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怔了怔，不先回答，却是伸手抚上了她的鬓角：“茯罗……”低沉的声音，略带暗哑，从黑夜中传来，尤显磁性。
茯罗没弄明白这一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唇，已欺上来，甚是温柔的覆住了她的。茯罗惊讶的睁大了眼。这到底……到底是梦还是真？
夜色撩人，但也比不过这一晚的似真似假。
浅吻过后，陆云低喘息着，慢慢的从她的红唇上移开，以额抵着她的，轻声道：“告诉我，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仿佛是一连串的咒语，听在她的耳里，让她招架不住并不由自主的开了口：“有，一直都有。”
听完，他忽而的笑了，嘴角一扬，甚是欢喜：“那我们走好不好？”他不愿意她再继续留在那里。谁都能保证，自己最爱的女子留在另一个男人那里，会安然无恙？即便他可以相信茯罗不会背叛自己，但是他绝对不能相信齐彻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如果说，在今夜之前，茯罗还一直坚持着不喜欢他的信念，那么他就绝不会说出这句话来，但是！今晚的她，既然都承认了心里有自己，那么他就不会再放手，除非，他不再爱她……
“啊！”茯罗尖声叫了句，叫完嘴已被他捂上，他沉着声说：“嘘轻点！”
茯罗眨了眨眼睛，总算是平静了许多，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慌乱。等他的手拿开了，她才皱着眉道：“你要我跟你去哪里啊？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可以相信今晚是个梦，但是我不可以相信跟你走，你会没事啊！”
陆云没听懂她的话，反而是直接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他一把搂住她的腰，狠狠的抱紧她：“我不知道带你走要考虑什么，若是他们想要我的命，我给他们就是了，但是我决不允许他们对你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不得不说，陆云这个男人，虽然冷漠，可是冷漠之中还是有着些许温柔。就比如，刚刚的那句话。茯罗心中虽喜，可面上还是强忍着笑意，贴着他的胸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陆云叹息道：“你是不知道你有多招人么？”
这话说得三分夸奖，三分就是低损了。茯罗有些不太满意的吸吸鼻子，不吭声继续听。陆云又道：“将军喜欢你，想娶你为妻，陆仙他也是，就连我，都不敢说没想过这件事。”
“什么？”茯罗这次学乖了，改为了低叫，“你说陆仙他……”
陆云抱着她，点点头。这下，茯罗的心，跳得更快了。真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还真惹了这么多的桃花债。这都是什么事啊！
抵着她的额头，陆云垂眼道：“所以，我才想要把你藏起来，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本来，她就只是把这一夜当做一个梦，发发就过去了，但是这会，她没发再把这个当成一个梦了。这个梦，哪里是美梦，简直就是噩梦啊！
茯罗只觉得头皮发麻，把头从他怀中钻出来，虽看不清他的脸，可她还是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昂起头来与他对视，勾勒着他的轮廓：“我能问你件事么？”
陆云毫无犹豫，张口就道：“你说。”
行事果断，还真是他。茯罗抿直了唇，咬咬牙道：“你原先不是对我不理不睬的么？怎么会，怎么会突然的就对我说，喜欢我呢？这是为什么？”
曾以为，他是个淡情淡漠的男子，没想到，今晚这件事，彻底的撕开了他的面具，让她真正的看清了他的心意，但是同样也带来了，难以估测的后果。
陆云沉吟了会，缓缓道来：“我娘，也跟你一样，喜欢跳舞。”茯罗心中一颤，甚是震惊的盯着他看。这是什么？讲身世？
茯罗用心的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丁点的细节。
说这陆云，按照世俗算来，该是个遭人唾弃的私生子。其父是个九品小吏姓慕名冉，在当地算得上是个美男子。然则这美男子模样虽好，家世也算稳当，可就这人品，还是差上许多。但家里人终是不想废了这孩子，毕竟一脉单传。于是乎，借着自家孩子才学渊博的这一优点，就为他谋求了个当地九品的小官当当，还娶了一房娇妻，想让他修身养性，终有一日会浪子回头。
哪知，事情还不止如此。慕冉心性浮躁花心，家中虽有美娇娘，但还是腻味了，每每抛下一堆的正事和娇妻，出去与一帮的狐朋狗友，寻欢作乐，花天酒地，这一晃，就是三年。在当地，这慕冉也算的声名狼藉了。
