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生活一日一日,有时嫌他白驹过隙,过得太快,有时却又觉得时间过于耐磨了些。
冉音和祁琛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连带着和叶子笺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原因无他,BH已经把叶子笺等人出道的计划提上日程,就在冉音大一的暑假。
6月13日。
冉音觉得这会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间节点,她再次见到了舞台上绽放光芒的祁琛,镁光灯的照耀下,那个少年愈发的光彩照人。
唯一可惜的是,BH是小公司,能拿到出道舞台展示表演的机会实属不易,主办方也很会看形势,在正式开始前的两个小时突然通知WINGS由原来的六分钟表演时间缩减到四分钟。
冉音那天在后台给叶子笺加油,听到这个消息她也不可置信,然而在叶子笺这个队长的统一安排下,重新剪辑的伴奏和他的舞蹈都完美的配合起来,好像没有这插曲一样。
而如今,冉音大三,离WINGS出道已经两年。
新学期上去,照例还得填写一份学生学籍信息的统计表,无非是将自己的一些私人信息填进去,本来没有人会无聊到去翻这些东西,而偏偏在冉音这里发生了意外。
“阿音!”俞倩在床上发出惊呼,几乎是从要走阶梯才能上去的床直接蹦到地上,然后将手机送到写稿子的冉音面前。
“哪个缺德的干出这种事情啊!不知道偷看他人隐私是犯法的吗!”
冉音停下不停敲打着键盘的手指,目光锁定在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
“震惊!昔日当红女星Iris的女儿竟是……”
被人吐槽到烂的标题党,但标题下方的浏览量却高的吓人。
配图是冉音的学籍信息截图,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文字,但也因为留了足够的想象空间叫他的评论数同样高的惊人。
在母亲那一栏,赫然填着“叶茗幽”。
冉音拿过手机,往下滑,翻看底下的评论。
“哇!没想到她呀,我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像谁,没想到就是那个抑郁症自杀的Irisa啊!”
“虽然Iris自杀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但我那时候可喜欢她了,她的歌好好听,但没想到居然会爆出和多个制作人老板那啥的新闻……”
“那话怎么说来着,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上回看到他和祁学长,就是现在WINGS 的成员说话来着,说不定……”
“楼上,我也看到了,我还拍下来了,有图为证!”
冉音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甚至忘记了呼吸。
俞倩上前抱住了整个身子微颤的冉音,“阿音,不怕,我们在你这一边!”
宁清和夏以安也站在冉音身侧。
宁清去阳台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几分钟就回来了,“我给阿笙打电话了,他说很快就能查出发帖人的IP地址。”
冉音没有反应,脑子嗡嗡的,过了很久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去阳台静静……”
俞倩放开了她,刚想跟上去,被夏以安一把拉住,“她需要静静。”
“可……可那是阳台!”俞倩的声音难掩急切。
剩下的两人也明白俞倩的担心,阳台可以冷静,也可以跳楼……
“放心吧,她不会的,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冉音之前嫌弃寝室的椅子有些硬,自己买了一把电脑椅,将原本的椅子放在了阳台上。
冉音看着阳台正对出去的小山丘,满眼的绿色配合着天空的湛蓝,很好看的一副画面,却叫平时以此纾解心情的冉音此刻更加气闷。
脑海里,一幅一幅画面反复的交织重叠,十五岁以前的冉音怎么样都不会想到自己那个才华横溢,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女歌手”的母亲,最后换上了抑郁症,用一整瓶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冉音清晰地记得,那年是她上初三,初二的暑假,叶茗幽突然将自己送到原本离家只有十分钟自行车路程的学校住宿,那一天,是一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冉音和往常一样,带着要换洗的衣服和全班第一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回家,发现在床上熟睡的叶茗幽,懂事的冉音只以为是妈妈累了,没有打扰她休息。
然而过了三四个小时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叶茗幽,叫冉音慌了,当叶云深接到冉音的电话赶过来的时候,警方也到了,法医给出的结论是,叶茗幽已经去世五个小时了。
那一刻,冉音只感觉自己的世界骤然坍塌,无尽的悔意向她袭来。
如果她回来的时候,恶作剧地叫醒了叶茗幽呢,是不是就能及时发现将她送医院,就能救回她一命了。
