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刀诀最后一刀，按照其中注解，若是不计代价地施展，可以站在现在郑三的境界，拥有威胁到武极巅峰的威能。
这一刀，来得突兀，威力强大到难以估量，顺着郑三刀路的迫近，他脚下砖石，被切出一道道深度足有尺余的裂痕。
他一双眼睛本就暴凸，看着狰狞可怖，此时整个染上了一片猩红，衬着夜色，闪动着两抹血色，简直如同刚从地底爬回来的尸鬼。
什么孙家要活捉曹明婉，全部被他抛诸脑后。
疯魔之意肆虐之下，郑三此刻所想的，唯有——
杀！杀！杀！
管你曹明婉有什么底牌，我一刀下去，全给你斩做两段！
气势，爆涨！
曹明婉虽然受了方然传授霜雷剑典，但毕竟时日尚浅。且，她临战经验，终究是要欠缺许多。
所以，冷不丁面对着这么个场面，她心中难以抑制地产生出来了一丝慌乱。
有慌乱，就有郑三可乘之机。
在这不足一弹指的错愕和慌乱当中，郑三的刀，已然切入曹明婉身前一尺之内。
比刀身更先到一步的，是那污浊且疯魔的刀势……不，刀意！
在郑三如此激发之下，这一刀，真的带出来了一抹刀意！
这是这位喜坊恶霸到现在为止，斩出来的最强一刀。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面对这么个敌人的时候，疯魔刀诀……突破了！
通透！
畅快！
不枉悲戚一番！
原来，疯魔刀诀最终的意义，便是连自己都投身入刀法所描绘出来的那种绝望当中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绝望的化身！
如此，才不枉疯魔一场！
一身疯魔刀，圆融贯通！
“哈哈哈哈！曹明婉，我郑三，得谢谢你！”
刀锋距离曹明婉的咽喉，只一瞬间，便仅余四寸！
三寸！
二寸！
一……
疯狂的刀啸，于一瞬间彻底沉寂。
这种大疯狂和大沉寂之间的转化，来的无比的突然，曹明婉和郑三二人，都仿佛还能听到那尖利的刀啸之声尚未消散。
但院子里面，是实实在在的变得寂静一片，就仿佛刚才郑三的那一刀，那伴着狂笑的一刀，从来都未曾斩出一般。
“咕噜……”气息陡然间的凝滞，使得郑三觉得喉头一甜，一口气血行岔，几乎就要喷出口中。
他的双目暴凸的更加厉害，就仿佛窒息了的死鱼一般。
“什么……”
“……师父？”曹明婉低声呼唤了一声。
“师……父？”郑三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都仿佛要掉出来。
从郑三屋内，数条寒雾凝成的绳索破开黑暗，以一种她完全没有捕捉到轨迹的速度，激射而出！
极其轻盈地，缠住了郑三的双腕、双足、双肩、以及……咽喉！
那样简直不讲道理的疯魔一刀，就被这么轻飘飘到更加不讲道理的几条寒雾，彻底打断。
下一刻，寒雾……收缩！
距离曹明婉只有一寸之遥的，让她几乎都能闻得到那一股子满身腐臭味道的郑三，直接被拖回了他的小屋当中。
郑三头发根根竖起，双目之中，瞳孔缩小到几乎不见踪迹！
“不……”声音里面，甚至透出来一股子娇弱！
大恐惧！
吱……
门，轻轻关闭。
曹明婉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早就已经快到濒临极限，气血涌动更是险些不受控制。
如此近距离承受郑三的刀意，终究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深吸了一口气，她望向郑三屋子的房门。
“师父……救了我呢……”
这么一声轻柔到几乎没人听到的叹息刚落，屋门缓缓打开。
从那小屋当中，方然缓步走出，皱着眉头，虚掩着口鼻。
千算万算，没算到郑三屋子里……居然那么臭！
这货不洗澡不收拾屋子的吗？
方然在那屋子里，简直觉得是度日如年！
太难了！
辣眼睛都。
在曹明婉的视角里，却只见到方然如同真正的世外高人一般走出，姿态飘然若仙。
不，不是如同，而是就是一尊世外高人！
只是看到方然紧皱的眉头的时候，她有些怯怯地缩了缩肩膀。
自己……是不是让师父失望了？
师父带自己来和恶霸郑三对战，为的不就是检验自己学到了多少吗？结果自己打成了这样子……
“师父……”
方然点点头，憋出来几个字：“回去说。”
太臭了。
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回去了之后，要以剑意洗涤身躯，还要把这身衣服彻底换了！