直到慕冉的名声坏了后，家里人便明白，这个不孝子是真打算坏了自家声誉了。于是一番决定下，决定将他送往远在百里外的南山寺中，跟着大师修行半年，好磨去他的脾性先，届时再考虑接他回来。
事情坏就坏在，去往南山寺的路上，不知这慕冉是否祖坟冒青烟，还是他桃花运太旺，竟让他遇上了当年名噪一时的舞姬，柳纤纤。这柳纤纤年方十八，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那叫一个绝！
柳纤纤聪慧灵敏，才学广泛，是不少王孙贵胄向往的美人。奈何这柳纤纤就是一眼也甚是吝啬的不肯给他们，这叫折磨的他们那一个惨啊！
慕冉自然也是凡夫俗子一枚，见到柳纤纤第一眼，就心仪不已，直道自己非卿不娶！甚至连自己要赶赴南山寺这件事都给忘了，直接留在当地，追求起了美人的生活。
柳纤纤本就生的倾国倾城，这舞跳得更是无人能及。只一颦一笑，舞台上不知虏获了多少男子的真心，其中，也包括慕冉。当年的慕冉，怕是铁了心的要追求她，竟发了疯似的追求柳纤纤。
写诗也写了，作画也作了，只要任何能讨到柳纤纤欢心的事，他全办了，但对方就是不屑一顾。时间久了，他也就是有了些心灰意冷，加上他迟迟不肯上路，家里便派了人来催，双方夹击之下，慕冉就想着离开。
老天怕是对柳纤纤这姑娘还不够眷顾，虽给了她一副绝美的皮囊，却不曾给她一段好姻缘。月老牵线，流水牵引，正当慕冉骑马路过湖畔小亭时，又再度见到了柳纤纤，他本就还不死心，再见她一面，当下脑子一热，就派人上前打探。打探一番后，这才明白，原来美人芳心孤寂，是在此寻个真心人了。听到这话，慕冉二话不说便翻身下马，直奔小亭。
刚到亭边，便听柳纤纤柔声一句：“若是真心待我，你们便自行了断吧！诺，这湖水正好可以成全了你们，你们若是不惧，就此别了吧！”
这番话说的，真当是无情无义啊。哪有人试真心，会要求人家自行了断的。于是一堆人中，就开始有了争议。诸多人的观点还是，我若真死了，到时你嫁给谁？对此柳纤纤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自的坐在亭中饮茶。
想是慕冉这厮运气真当好。听到这话后，他已彻底明白，这美人啊，只可远观哪能亵玩啊！想到此处，他便要转身离去。这亭造的当初也是为了一个雅字，通往小亭的道路只有两尺宽的小路，一直延伸过去，直至桥边。
当时本就人多，慕冉这一跌，可真当是跌出运气来了，一个侧身，在仆人的惊呼声中，慕冉直接跌下了滚滚的湖水当中，惊得所有人，全都回了头，其中，包括柳纤纤。
滚滚河水似银河，喜鹊搭桥牵红线。当柳纤纤看到慕冉掉进湖水的那刻，眼中竟闪过了一丝的窃喜，最终，又在数十人的目光下，柳纤纤一个纵身，一并跳下了湖。
到此时，诸多人才幡然悔悟，这美人是想同生共死啊！众人连连摇头，表示对美人香消玉殒这回事深切的惋惜。
但是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在众人的叹息中，哗的一声，柳纤纤与慕冉两个人泼水而出，竟是相拥。原来，柳纤纤凫水的能力，远高过这里的每一个人，这就是她为什么引导众人跳湖试真情的原因了。
好不容易求到这美人，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想必都会好好的疼惜她吧。毕竟，得到美人的途径，相当的来之不易，别的不说，就慕冉这跳湖的举动，便让诸多人都感到自愧不如。
可坏就坏在，慕冉根本不是真心想跳湖，得到美人的途径，也相当的容易，一段时间下来，他竟再度生了腻味，对柳纤纤的态度，也不同往日了。
当时，柳纤纤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人终在某一日，发生了争吵。慕冉大气之下，甩袖离去，抛下了柳纤纤母子，并且不再回头，成了让人唾弃的负心汉。
听到此处，茯罗终是明白了陆云为何性子这般冷漠了。纵然你再开朗，经历了这番大事，你也该性情大变了，更何况，陆云是在这种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他的心里，更是充满了无助与孤寂啊。
茯罗吸吸鼻子，忍不住落下了几滴眼泪。听得陆云又道：“……此后，母亲生下了我，并含辛茹苦的将我养大成人。时间过得快，转眼间，我已十二，本来该是我报答她的时候了，却不曾想，她终将还是要去了……”
茯罗的心猛地一跳，她震惊的把他望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陆云嘴角一扬，笑笑：“不过母亲虽去了，但是她临终前，还是给我留了一句话。你猜，这话是说什么的？”
茯罗努了努嘴，哑着嗓子道：“定是关于你娶妻这事。”
陆云莞尔：“你很聪明。”他说，“是，母亲她确实提了这事，不过，他没有让我以父亲那行为为耻为戒，她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当一个女人用自己的手脚为另一个人跳起一支舞蹈时，那个女人，是值得你真心疼惜的女人。”
