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驱散了无边的黑暗,朝霞染红了天空,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万丈阳光洒向大地。
刘老七早早爬起来,活动了一番筋骨,然后就吃早餐了。
早餐是水煮土豆,从地里扒出来的土豆放进锅里用水煮熟,把皮一剥就吃,既好吃又顶肚子,吃几个就能顶半天。海淀皇庄的庄户是越来越喜欢土豆这种作物了,产量高不说,还好吃,听说这玩意儿也能制成面粉用来做馒头、面条,不比小麦差,不少庄户决定,等到收获了,如果它的产量真有能像龙岩峰说的那样达到每亩一两千斤……不,哪怕是六七百斤,明年都要大量种植!
他们算是被饿怕了。
一连干掉了三个拳头大小的土豆,刘老七心满意足,扛起锄头脚步轻快的出门,到地里检查庄稼去。
早上的阳光已经有点清冷,毕竟已经是深秋,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一大早的,田间地头已经有不少庄户在围着自己的田地转悠,检查看有没有被野猪啃食,或者被老鼠偷吃。现在庄稼都已经成熟,马上就可以收割了,大伙格外的上心,这关系到他们能不能过一个好年,任何一点损失都会让他们心疼万分的。
张七从油葵地里钻了出来,拿着两个被老鼠啃得乱七八糟的葵花盘气愤地骂:“该死的耗子,又偷吃了我的油葵,放了那么多老鼠药一点用都没有!”
刘老七一脚将一只发臭的死老鼠踢开,叹气:“老鼠药还是很管用的,没看到老鼠死得到处都是么?问题是现在就咱们皇庄的田里有东西吃,几乎所有的老鼠都一窝蜂的往这里跑,再怎么毒也毒不完!”
张七抬起脚一脚跺下去,吱的一声,一只死老鼠的肠肠肚肚全喷了出来。他有点愁:“七哥啊,龙公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再不回来庄稼就要让鼠雀糟蹋光了!”
按理说现在这些庄稼完全可以收获了,但没有人敢动镰刀,因为天子亲口说过,等龙岩峰回来了他要亲自到庄田来举行盛大的仪式,并且亲自割第一镰,龙岩峰不回来这个仪式就不会举行,谁敢逾越礼制,抢在天子前面割第一镰?不要脑袋了?
刘老七也很愁:“谁知道啊?那家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一点音信都没有,我都要愁死了……”
远远的传来迅疾的马蹄声,急促密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刘老七和张七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望过去,只见数匹黑马如同一阵黑色飓风,从远处呼啸而来,那种速度,那种激情,都让这两位老边军出身的看得心头一震!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股黑色飓风已经刮到田边,然后便放慢了速度,马背上的骑士指着金黄的田野,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脸不敢置信的叫:“额滴个肾,我是不是眼花了?这都十月中旬了田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庄稼,而且刚刚成熟!?”
外地来的土鳖!
庄户们颇为不屑的作出了判断,这段时间以来这种土鳖他们已经见多了。
接着一个他们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老子早就跟你们说过,如果走得快还能赶上农忙,你们偏不信,现在信了吧?”
那几名风尘仆仆的骑士呆呆的看着即将丰收的田野,一脸蒙逼。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时候早已播下了冬小麦,田园一片荒芜,了不起就再种一些青菜,可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数千亩金黄的谷子,数千亩早已被压弯了腰的油葵,大片大片挂满了血红果实的西红柿……这哪里有半点即将入冬的样子?哪怕是六月的田野也没有这么热闹啊!
刘老七和张七认出了那货的声音,万分惊喜的扑上去,含着热泪叫:“公公,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龙岩峰现在满脸都是尘土汗垢,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汗酸味,狼狈不堪。看到那两货两眼含泪激动万分的样子,他万分郁闷:“老子还没死呢,你们至于那么煽情吗?”
张七连说带比划:“至于!你老人家再不回来的话我们的粮食就该烂在地里了!”
龙岩峰说:“我说了会在十月中旬之前回来的,肯定就能办到,就你们爱胡思乱想!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皇庄里一切都好吧?有没有人来捣乱?”
刘老七说:“那么多民兵守着,谁敢来捣乱?”
张七说:“倒是皇上,没少过来捣乱!”
龙岩峰一怔:“皇上?”
张七面有苦色:“是啊,皇上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带着一大帮人来,连吃带拿的,把我的庄田祸害得不轻!”