不单换了，还得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不然，方然觉得自己必然会留下来极深的心理阴影！
曹明婉看方然这样，却只当是师父真的动了怒，小心翼翼地乖巧跟在他身后，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唉……自己的第一战，就差点以完败收场。这下，回去要被师父责罚了！
少女一双眼睛立时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可惜方然背对着她，完全没看到。
撅了撅嘴，快走几步，跟上了方然。
……
曹家子女的习惯，是在每天入睡之前，去向爹娘问安，然后才会各自去休息。
不过今天，来向曹清堰夫妇问安的就只有曹明仁和曹明义兄弟二人，却不见了曹明婉的影子。
派人去演武场找了，也没有人看到她。
就似乎悄无声息地蒸发了一般。
本想去问方然，但是方然也一同没了踪迹，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这可怎么办……”曹清堰的妻子曹梁氏有些焦急地问。
“去周围找找看！估摸着是婉儿贪玩，仗着一身修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至于方先生……多半是去孙家查探消息了。”曹清堰向自己两个儿子下了命令，自己也准备带上家丁，去周围看看。
按说不该，毕竟自己这闺女修为了得，但是性子乖巧。出去玩的时候也有，但是总不会错过了给父母问安的时辰。
“是。”曹明仁曹明义二人应道，当即就转身离去。
结果就在大门口，碰到了正款款归来的方然。
方然的背后，跟着谨小慎微，看起来仿佛做了错事一般的曹明婉。
曹明婉明显看起来有些不安，还有些紧张，完全没有她平时沉静的样子。
“方先生……”兄弟二人对方然行礼道。
然而，方然只是点点头，道一句：“待会儿再说。”
进了曹宅，几个闪身就回到了现在暂时的住处，也就是曹明义的屋子。
看到方然离去，曹氏兄弟二人关切地看向自己的幼妹，结果发现，方然不走还好，方然这么一走，曹明婉就更加低落了几分。
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一些阴沉，周身也散发出来一种生人莫近的淡淡威压。
“小婉，你……没事吧？”
曹明婉微微噘嘴，摇摇头。
“你刚才去哪里了？错过了问安的时辰，爹娘都在担心你……”
曹明婉微微噘嘴，又点点头，但是不说话。
她的气息低沉，但是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这也让兄弟俩人稍微放下些心来。
“先去见爹娘吧，爹爹差点就要点齐家丁，出门找你了……”
“唔……”曹明婉瘪了瘪嘴，沉默地跟在自己两个哥哥身后。
“你……”曹明义本来想试着问一问的，但是曹明仁瞪了他一眼，他也就默不作声了。
只是自己这个妹妹……今天的做派，实在是太过古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一路沉默无语，兄妹三人来到了书房之内，里面早已经得知曹明婉归来的曹氏夫妇，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都聚集在曹明婉的身上。
“婉儿，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爹爹给你做主？”
“就是，婉儿，别都憋在心里啊！和娘说，是不是那个方先生他……”
“胡说！话不能乱讲！”曹清堰低声呵斥一句。
在父母面前，曹明婉似乎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这一放松，眼泪就差点没噙住，险些吧嗒吧嗒滴下来。
“女儿……女儿……女儿怕是做错事了……”
曹清堰当时心里面就是一咯噔。
做错事？
做错什么事？
自己女儿是和方先生一起回来的，难不成……明婉她，坏了方先生的什么谋划？
这……这可如何是好！
方先生所谋甚大，若是让明婉给搅了，那他一怒，曹家谁承受的起？！
“做错事？”
