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根子,逃过被送回蚕房返工的悲惨命运,龙岩峰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像条哈巴狗一样殷勤的在引路,带领万历、申时行、王锡爵三个朝湖边走去,几名锦衣卫高手随行护驾,其他的则留在庄子外面。
一路过去,在农田里忙活的农民无不纷纷跪下。他们不知道这三位尊贵的客人的真正身份,但看到这么多锦衣卫陪同就知道对方的身份非同小可,都惶恐不已。
来到湖边坡地,龙岩峰一指自家的庄稼:“瞧,那就是我种的!”
万历一看,只见整整十五亩旱地里谷子成片,叶子已经发黄,谷穗又粗又长,把秸秆都给压弯了腰,累累坠坠的十分喜人。王锡爵、申时行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弯下腰去用手轻轻拔谷子秆,似乎想看看这些谷子是不是临时移过来的————这种把戏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万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去那位奉命种田的老家的地里视察的时候他就惊叹方圆百里没有比这长得更好的谷子,但跟龙岩峰种的一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他露出狂喜的神色,叫:“龙岩峰,这些谷子都是你种的?”
龙岩峰说:“当然是我种的!”
万历兴奋地叫:“快告诉朕,收成几何?收成几何?”
龙岩峰还没有说话,王锡爵便捋着胡须说:“依老臣之见,亩产四石是不成问题的。”
申时行围着一块谷子田围了一圈,甚至用手去掂量谷子穗的份量,一翻研究之后作出了客观的评价:“亩产四百到五百斤,真乃神迹!”他转过身,肃然向龙岩峰拱手深深一揖,说:“公公真神人也!老夫走南闯北,奇人异士见了无数,但未曾见过像公公这么善长耕作之人!”
王锡爵一把抓住龙岩峰的衣袖,语气急促:“公公,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我代大明亿万黎明百姓求你了!”
龙岩峰笑说:“其实也没什么秘诀,无非就是种子好而已。”
王锡爵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种子确实比其他种子要强很多,但光靠种子怕是没法获得这么高的产量吧?皇上请了最有经验的老农用你的种子播种,亩产不过两百斤,你却能达到四五百斤……”
龙岩峰摇头说:“王大人,你别问了,秘决我有,但就算我告诉你也没用。”
王锡爵和申时行异口同声的问:“为什么?”
龙岩峰说:“因为我的方法比较特殊,必须要有很大的投入才能获得高产,普通老百姓根本就玩不起。”
这两位顿时大失所望。
万历蹲在田里拨弄着沉甸甸的谷穗,喜不自胜。打从登基之后他就很少再笑过了,但看着这么喜人的庄稼,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唯一遗憾的是,只有龙岩峰自己种的庄稼长得这么好,其他人种的小麦、水稻都无精打采的,亩产能有一石就谢天谢地了,这差距也太吓人了一点,如果皇庄庄田里种满了这种谷子,每亩庄田产量都能达到四五百斤,那该多好啊,想想都美出鼻涕泡来!
他忽然看到湖边有个新奇的玩意儿,像辆水车跨入湖水中,一根粗大的筒子探入水里,上面有轮子有坐位,似乎是让人坐上去踩的。此外还有一条木制的水槽,长长的俨然巨龙之尾,横跨水面探向水渠。此处的渠口距离水面足有一丈,水无论如何也送不上来的,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他有点好奇,问:“龙岩峰,那是什么?”
龙岩峰说:“那个啊,是龙尾车。”
申时行很聪明:“抽水用的?”
龙岩峰说:“一点都没错……我来给皇上演示一下吧。”说完走不龙尾车坐下,脚踩在两个踏板上,像踩自行车一样不紧不慢的蹬着。随着他的蹬动,一系列复杂的轮子也被带动,而且越转越快,那个大筒子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很快,一条碗口粗的水柱喷了出来,沿着木制水槽流入水渠,再顺着水渠流向远处的田野。万历、王锡爵、申时行无不看得目瞪口呆,万历甚至让龙岩峰下来,自己亲自上去踩,看着大股大股湖水被齿轮带动抽上来,他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叫:“龙岩峰,这龙尾车也是你造的吗?”
龙岩峰说:“是我和匠营的工匠们群策群力,用了两个多月才琢磨出来的。”
申时行用力合上下巴,问:“龙公公,把水吸起这么高的地方,这是怎么做到的?”
龙岩峰说:“其实也不难,无非就是用人力带动齿轮和滑轮,再通过齿轮和滑轮将力量成十倍的放大,带动螺旋泵……对,就是那个筒子里那咕咕作响的玩意儿,具体原理我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你们只要知道带动螺旋泵之后它就能将湖里的水抽到高处就是了,如果日夜不停的踩动的话,这样一台龙尾车一天抽起的水能浇灌一百多亩田呢。”
万历高呼:“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有了它,朕还怕什么天旱!”
