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到后半夜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似乎要在天明前下个够。
不过,这并不影响医院。
不论外面多大的风雨,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静冷如斯。
这个地方,它永远的无情又冷漠。
候淑德抱着林帘的手,眼睛闭上了。
疲惫,放松,她手上的温暖让她睡去。
柳书拿过毯子轻轻的给候淑德披上。
按理说,这在往常,候淑德定然会被惊醒。
即便是再小的动作。
但现在,握着林帘的手,她睡的很沉,一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柳钰启在旁边给柳书帮忙。
父子俩一起给候淑德把毯子披好。
看着候淑德这睡的安稳的面容,再看林帘,她依旧昏睡着。
医生说,林帘暂时不会醒来。
等明天检查后,再看情况。
也就是说,她可能短时间都醒不来。
他们不意外。
遭遇了这样的事,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无法那么快的去接受,消化。
她需要时间。
他们等着,不急。
柳书拿出手机,在信息栏里输入一句话,给柳钰启看。
意思是让他去休息,他在这里守着。
柳钰启摇头,他没有关系。
摆手后,便坐到沙发上,撑着头闭眼。
看到这,柳书也不再说,坐到候淑德旁边,看着林帘。
以前没有觉得,但知道林帘是四叔的女儿后,再看这张脸,就发现有相似的地方。
这眉眼,这脸,在灯光的映衬下,细细的看,真的和四叔相似。
尤其,这侧脸的轮廓,很柔和。
看着就让人放松,柔软。
不自觉的,柳书想起那年爷爷过世。
他拉着林帘的手,叫她老四。
他想,那时可能四叔就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他们,这是他的女儿。
这是他唯一的血脉。
奈何,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人往这方面去想。
一点没有。
夜最是能滋生人的情绪,点燃心底深处的记忆,不受控制的燃烧,灼热。
柳书想到了以前,四叔在的日子。
那一张温和的脸,他的笑,他陷入了深深记忆中。
无法出来。
嗒、嗒、嗒……
医院长廊上,平稳,沉静的脚步声走来。
他一步步,由远及近。
夜似乎被打乱了,但好似又没有。
他是他,夜是夜,时间是时间。
他改变不了这些,这些亦改变不了他。
他们,各不相干。
柳书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一顿,回神。
这时,候淑德也动了下。
她听见了这声音,睡的再沉,也不得不醒来。
柳书感觉到候淑德的动静,立刻看候淑德。
候淑德醒来时,不是很清醒,但看见柳钰启起身,去开门。
她想到什么,立刻看床上的人。
见林帘安稳的躺在床上,她的手依旧在她手中,是温热。
候淑德提起的心放下。
柳钰启开门出去,随手把门合上。
他看着走过来的人,一身西装,手腕搭着一件大衣,他走在灯光下,身上的黑色似乎都在反光。
柳钰启没说话,也没有上前,他站在那,等着湛廉时过来。
“伤怎么样?”湛廉时停在他身前,他出声,视线落在湛廉时被西装裹的严实的手臂上。
湛廉时看着他:“没事,我想看看她。”
柳钰启点头:“进去吧,妈在里面。”
“嗯。”
柳钰启打开门,让他进去。
此时,病房里,候淑德和柳书已经听见他和柳钰启的谈话。
候淑德看林帘,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
只是她坐的久了,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腿脚早已麻木,她这站起来身子都忍不住晃。
柳书立刻扶住她。
候淑德说:“我们出去吧。”
柳书点头,扶着她一步步出去。
湛廉时走进来,他没有看候淑德和柳书,当他进来那一刻,他视线便落在床上的人脸上,再也容不下其它。
咔哒。
门轻声合上。
这里只有他,她。
再无他人。
他抬步,走过来,坐到床沿,抬手,指腹落在她脸上。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只是缓慢。
似把时间停下,然后他往回走,回到某一个点,他朝她伸手。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充满着坎坷荆棘。
但不管多难,他都要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最终,他指腹落在了她眉眼,寸寸抚过。
他似在描摹,要把她的样子给记下来。
一点点,刻进心底,永远记住。
夜无声流转,它可以极冷漠,也可以极有情,端的看身处夜色中的人,是如何想。
湛廉时指腹停在她下巴。
他凝着她,静静的。
然后,许久,他握住她的手,弯身,低头。
唇印在她唇上。
这一刻,他眼眸闭上。
嗒嗒嗒……
密集快稳的脚步声传来,彻底打破走廊上的寂静。
候淑德和柳书,柳钰启就在病房外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等着。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只是看着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突然而来的脚步声,明显的不同。
那么的突兀又紧促,让人心慌。
候淑德眉头皱了下,看过去。
柳钰启说:“我去看看。”
他起身便要走过去,但那来的人走的极快,他刚走得两步,那来的人便从拐角处走出。
他们穿着威严的制服,庄严肃穆的走来。
候淑德心里一紧,意识到什么,当即看病房。
病房门关着,什么都看不到。
但这一刻,她却明显知道了什么。
她一瞬抓紧柳书的手,沉声:“给老幺打电话!”
柳钰启看见这突然出现的人也是愣了下,听见候淑德的话,他很快反应,掏出手机便给柳尧打过去。
可他刚拨过去,手机铃声便从前方传来。
拐角处,柳尧大步而来。
他神色沉沉,半点不见好。
看到这,候淑德闭眼。
那几人来到候淑德身前,礼貌出声:“老太太,打扰您了。”
候淑德睁开眼睛,此时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看着为首一人,低声:“能不能等一会?”
那人看关着的病房,抬手看腕表,出声:“五分钟。”
“多谢。”
这时,门咔嚓一声,打开。
众人一瞬看过来。
湛廉时从里面走出,轻声把门合上。
他没有看外面任何一人,只是做好此时这最后一件事。
不吵到她。
门缓缓合上,里面的人也从他视线里剥离。
他眸垂着,握着门把手,即便门合上,他的手也不离开。
看到这,没有人出声。
这里静默。
时间似也停滞。
咚——咚——咚——
钟声敲响,时间定格在五点。
外面的黑夜即将褪去。
指腹微动,他手离开门把手:“走吧。”
转身离开。
没有犹豫。
来人对候淑德点了下头,跟着离开。
候淑德站在那,看着那走在最前面的人,那挺拔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这身影变小,变成了几岁的孩子。
孤独,冷漠。
她手下意识伸出,嘴张开,却什么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