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温暖,我睡着了,踏踏实实地睡着。
梦里,有风刮脸,有温暖包围着我,披星戴月不至于,但是披着风雪,窝在他温暖的怀里,趁着酒劲儿,就那么睡着了。
————
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车上,在副驾驶上,车子在告诉公路上行驶,梁梓寒开着车。侧脸的线条硬朗清晰。
这场景,好像让我回到了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
一切就是机缘巧合,那天到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这次是一路都在飘雪。
“为什么大半夜还赶路?”我按开窗户,实在受不了车里的酒味儿,“为什么不开窗户?”
“怕你冻感冒要哭鼻子。”梁梓寒没有看我,认认真真地开着车。
我的脖子仿佛被人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答应过我的事做不到?”
什么事?!我脑子现在都是懵的。
“你……你是说,抽烟?”我开始心虚,“我……”
“夏雪把你带坏了,老子回头收拾她。”
“……”
一直是那个唯我独准的梁梓寒,一方面我觉得特别好,一方面觉得他这样的性格,怎么跟人好好相处。
可是我忘了,他这样的性格,正是当领导者的性格,不管怎么样,做任何决断,从不含糊。
自然,我也没见他错过。
“你当初跟我在一起,是把我当成苏亦清了吧?”我吞了吞口水,说话特别艰难,“你以为,替你解围的人,是你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冷着一张脸:“你特么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耳边风?
是什么意思?
忽然想到什么,我瞬间来了精神,一下子坐起来抱着他的胳膊:“梁梓寒,你那时候为什么觉得我跟你是同类人?”
那时候十六岁,我不明白他的话,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
梁梓寒没有回答我,任由我抱着他的胳膊,默不作声地开着车。
凌晨,小雪漂浮,高速路上,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平行时空……
到达S市的时候,天依然没有亮,梁梓寒安排好了酒店,带着我上去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天,我终于明白,他所说的同类人,是什么意思……
————
他领着我一路步行,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大爷”“不总裁”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在街上散步。
一路走,他一路沉默。
我去到他的城市,走过他走过的路,我的心里特别激动,特别想哭,特别特别地想拥抱他。
这对我来说,是他跟我坦诚的开始。
“梁梓寒……”
“这就是老子长大的地方,好好看,别说话。”
“……”
我们两个就在S市游山玩水了好几天,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九,眼看就该回农家小院去看姜葵了,我不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人,但还是问了一句,说要不要买点东西过去。
梁梓寒笑我,说小公主成了小媳妇儿。
嘲讽得我一阵脸红耳赤的,正要反驳,梁梓寒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然后接通:“雪姐……”
电话那头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只听到夏雪叫的那一声“梁少”让我心尖儿都颤抖了,我很清楚,夏雪是个很要强的人,要不是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她是不会轻易找梁梓寒的。
我安静地等着梁梓寒打完电话,我也想找到,他会不会因为夏雪一个电话,就赶回去。
然而,他挂掉夏雪的电话之后,又拨了一个号码。
“昊子,帮我办点事儿。”
“……”
梁梓寒就是梁梓寒,他永远一码事归一码事。
尽管我和赵正昊走得近这件事让他不高兴了,但,他从来都分得很清楚,不会使小性子,不会乱了正事儿。
这也是我觉得他很man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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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姜葵的农家小院儿时,已经下午四点左右了,上次过来是凌晨,我又紧张,就没有好好认路,这次过来,我才认认真真地意识到,这里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人烟稀少,地广人稀。
每一户人家都像个甚远,姜葵的这一户,分前院和后院,前院全是花花草草,后院就是她种的一些菜。
可是,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姜葵会种菜。
她一身的气质,就是语文课本离陶渊明那种远离尘世喧嚣的世外高人的气质。
