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他的怀里说:“说吧,我听着呢。”
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的摩挲着,开始回忆有些年代久远的故事:“从我记事以来,父母的感情就不太好,不仅不好,他们对我也谈不上有多上心,他们给我最好的物质,也仅仅只是物质上的东西,其他的东西我奢望不来。我就读的小学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那所,虽然隔了十几二十年,那里的传统倒是没变过,只收富家子弟。”
他的语气有些嘲讽,我点头,表示知道,有些学校的确如此,不仅是这一所。
“家庭环境造就我格外敏感,也格外冷僻,不爱和人说话,不爱交朋友,这点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一直到大学都是如此,小学的时候班里也有一位经常被人欺负的同学,那些人总爱各种捉弄他,每次看他被人欺负得哭鼻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哭泣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他的那种无助,我很想伸手去帮助他,事实上我也确实帮助了他。”
“最后你们是不是成为了朋友,那些人不敢再欺负他了。”我问,因为我也有过那种心理,如果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那个人在我心里总会是不一样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说:“我们确实是成了朋友,班上的同学也不敢像以往那般明目张胆的欺负他,可是都是一些娇生惯养的人,哪里会服气,小小的捉弄还是会有的。小时候对朋友这两个字的定义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时候我们走得很近,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他畏畏缩缩的,只要在学校,他都会像一条小尾巴一样的跟着我,在家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我总是会把脾气撒在他身上,骂他,吼他,可是他总是像个傻子一样对着我呵呵傻笑,不哭不闹,等我发泄完了,又跟着我。”
“没看出来你小时候脾气还挺恶劣的嘛。”
“是啊,你说我是不是很坏,明明他都那么可怜了,明明他只剩下我了,我还不给他好脸色看。”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都没有听你提起过那个人了。”好像齐元除了成晋就没有其他朋友了,难不成那个孩子是成晋,按理说不应该啊,成晋那性子,从小就是受不得委屈,怎么会被人欺负,而且,他们也不是小学同学吧。
齐元有些沉默,惆怅的说:“我们的友谊并没有维持多久,老头子从我生下来就爱在外面乱来,我记得那次开家长会,我没有家长来,而那个人也没有家长来,我们两个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羡慕着那些有家长来的孩子,那一刻,我很难过。放学之后,他邀请我到他家里去玩,以往我都不会去,可是那天心里不知道是不是有气一点也不想回家,所以就跟着他了,只是我没想到走到他家的公寓,刚好看见齐北海从里面出来,并且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听到这我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闷闷的问:“所以你就和那个男孩决裂了?”
“岂止是决裂,我感受到来自朋友和父亲的背叛,从那以后我不仅没和他说过话,还开始欺负他,甚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他和他的妈妈,而那些原本欺负他的人,见我都开始骂他,更是肆无忌惮的捉弄他,他苦苦的哀求我,叫我原谅他,我都无动于衷。”
“我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他身上,可是他又何其无辜呢,那时候的我真是挺坏的,明明他那么需要我,我不仅没有雪中送炭,还雪上加霜,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摩挲着我脸的手轻轻的挪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里有些痛楚。
我忍不住想要知道结局:“那现在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他按太阳穴的手一顿,喉结滚动了许久,终是有些沙哑的说:“他死了,就在我们决裂不久他就自杀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呼吸滞住,答案很让人难受,可是又在意料之中,当年我也有过想死的冲动,可是我怕死,我想好好的活着,想让那些欺负我的人,一个个的都付出代价,所以我拼命的活了下来。
可是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那么小的年纪,该是对这个世界多么绝望才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啊。齐元的嗓音有些冷淡,当初他讲他坐牢的事情都是波澜不惊,唯独今天说的这件事语气一直带着惆怅与后悔。
他把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闷闷的说:“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凶手,很多时候都会做噩梦,梦见那双充满委屈,楚楚可怜的双眼对我控诉,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对他,问我为什么不和他做朋友。阮玲,我是不是很坏。”
站在到底的制高点来说,在这件事情上面齐元真的挺坏的,做法也是有些不让人原谅的,如果他没有加入欺负人的行列中,或许那个男孩不会那么绝望,因为齐元给了他希望,却又亲手毁掉了那个希望。
我实在没有想到齐元曾经还有过这样的事,因为反差实在是大,我一直以为他生性孤僻,不爱结交朋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有些惋惜那条鲜活的小生命,可是我对齐元怪不起来。
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说:“不是你坏,换做是谁可能都无法接受,你的做法你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如果是我,可能还会更过分。”
在他那个年纪,站在他的角度,亲眼看见父亲的背叛,我想我也会那样子做,小孩子的世界太简单,却又太残忍,他们的不喜欢随随便便的就会表现出来,有些人的坏是天生的,但是有些人他们真的是无意的。
“阮玲,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我居然是那么坏的人。”
“你哪有好坏,每个人都有善恶两面,我也一样,有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挺坏的呢,齐元,我爱你,不仅仅是爱你展示出来的美好的一面,还包括你不为人知的邪恶一面,在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让你走出这件事情的阴影,你确实有错,但是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你身上。我不会毫无原则的包容你,可是也不会不讲道理的责怪你,哪怕你没有我想象中的好,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你。”
别人会是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要明白自己的心就好,脖子上传来了湿润感,我突然间就更心疼他。
好一阵,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我妈在厨房炒菜的声音,他的头慢慢从我的脖子上挪开,很低沉的说:“阮玲,谢谢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我抽离他的怀抱,转过去看着他,和他微微对视着,他的长睫毛一闪闪的,双眼有些红,点点头说:“什么事?”
他低头斟酌了半天之后又说:“我暂时没想好,明天我再说可不可以?”
我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点头答应了,还想说些什么,我妈就叫我们吃饭了,齐元的状态调整得很快,刚才还有些低落的心情,这会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可能是不想我妈担心吧。
饭桌上我也告诉我妈,宋正利已经被抓了,叫她安心在这里住下去,不用担心他来骚扰,齐元也在旁边附和说不会让他从牢里出来的。
我妈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脸色明显舒缓了很多,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宋正利出来。
半夜睡觉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旁边的床空空的,房间里也没有人,我小心翼翼的起床到客厅去看了看,发现书房的灯亮着,门是半掩着的,我没有再去打扰他,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想清楚的。
早上醒来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还躺在我身边,浅浅的呼吸声,我怕打扰到他,也没有先起来,静静的看着他的眉眼,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迷人。
“一大早就看见你这花痴的样子,心情还真是好得很。”才醒来的他双眼迷离,不像清醒时那么精明,声音低沉沙哑,酥到骨子里。
“很好看,不是吗?”
“应该是的,对于这幅皮囊我还是挺满意的。”
某人是越来越自恋,夸起自己来都不脸红,在床上两个人一起磨蹭了许久终于慢悠悠的起床了。
肚子里的孩子三个多月了,刚好今天没事,齐元就说陪我去产检,检查出来之后小家伙还是挺好的,医生说只要平时多注意一点,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和齐元的心里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好的。
出了医院,想到晚上齐元要去找沈流白,我心里的疑惑还是有的,再次问了一遍齐元:“你真的没对沈流白做过什么吗?”
前几次他都是一口否定,而今天他无奈的笑了笑说:“或许我真的做过了什么。”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了他几遍都说没有,这会儿才说有,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那你说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依照沈流白的个性,如果不是你做的太过分了,他不会这样生气的。”
“这件事情倒还真是有点难说,容我斟酌斟酌。”
我刚想说什么,电话就响了起来,接听完毕,挂掉了电话之后我便说:“行了,你也不用斟酌了,有人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