正当叶家在忙活叶茗幽的葬礼时,有一个噩耗传来,叶茗幽的丈夫,冉音的父亲冉照原本在外地召开自己新书的签售会,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即便是对方疲劳驾驶全责,但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一个家庭的完整。
冉音在葬礼上默默地站着,似乎还没有从这个劲头里面缓过来,然而耳边又传来恶毒的话语。
“你知道吗,前几天有人爆料说Iris是因为和某个制作人勾搭上了,但是被人家的正妻发现了,被威胁了,无奈才自杀的。”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听说她是因为出道的时候就是靠潜规则上位博得这么好的资源的,但没处理干净呀,所以被人家拿来威胁她,才自杀的。”
冉音猛地回头,将后面那两位嚼舌根的中年妇人吓了一大跳,但她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道声音先她出声。
“这是Iris前辈和冉照先生的葬礼,如果你们对死者不能保持应有的尊重,那么请出去,不要在这里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素养都丢掉了。”
这是怎么样一道声音,即便是过去了八年,冉音依旧能记得少年淡漠的表情和他微醺的嗓音,带着冰霜的冷冽,将青涩完美地藏起来,最后竟是能够对着那两人礼貌一笑,但却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像是处理惯了这种事情的老手一样。
冉音愣愣地看着少年的侧脸,因为身高的缘故,她抬头看着有些肉嘟嘟的腮帮子,如古人写美人那样,多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如此恰到好处的五官,冉音此后再也没有见到第二个。
少年转头对上冉音的视线,却是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看着冉音颔首,少女轻声道:“谢谢。”
冉音转身走开,身后好像有了些声音,似乎是少年的父母找到了他吧,但这一切都和冉音无关。
因为叶茗幽是实力极强的歌手,来参加她葬礼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圈内人,当然也少不了记者,惹得真正想要死者入土为安的人频频皱眉。
叶子笺好不容易找到了在角落里的冉音,从学校赶回来的他只是将冉音抱在怀里,将要在这个寒冬的冷意都驱散。
叶子笺永远记得怀里的小姑娘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绝望,低声说道:“我看过日历了,妈妈走的那天是立春……”
叶子笺一路上准备好的安慰都化作了流水逝去。
冉照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从来不忽视对冉音的文化培养,叶云深也因为这一点,经常将叶子笺送到冉音家里。
叶子笺明白这个意思,冉照说过,寒冬过去就是春日来临,古人说的一年之计在于春,这就是希望的开始,这也就是《世说新语》里谢公赞扬谢道韫“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原因,这是最美好的季节。
立春,是春的开始,而冉音在这一天,失去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希望,而噩耗,从来祸不单行。
“阿音……以后我照顾你。”
这是叶子笺唯一能说的话,事实证明,叶子笺用他的方式,带着冉音渐渐走出了这阵阴霾。
而现在,就像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被人连皮带肉地揭开,比之前更加鲜血淋漓。
人的选择性失忆在这个时候特别强,单单记得叶茗幽生前被狗仔炒作起来的莫须有娱乐新闻,却忘了她去世后经济公司发出的声明。
那日,冉音看着电视里的播放叶茗幽相关的消息,女主持人机械地声音说道:“昨天Iris举行了葬礼,据警方提供有关资料,Iris是一月十五号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在家中自杀,而今天早上,Iris所属的经纪公司发表声明,将之前有关Iris和多位制作人有过不正当关系的谣言依依作出声明,并希望死者入土为安……”
冉音关掉了电视,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说。
人已经去了,才发表这种声明,那么短的时间,明显是早就知道哪些绯闻不存在的,为什么不在人活着的时候澄清呢……
冉音那个时候世界很单纯,在她眼里只是个非黑即白、善恶分明的世界,后来才慢慢知道,原来看上去善良的人他也会背地里捅你一刀,而做惯了打劫偷盗的人他也会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这个世界,单纯的是只是你而已。
“啪嗒。”
阳台的门被打开,声音虽然已经被控制到最小,冉音还是吓了一跳,看着宁清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有说话。
“查出来了……是慕子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