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尚志和他那几个副将一下子就被那门大炮给吸引住了,围过去观看。他们看到,这门炮炮身黝黑,涂着厚厚一层漆,身管修长,但管壁比较薄————厚度只有青铜炮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说,它的份量顶多也只有青铜炮的二分之一。骆尚志叫:“这炮太薄了,会炸膛!”
龙岩峰说:“我让工匠花费一年时间才摸索出来的东西会炸膛?开国际玩笑!”用力拍了拍炮身,“知道为什么将炮身做得这么薄吗?因为没必要做太厚,它的炮心是精钢做的,由青铜紧紧包裹,比普通青铜火炮耐用十倍不止!”
骆尚志眼皮直跳:“你……你连铸炮的材料也乱来一气?”
龙岩峰撇嘴:“什么叫乱来一气?很科学的好不好!有会玩大炮的吗?出来,我让你们知道一下这炮有多了不起!”
数名浙军炮手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出列。龙岩峰下令清场,等大家都退到安全区域之后,他让那几名炮手将大炮对准靶场,然后亲自动手,在炮尾一扳一拉,活见鬼的将炮尾给打开了,露出黑洞洞的炮膛!
众人一阵哗然。这年头的大炮绝大多数是前装的,当然,一部份佛郎机炮是后装,说白了就是在接近炮尾的位置切开一个大口子,正好能够放入一个子铳,打完之后将子铳拿开,简单的清一下膛,然后又装上,装填非常简便,大大地提高了射速,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漏气严重,射程和威力大打折扣。这种直接打开炮尾将炮弹塞入炮膛里的鬼炮,他们真的从来都没见过!
龙岩峰懒得管他们怎么想的,让人搬来一口号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炮弹,六斤重的铅球老大一个,看上去蛮吓人的,颗粒状发射药装在被炮裹在纸壳里,份量正好一斤。他先是将铅球塞入炮膛里,然后马上将圆柱状的发射药塞进去,再关上炮尾,牢牢栓死,整个装填过程非常简便,称量发射药、装填、压实这些程序全都省了。然后他用一把锥子引信孔插入扎破纸药筒,然后插入一根装有导火索的细长竹管插进去,点火。
轰!!!
整个地面仿佛都震了一下,这门炮炮口喷出一大团炽热的火光,硝烟翻滚,与此同时,大炮的尾部缝隙间也冒出丝丝滚烫的气体,不过离了一两米是没法伤人的,闭气效果真不错,比起后装佛郎机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六斤重的铅球咆哮着呼啸而出,转瞬之间打到了千米开外,落在冻得硬梆梆的地面又弹起,一路蹦跳翻滚,所到之处一片狼籍,如果这发炮弹是落在步兵方阵之中,此时恐怕早已犁出一条可怕的血胡同了。
一名骑兵飞驰过去,好久才回来,捡回了那枚微微变形的铅球。
“六里!”他喘着气说。
浙军队列里嗡了一下,几位参将骇然叫:“什么?六里!?”
骑兵说:“没错,炮弹打到了六里开外,具体是多远不知道,但肯定不少于六里!”
这下大家都淡定不起来了,后装炮的缺点他们很清楚,漏气严重直接导致射程大打折扣,上千斤重的炮能打出三里就谢天谢地了,可这门炮的份量都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四百斤,却轻松的将炮弹打出了六里,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龙岩峰啧啧嘴,对此表示有限度的满意。三千米,在明军眼里可能已经很远了,但在他看来真不怎么样,60迫击炮的射程都不止这点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长身管加定装颗粒火药的威力真有点出人意料,他可是试过同口径的佛郎的,短身管加粉末状火药,顶多只能打出两里多一点,主要原因是漏气严重,火药质量不过关,杂质多,威力大打折扣。他在炮尾采用了黄铜作栓,与炮尾一起构成碗状,黄铜栓深入炮膛内数寸,紧贴着膛壁,铜栓外围是一圈深深的凹槽,紧扣在炮尾,闩死之后起到很好的闭气效果————黄铜遇热会瞬间膨胀的,将外泄的气体挡住了一大半,剩下的又被炮尾与炮身紧密的接合部挡住了一大半,能泄漏出来的也就没多少了。他所使用的火药也是按最优化的配方来整的,硝是从盐碱化严重的盐碱地里刮土煮出来的,还用草木灰提纯过,成本不高,但纯度很高,木炭用的是柳木灰,硫磺用的是从日本进口的高品质硫磺,再加上来自现代的最优化配方,使得这颗粒状火药的威力强得可怕。
“继续发射!”他说。
炮兵不大熟练地打开炮尾,马上一团硝烟冲了出来。他们用刷子刷了一下炮膛,然后学着龙岩峰的样子装入铅球和药炮,锁死炮闩,然后点火。由于操作并不熟练,他们用了不少时间,但仍然比前装要快得多。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呼啸而出,空气中响彻它高速飞行时的骇人啸声,不难想象这玩意儿打在人的身上是什么滋味。
龙岩峰叫:“继续发射!”