龙岩峰说:“当然是好东西,十几两银子才做出来的呢,能不好吗?”
万历顿时就噎住了。本来他听说这一天能浇灌一百多亩田,激动得声音都发飘,准备回头就让工部仿制然后推广,从此老百姓再也不害怕旱灾,可是那吓人的造价一家伙将就他满腔的豪情壮志给怼回了支气管里……十几两银子一台,老百姓哪里用得起!除非官府自己拨钱造,免费给老百姓用吧,否则没戏!
万历对官府拨钱造龙尾车免费给老百姓用不抱任何希望,身为大明的皇帝,自家手下的官员是什么尿性他再清楚不过了,海瑞这种两袖清风的大清官只是奇葩,贪污受贿的官员才是正常的官员,贪官固然贪,可清官也清不到哪里去。比如说嘉靖时期的一代名相徐阶,算是大清官吧?可他家的田产房产和存银居然比大贪官严嵩还多得多!在这种人人挖空心思捞钱的年代指望地方官拨巨款建造龙尾车无偿给老百姓用?做梦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顿时便低落了下去,没有心情继续踩龙尾车了,走上岸对龙岩峰说:“这龙尾车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龙岩峰耸耸肩,说:“没有办法,这玩意儿建造难度不小,那些齿轮、滑轮、轴承、传杆……加工起来难度都很大的,哪怕是带动滑轮的皮圈,也得经过三十多道工序才能用,能不贵吗?”
万历说:“这东西很好,但普通老百姓用不起。”
龙岩峰说:“但皇庄肯定用得起……所有皇庄都用得起。”
万历一怔:“什么意思?”
龙岩峰说:“因为皇庄都是皇上的产业啊,十几两银子一台,对于皇上来说小意思啦!”
万历怒声说:“滚!”
在他看来,皇庄就是自家的钱袋、粮仓,哪有人掏钱去补贴自家钱袋子的?滚!
龙岩峰苦口婆心的劝:“皇上,不要那么小气嘛,没有付出哪有收获?你一点钱都不肯拿出来建设皇庄,又怎能指望皇庄能带给你丰厚的回报……”
万历冷哼:“闭嘴,朕不想跟你说话!”
小气鬼!
小气到家的万历还真怕他继续提钱的事,果断改变话题:“谷子我看到了,收成不错,朕还算满意。不过,土豆呢?土豆收成如何?”
龙岩峰往不远处一指:“在那边呢。”
万历一挥手:“带朕去看看!”
龙岩峰在前面带路,万历在后面跟着,首辅和次辅亦步亦趋,来到了土豆田。此时土豆的叶子也开始枯黄了,这是土豆已经成熟的标志,这三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作物,颇为好奇的瞅着:“土豆呢?怎么什么都没有?”
龙岩峰纳闷:“什么都没有?这话怎么说?”
万历指向土豆苗:“果实呀,怎么一点东西都没有?”
龙岩峰哭笑不得:“在地下啊老大,你家的土豆是挂在苗上的?”弯下腰去轻轻掀开土豆秸秆,扒拉起来。几个月前覆在地面上的稻草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轻轻一揭便揭开。万历凑过去,一窝硕大的黑土豆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个圆滚滚的十分可爱。他惊喜的叫:“哇,这么多!”
龙岩峰说:“这玩意儿的特色就是产量高,肥料足,种子好的话,亩产两三千斤都是等闲事。”
万历学着他的样子掀开土豆秸秆,扒开稻草,果然又看到了一大窝土豆。他继续往下扒,马上就扒到了潮湿的硬土————田没有犁。这下子他终于相信了龙岩峰的话:种土豆根本就用不着翻地,只要在上面覆厚厚一层稻草就行了!
王锡爵和申时行两个也兴致勃勃的扒起土豆来,没几下就扒出了一大堆,两个老头直呼有趣!得知龙岩峰连地都没犁,直接把土豆种芽扔地硬梆梆的地面上然后往上面覆稻草便获得了这么好的收成,两个老头子面面相觑,一个说:“龙公公你真是个天才,此法省时省力,绝妙!”一个说:“太浪费了!种一亩土豆得浪费多少稻草啊,这些稻草都是可以拿来喂牛,甚至拿来烧的!”
龙岩峰冲他们扮了个鬼脸,让人拿来几个竹篮,一人一个:“土豆要再过几天才能挖,你们想吃的话就认真挑,挑最大的捡进篮子里,小的留在地里覆上稻草,有几天时间,它们还能再长大很多的!”
还能一边挖一边拣,只挖大的不挖小的?
这下子两个老头都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