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眼前闪过安澜的影子,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纵火杀人与这个小姑娘联系起来,但是,如果管库房的人所说的是事实的话,这个小姑娘至少是主谋或者同谋。只是,如果找不到吴文博,就难以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单凭一个管库房的人指证四小姐安澜,根本无法定罪,到时候四姨太倒打一钯就被动了。安澜可以找出一百个证人证明,起火的时候她不在现场。
他有点垂头丧气,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跟敌人拼命,比这可痛快多了。现在有浑身的劲,却不知道敌人躲在何处。一想到安灵儿身处险境,他就心急如焚。
他信马由缰地随意走着,一抬头,竟来到了周家医馆。
没等他走到近前,一个小伙子殷勤地跑过来招呼他:“公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我们周家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服务态度好,药品齐全,中西医结合,保证药到病除,进来看看吧。”
秦川微笑不语,抬腿慢慢地踱到门口,却跟玉珠撞了个满怀,玉珠抬头一见是他,惊得叫了起来:“少爷,你怎么来啦?”
秦川见玉珠一身男装打扮,不禁乐了:“玉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玉珠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是少奶奶吩咐我这样穿的,我不敢不从。”
秦川蛮有兴致地看着玉珠:“还别说,玉珠着男装,还真有一股英气。这里是医馆,你在这里干什么?”
玉珠兴奋起来:“少奶奶说了,要教我做护士,我现在已经学会打针了,就是输液难了点,还不如我们医馆的周大哥和梁大哥呢。”
自已给她派的丫头,竟被当成护士使,不过这倒也符合安灵儿的性格,秦川微微一笑:“你家少奶奶呢?”
玉珠“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少爷,你小点声,少奶奶说了,在医馆只能叫她灵大夫。”
秦川心情开朗了许多:“你个小叛徒,这才几天功夫,就知道唯少奶奶之命是从了。”说着话,抬腿跨了进去,只见安灵儿正一本正经地跟病人把脉,怕打拍扰了她,只得退了出来。
医馆的病人不少,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秦川在医馆里站了一会儿,终觉无趣,只得走了。
安灵儿把所有的病人都送走了,这才问玉珠:“我好像看见你们家少爷来了,什么时候走的?”
玉珠也是愕然:“我忙着给病人打针,拿药,少爷什么时候走的,我还真不知道。”
吴文渊有着不俗的外表,颀长身材,白净面孔,属于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他的生母张氏原本是吴府太太的丫鬟,用了些手段怀上了老爷的孩子,这才被收为三姨太。他带着烙印出身,在呱呱坠地那天起就低人一等。
大少爷吴文辉是太太所生,长子嫡孙,在家里的待遇自是不同。二少爷吴文学是父亲和整个宗族的骄傲,学业有成,现在德国留学。吴文渊跟上面的两个哥哥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也难怪他已经17岁了,他的婚姻大事还没摆上父亲的议事日程。
他跟安灵儿一样,都是家里不受父亲重视的子女,说起来也算门当户对。也只有在安灵儿面前,他才能找到一点自信和存在感,体会到被人尊敬和崇拜的感觉。
煦湘院是他第二个家,他有点不明白,月例钱比他还少的安灵儿,为什么在他的钱不够花的时候,总能像变魔术似掏出钱来,让他去还欠别人的债。他曾经发自内心地感激涕零,发誓非安灵儿不娶,这一辈子永远只对她一个人好。
当报纸上登出安灵儿跟秦川订婚的时候,他完全懵了,一个人在河边上坐了大半天,仍然束手无策,最后,他无奈地决定认命。
安灵儿来找他私奔的时候,老实说,他有几分感动,但他很快就考虑到了现实。秦川贵为督军之子,秦军少帅,跟他斗,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即便排除秦川这个因素,两个人私奔,出去后怎么生活,没有了父亲的支持,两个人都只能饿死。因此,他理智地拒绝了,还劝安灵儿接受现实。
他理智地处理了跟安灵儿的关系,但他本人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他很快就颓废了下来。
他开始进出赌场,在那里,他找到了喧泄自已情绪的地方。只是,他身上的钱很快就输光了。赌场的人知道他吴家三少爷的身份,大方地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要多少给多少。当他发现自已深陷其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完了。
对赌博深恶痛绝的吴竣熙知道他涉足赌场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直接断了他的月例。