于是继续发射。几名炮兵闷装猛炮,校场炮声震耳欲聋。数千人呆在一边看着这门炮,瞠目结舌。大概也就是两分钟的时间,这门炮一口气撸出去了六发炮弹,这还是炮手不熟悉操作的结果,如果再熟练一点,一分钟撸四发都不成问题!而钳锅钢制成的炮心经受住了高强度发射的考验,接连发射八发,屁事都没有!
浙军一阵哗然……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劲旅,自然知道火炮有多难伺候,一门这个级别的火炮两分钟能发射三发炮弹就算不错了,这玩意儿的射速居然提高了不止一倍!骆尚志的声音微微颤抖:“这……这炮有多重?”
龙岩峰说:“七百二十斤左右,再加上炮架、炮车,总重一千三百斤,不算很重,地形平坦的话两匹军马就能拉着它满世界乱跑。”
浙军又是一阵哗然。在他们印象中,像这种级别的重炮两千斤都打不住了,这玩意儿居然一千斤不到?
龙岩峰解释:“主要是炮心用了精钢,比纯青铜炮要耐用得多,能承受更高的膛压,所以青铜的用量就少了一大半。要不是炮车大量采用钢铁构件,重量还能往下减的。”
骆尚志激动得不行:“不用减,不用减,这炮已经很好了!”用手抚摸着光滑而滚烫的炮身,连声说:“好炮,真是好炮!”
龙岩峰得意地问:“它跟虎蹲炮比怎么样?”
骆尚志瞅了一眼三四十斤重的虎蹲炮,一脸嫌弃:“没得比,完全没得比!”冲一名士兵叫:“来,把它给我搬走,我不想再看到它了!”
马上就有人过去将虎蹲炮搬走,浙军全体官兵都不想再看见它了。
龙岩峰说:“这就对了。想想看,用这种炮我们可以在敌军还有一里开外的时候就开火,哪怕是骑兵,想要冲过一里地,起码也得吃上三四轮炮击,等他们冲得近了还能再附赠一轮霰弹……它一次性可以装填一百五十枚铅子甚至更多,十几门炮同时发射,嘿嘿,保证敌军爽到翻!有了它,还要这种小炮干毛?口径就是正义呀老哥!”
骆尚志等人傻傻的点头,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
龙岩峰让人把这门炮拖到一边,然后掀开盖在一辆马车上的帆布,马上,捆成一把把的火铳暴露在大家眼前。不少浙军将士惊呼:“三钱鸟铳!全新的!”
龙岩峰冲他们竖起一根大拇指:“好眼力,一下子就看出是三钱鸟铳了!”
明军的鸟铳口径大致分成三类,分别是一钱半、两钱、三钱,一钱半和两钱鸟铳是普遍装备,毕竟他们对付的大多是没什么甲的敌人,这个口径就够了,而且消耗的火药少,后坐力也小,打得比较准。一钱半鸟铳还可以用来打鸟雀,一枪过去鸟雀基本上还是完整的,如果是三钱鸟铳,一枪过去鸟雀都碎了,还吃个屁。但这么小的口径,打披甲的敌人就很吃力了,五十步外敌军披了棉甲的话,一钱半和两钱鸟铳基本无能为力,如果披铁甲,顶到二十步也打不穿,这个时候就需要更大口径的火绳枪了。事实上三钱鸟铳的破甲能力也远远不够,这些问题在后金崛起之后一下子全暴露了出来,身披三重重甲推着盾车猪突的清军让手持三眼铳和鸟铳的明军为之绝望,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备更大口径的火绳枪。在欧洲,为了对付那些胸甲厚度达到惊人的八毫米的法国重骑兵,西班牙被逼得装备25毫米口径的重型火绳枪,因为只有这种怪兽级别的火绳枪才能将那些四腿机甲怪兽打趴,而仿佛打不死的清军重甲步兵也逼得明军搬出了铅弹重达五十四克的重型火绳枪,只有这种级别的火绳枪才能摧毁清军盾车,干掉盾车后面的步兵。可惜,当明军找到克制清军盾车重甲战术的利器时,大明王朝已经走完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条,他们没有机会纠正自己的错误了。
那个最可怕的对手还没有出现,所以截止到目前为止,三钱鸟铳仍然是明军装备的威力最强、射程最远的火绳枪,要知道,鲁密铳也就这个口径而已。浙军是最善于使用火绳枪的部队,他们用得最多的是两钱鸟铳,三钱鸟铳对他们而言还是个奢侈品,现在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他们都兴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