好奇。
而他口中能够证明相国府清白的东西,她怎么不知道呢?想了又想,若水便恍然大悟,从怀中摸出一块儿玉佩。她依稀还记得玉佩的模样,看上去虽然晶莹剔透,但是为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看到若水手中的东西后,楼怀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他望着若水毫无情绪的脸庞,不解地问道:“你没见过?”言外之意是若水不可能没有见过。
而听楼怀这么说,若水却是有点儿不高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见过那么多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都记得一清二楚?况且这个玉佩也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就算见过,想不起来也是很正常的。
“你既然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又怎么会连我见没见过,都不知道呢?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看样子楼怀公子是险些功亏一篑呢。”若水勾起一抹笑容,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将楼怀给臭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他听了若水的话有何反应,总之过了好半天后,他才讪讪地笑道:“你和那个人的关系那么好,他不可能不拿出来给你看的。”
若水一个激灵,立即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狐疑地追问:“哪个人?”黑水城中和她关系好的人,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他一句关系好就想让她费尽心思地去猜忌,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再问我?此事的厉害关系,你应当是知道的,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必也不用我来教了。”楼怀忽然神神秘秘起来,说话半隐半现的,让若水心中的犹豫不决蓦地坚定了几分。
她不知楼怀是何时离开的,屋外雨渐渐大了起来,偶有狂风吹进来,不住地拍打着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若水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头顶,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