他不断懊悔自已的软弱,不敢在父亲面前提起自己跟安灵儿的事情。如果他提了,父亲早一日托人到安府提亲,也许一切都会是另一个样子,只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现在他囊中羞涩,赌场是不敢再去了,以前的狐朋狗友见他跟见了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肯跟他一起玩。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打发,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百无聊赖地在城里转了一圈,怕被赌场的人发现了追债,不敢再逛下去,除了回家,他无处可去。
三姨太在吴家日子过得憋屈,用尽了心机上位后,她除了得到一个三姨太的名份外,并没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失望之余,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就盼着他能好好念书,将来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哪里知道儿子竟会到赌场赌博,犯了吴家大忌,被老爷惩戒。她在老爷面前一向说不上话,出了这事,竟连分辨的话都不敢说两句。
今天老爷派人来找儿子,把三姨太吓坏了,不知道哪河水又发了,她竟连去前院问一声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勇气都没有。只一个人在家里哀怨自已命途多舛,运数不济。
正暗自伤感,见儿子摇摇晃晃地回来,所有的怨气全爆发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这么大个院子还装不下你,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在外面鬼混,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啊。”
吴文渊跟姨娘基本上没法对话,她不是苦苦哀求就是不问青红皂白地臭骂,就是不能好好说话。吴文渊一肚子的怨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气急之下竟口不择言起来。
“你除了在我身上出气还有别的本事吗?,你讨不了父亲欢心,怪我啰?但凡你要有一星半点的本事,我在府里能混得如此窝囊。我没怪你也就算了,你还在我身上出气。”
三姨太气得手脚冰凉:“怪我没本事,是我让你不好好念书的吗,是我让你去赌场赌钱的吗?你看看人家二少爷,一样的庶子,一样的姨太太生的儿子。可人家书念得好,出国留洋,光宗耀祖。府上的人对二姨娘谁不奉承巴结着。”
吴文渊立即反唇相讥:“二姨娘知书识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父亲也高看她一眼。你呢,大字不识几个,除了在我面前狠,在谁面前能直起腰来?你自已是文盲,偏要你儿子跟人家一样做学问,这可能吗?”
论吵架,三姨太早已不是儿子对手了。儿子现在这样怼她,气得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嘴唇哆嗦着说道:“我现在说一句,你倒有十句在那里等着我,还真是长本事了。下午老爷派人来找你,你不在,老爷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了,你自已闯了什么祸,自已去老爷那里交差吧。”
吴文渊的脸唰地一下变得十分苍白,父亲每次找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他最担心的是,赌场的人找到家里来。要是被父亲知道,他竟欠了赌场的钱,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逃避,一眼瞧见三姨娘腮边的白发又添了许多,心里不禁懊悔起来。这个世上,只有这个女人才会如此卑微地爱着自己,不管他怎样惹她生气,她几乎总会无条件地选择原谅。也只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才敢恣意地发泄自已的情绪。
他心里一软,眼泪倏地流了下来:“姨娘,我错了,我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如此口不择言,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姨太见儿子流泪,心一下子就被融化了,掏出手绢替儿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说道:“文渊,你是我的心头肉,我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你。我去前院打听过了,今天有几个年轻人来找过老爷,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后来,老爷就派人去找四少爷,接着又来找你。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你自已看着办吧。”
如晴天霹雳般,这个消息把吴文渊炸得外焦里嫩。什么样的年轻人能找上门来找他,不是赌场里的人还有谁。完了,一切全完了。
上次父亲已经威胁说,如果他再进赌场,就把他从家里撵出去,现在赌场的人找上门来要债。父亲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又岂能饶他。他仿佛已经看到,父亲爆跳如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