龙岩峰两手一摊,说:“别人来捣乱我还能帮你们讨回个公道,但皇上来捣乱我就真没办法了……忍忍吧,谁叫整个皇庄都是他的产业呢?”说完有些吃力的跳下马,两腿叉开,略显蹒跚的走进田里……那走路的姿势颇像一只螃蟹。这是因为他骑马骑太久了整的,两天疾驰三百里,他大腿内侧都给磨得血肉模糊了。
所以那些日行千里的骑士是怎么回事?就算马受得了,他们的大腿也得磨烂吧?
这只螃蟹有些吃力的走进田里,先是割下一朵油葵,从里面拣出葵花籽丢进嘴里嚼,品尝了几粒,说:“不错,成熟了,而且收成还相当不错!”
当然不错,大伙可是把准备种小麦的肥全施进田了的。
刘老七问:“什么时候能收割?”
龙岩峰说:“现在就能收割……嗯,必须尽快收割了,不然的话瓜籽会落地,造成很多无谓的损失。”说完又走进谷子地里,随手从一个谷穗里揉下一些谷粒丢进嘴里嚼,用舌头品味了一会儿,说:“不错,也可以收割了……”
张七激动的叫:“那你赶紧进宫去见皇上,让他过来主持收割仪式啊!”
看样子大伙的镰刀都已经饥渴难耐了,龙岩峰也不矫情,说:“行,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入宫复命。你们准备一下,顶多下午就要开始收割了,让大家都作好准备。”
一大帮庄户激动得几乎要栽进田里:“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你倒是进宫啊!”
就这么希望他进宫?你们这帮混蛋到底知不知道进宫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龙岩峰郁闷得不行,赌气不理这帮没良心的家伙了,呲牙咧嘴的上马,打道回府!
不乐意归不乐意,万历那个“十月中旬之前不回来就把你丢进蚕房返工”的威胁还是极具杀伤力的,所以回府洗了个澡,胡乱吃了点东西之后,他又火烧屁股似的入城。一个时辰后,他便臊眉臊眼的出现在万历的书房之中。
跟以往一样,万历完全拿他当空气,只顾着低头批阅奏章。龙岩峰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做木头人,站得腿都酸了。
他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试图提醒万历,这里还有个大活人。但万历头都没抬一下,他那些搞怪表情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忍不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万历总算是大发慈悲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喉咙不舒服?”
龙岩峰干笑:“不是,不是。”
万历问:“不是你咳什么咳?”
龙岩峰心里说:“我不咳两声你岂不是一直当老子是隐形的?”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能尴尬的笑着说:“皇上,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啊。”
万历低下头去:“然后呢?”
龙岩峰说:“然后嘛……皇上你不觉得这种天气很适合收割庄稼吗?”
万历撇嘴:“想邀功呢?”
龙岩峰说:“我邀什么功啊,有什么功可邀的?不过现在庄稼都成熟了,再不收割就真的要耽误了!”
万历说:“都等了几个月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在一份奏折上作了批注,然后将笔一扔,表示他今天的勤奋额已经用完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腰关节,弄得骨骼啪啪作响,显然已经干了很久了。历史书都说他荒唐,几十年不上朝,是个昏君,其实还真是有点冤枉,他是很少上朝没错,但不代表他不做事,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他一点都没少干啊!真要是几十年不上朝又不理朝政,不天下大乱才是怪事!
至于他为什么不肯上朝……大概是不想跟文官吵架吧!那些大臣实在太过操蛋,肯踏踏实实的做事的少,挖空心思想出头的多,想出名莫过于骂皇帝,皇帝有错要骂,皇帝没错也要鸡蛋里挑骨头找点错来骂,最好骂到皇帝发怒,揍他一顿,然后他就出名了,声望值火箭式上涨,仕途自然也是一个帆风顺了!摊上这帮一门心思就是找碴骂你的货,换你你也不想上朝跟他们吵的。
略带一丝倦意的天子打量着龙岩峰。嗯,这小子跑了一趟边关,给晒得跟个非洲小黑似的,全身上下就两颗牙还是白的。大概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他瘦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锋锐,看样子这趟磨练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嘛!万历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龙岩峰给他的感觉就是有着一身与众不同的本事,是个很有用的人才,这样的人才自然应该重用。不过在重用之前得先磨练一下,将他的潜力逼出来,将他的意志磨练得坚强如钢,不然的话,十成本事都发挥不出一成,这样的人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