这个声音，是从书房外面传进来的。
是方然。
“方先生！”
“方先生，小女年纪尚幼，不懂事，若是开罪了先生，还请先生高抬贵手啊！”
“先生若是要责罚，就冲着我兄弟二人来！妹妹犯的错，理当由当哥哥的来担责！”
方然……一脸懵逼。
他就换身衣服顺带着用剑意涤身，怎么曹家上上下下，直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看他们面色，无比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戚，就像是面临着多大的危机一般。
他抬头看向屋子当间站着的曹明婉，曹明婉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几步小碎步，但是却不敢靠近。
“怎么回事？”方然问道。
“明婉错了……”
“错了？哪错了？”
打的挺好的啊，怎么就错了？
但是这话落在曹家这一家五口耳朵里，就是兴师问罪了。
曹明婉差点没哭出来。
“就是……就是在和郑三打的时候，最后不该分心的。分心，本来占上风的，反过来让郑三寻到了破绽，还得劳烦师父您老人家救明婉……明婉知错了……”
这么句话出来，方然还没有什么反应呢，曹清堰父子三人，先他一步，瞪大了双眼。
“和……郑三打？哪个郑三？”
“喜坊的那个？就是那个一把刀震烁喜坊地下世界，稳稳霸着那里前三把交椅的……郑三？”
“应该是吧……但是郑三，杀人盈野，一身疯魔刀诀舞起来近乎癫狂，甚至能和高他一个小境界的人杀个不相上下……明婉你……不是才破武极没几天吗？”
“不能是喜坊郑三吧，前一阵子还听说，刘家从外面请了一个武极上境的高手，去找郑三报仇，结果……有去无回！”
“那就……不是郑三？但是如果不是郑三，又是谁？天禄四坊里面，叫郑三的……就那一个啊……”
曹梁氏倒是不清楚这些事，但是看自己丈夫和两个儿子的表情，三人明显是一瞬间受到了什么震撼一般，对曹明婉刚才的话产生出来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郑三……很可怕？”曹梁氏小心问道，“婉儿不是武极吗？她……不该能打得过那个叫郑三的？”
“不该……吧？”回答她的是曹清堰，只不过话里面已经全然是一种拿捏不准的语气。
这尊凶人是何等存在，曹清堰这半辈子走来是最清楚不过的。人如其刀，那就是个疯子！
曹家这样的大势力，不怕招惹任何一个正常人，但是却绝对不会想要去招惹一个疯子，且，还是一个武极中境，一身刀法惊天动地的疯子！
怎么听曹明婉说话，她似乎，不单和这个疯子交了手，甚至还能占到上风？
五蕴剑诀和疯魔刀诀的差距，曹清堰多少是心知肚明的。再加上境界上的差距，曹明婉怎么看，都完全不可能是郑三的对手。
猛不丁地，曹清堰突然想到，刚才曹明婉说了一个词，那个词是——师父？！
师父是谁？
方然？
父子三人都同时抬头看向方然，却见方然脸上先是一愣，然后显露出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就为这个？”方然问道。
曹明婉用力点点头：“嗯！”
啪！
屈指一弹曹明婉脑门，曹明婉捂着脑袋“哎呦”一声。
“打的不错，怎么就叫做错了？”
“但是……最后徒儿不是给郑三钻了空子嘛……”抱着脑袋，皱着鼻子，委屈里面还带着被方然突然弹脑门的气鼓鼓。
方然笑着摇头道：“只不过是经验不足而已，多历练几次，自然就都能找补回来。你对霜雷剑典的掌握程度非常好，超过了我的预期。临战的战斗意志也很不错，初战之人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
一被夸，曹明婉瞬间就明朗起来，雀跃地道：“师父说的是真的？”
“何必骗你？况且最后关头，郑三疯魔刀诀被你逼到破境，最后一刀几乎是武极上境的搏命一刀，你能做到刚才那样，值得表扬。”
拍了拍曹明婉的脑袋。
“多谢师父！”曹明婉立刻转忧为喜，欢快地说道。
“郑三……被逼破境……师父……”曹清堰喃喃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扶住了桌子。
摸出来一个鼻烟壶，深深嗅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