到四年后的现在,我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怕她,我是怕她的不动声色,去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第二次见面,我感觉她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抱着团子,在沙发上窝着,面前有一个火炉,一人一猫烤着火。
“妈。”梁梓寒牵着我走过去。
团子见到我,一下子又朝我跳过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结果梁梓寒一下子接住它,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蠢东西。”
“阿……阿姨。”我有些局促,看着姜葵那张干瘦却很精致的脸。
精致到,脸额上和眼角的皱纹,我都觉得好看。
她大概是因为常年做农活的原因,所以虽然瘦,但因为锻炼着,所以精神。
而且她皮肤很白,手也纤细,整个人简直就是个奇怪的组合。
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高冷又脾气大的女人,不食人间烟火那种。
“时锦?”见到我的时候,姜葵明显微微愣了一下。
梁梓寒把团子往沙发上一扔:“妈,过完年,跟我去C市,我都安排好了。”
“不去。”姜葵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也平淡,但我知道她不是很开心。
有时候女人和女人之间就是这样,不需要说透,甚至不需要眼神,但是都懂。
我不知道姜葵为什么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孤独终老,但我知道她对梁梓寒的爸爸漠不关心。
她最爱的,是她自己。
趁他们母子聊天的时候,我到外面给夏雪打了个电话,但她没有接,我又想打给赵正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惴惴不安的准备回去,一转身,看到姜葵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
“阿……阿姨……”我有些心虚,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
姜葵看了我一眼就把视线移到别处,那种忽视的感觉让我特别不舒服,想进屋去找梁梓寒,却被她叫住。
“苏亦清都不是你的对手,能耐不小。”
我吓得一身冷汗,慌忙看着她,她却转身进屋了。
什么情况?什么叫苏亦清不是我的对手?我有争抢过?我哪一次不是退让?哪一次不是受尽委屈?
打他那一巴掌,难道不是她应该受的?
但我总算知道梁梓寒这次来,是让我当说客的,想让我帮忙说服姜葵,跟我们一起去C市。
姜葵应该五十左右了,梁梓寒当然心疼她,年轻的时候特立独行,跑来这里也就算了,现在年过半百,在这么折腾,做儿子的肯定不乐意。
只可惜,姜葵的性格比谁都要决绝,她放话给梁梓寒,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阿姨,他不是想干涉你的生活,只是想好好照顾你。”其实这些话我是不想说出口的,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可是我又不忍心看梁梓寒那么不爽的样子。
但姜葵连话都不跟我说,抱着团子不停地逗弄,根本不想搭理我俩。
良久,我跟梁梓寒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姜葵发话了:“他什么时候出来?”
“还有四年。”
梁梓寒一说我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他爸。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多多少少从张不闻那里探听了一些,不外乎就是梁梓寒的爸爸包揽了A市所有的娱乐产业,圈内有人不高兴了,给他使绊子,判了他十年……
原来,姜葵还是关心的。
我观察她的眼神,虽然没有太多情感,却掩饰不住寂寥。
少来夫妻老来伴,我不知道姜葵和梁梓寒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猜测,她年轻的时候,爱他爱得很深沉。
恍然想起梁梓寒的话,他说我跟他是同类人,难不成,就是在说家庭?
最后,姜葵不愿意跟我们走,梁梓寒也不愿意扔下她。
所以他让人找来了两个阿姨,一个替姜葵打扫院子,一个替姜葵洗衣做饭。
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她说,绝对不要让别人碰她的任何东西。
但梁梓寒把团子拎起来直接一扔:“这件事我说了算,你要是不想让人跟你住,我给她们在别处安排住处,每天过来就好。但是妈,你要是再拒绝,就不要逼我直接把你带走。”
他是发火了,我知道。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梁梓寒这么粗声粗气地冲姜葵吼,吓得我在一旁都不敢说话。
然而姜葵只是把地上的猫重新抱回手里,一下下地摸着:“人老了,连自由也跟着老了。”
听到这句话,我只感觉梁梓寒全身都在发抖,而我握住他,无声地安抚着。
我知道,他心里不舒坦。
但我更多的,是替姜葵感到心酸。
我知道,她是个极爱自由的人,这辈子却没有真正自由过。
羁绊太多,谈何自由。
我安抚了一会儿梁梓寒,走到姜葵旁边,语气柔和:“阿姨,身不由己的事情人人都有,但自由是相对的,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才有资格谈自由。这个你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