茯罗按着快速跳动的心，强压着声音说：“所以，你是觉得，我跟你母亲口中说的那种女人，很像？”
陆云长吁了口气，看着她道：“不是。”
他这么快就否决了，简直就是跟之前的话自相矛盾。茯罗咬着唇道：“既然不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听这话，想是心里有些怒气了。
陆云继续平和道：“我说这些，是想说，你跟我娘的性子很像。她的骨子里向往的，正是你心里向往的。你们都是用心去跳舞的人，想必你会明白，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外人眼中，她们跳舞，是为了取悦众人，是为了让人家知道自己德才兼备。但是没人知道，她们跳舞，是为了用自己的舞姿告诉世人，她们跳的舞中的思想。一段舞之所以能跳好，是因为她的心中，灌注了诸多的感情。就比如当年柳纤纤跳舞，她求的，该是一段真心吧！
想到自己往日跳舞，是为了能求一段自由，茯罗的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你娘她……是个好女人。”
她从没见过柳纤纤，但是从他的口中，她却是想出了一个柳纤纤来。如若她再早生个二十年，应该是会和柳纤纤成为好姐妹吧！说不定那时候，柳纤纤的命运，也不会用这种方式终结了。
陆云叹道：“你也是个好女人。”茯罗听到这句话很想大笑，但是一想到对比的对象是他已逝的母亲，这笑，便笑不出来了。
茯罗垂着头，不语。陆云又道：“茯罗，现在，你可还愿意跟我走了？”
茯罗心中一惊，别开头平静道：“这事……你先让我回去想想。”
“好”他直接答应了她，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走，就是让她想想那又如何。他用鼻子顶顶她的，低声道：“我等你，不过，你要想多久？”
茯罗有些慌了：“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事实，就是不清楚，他是否会信了。“我现在的心里，很忐忑，很慌张，你，你让我好好想想。”
陆云像是犹豫了，随后，他沉吟道：“好，我答应你。我知道你还要回齐府，所以我现在就在齐府附近住着。你若是想清楚了，就把这个抛到齐府后院的墙另一边，不过多时，我便会出现了。”
接过他递来的信号弹，茯罗点了点头。陆云叹了口气，又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下，对着她说：“就要有人来了，我不便出现在人前，我先走了。”末了，又加一句，“我等你。”说罢，一个纵身，越过了围墙，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中。
茯罗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出了神。
不多时，果然有人找来。听声音，是马夫的：“夫人，夫人你在哪儿啊？”
茯罗垂了眼，眼中尽是茫然，她顿了顿，转身从黑处走了出来，站立在月光之下。“我在这儿”她对马夫说。
马夫又惊又喜，提着衣摆就跑了过来：“太好了，夫人，小人总算是找到您了。夫人，您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免得将军担心啊！”
提到齐彻，她的心，又再度沉重不少。这次，她真的要再来一次，陷自己的父亲于水深火热之中吗？一大堆的问题压的她头疼，茯罗遂不再想，轻晃了下头，嘀咕道：“走吧。”刚迈出去两步，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马夫说：“你再这里等会，我进去跟我爹说几句话。”
马夫踌躇了下，后点了点头。
直到月被云遮住了，茯罗才踏上了回齐府的路。
送走女儿的罗中正，招来了管家，两个人满面愁容的站在门口。良久，老管家沉声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是在为小姐担心吗？”
罗中正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陈叔，这次，朝堂只怕真要有一场动乱了。”管家面上一惊，赶忙说：“这是小姐说的？”
罗中正顺着桌边站着，肃然说：“是齐彻说的。”
老管家恍然大悟似的吐了口气，平静的说：“既然如此，老爷还在担心什么。”罗中正不语，一双眉头紧锁。老管家又放弯身子道：“老爷，你别怪老奴多嘴。如今这天下乱的已不是您当年的天下了，倒不如，真跟小姐说的一样，还是尽早退隐吧。”
罗中正又叹息着说：“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唉……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愿芙芙她，能够引导齐彻他，走上正路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