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愿来到柏景炎的家里住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原本她在卫家的时候,总觉得这日子过得特别地漫长,特别是女儿去世了之后,那时间简直像冻住了一样。一分一秒简直都像在煎熬。可到了柏景炎的身边,又觉得这时间嗖嗖地过得飞快。
她住在小木屋的另一间房,房子里仅有的两间。一开始小婉对她还算客气,人也很和气,可日子久了,看出了她与柏景炎的关系不一般,对她的态度明显就冷却了下来。小婉以前天天都来家里为他烧午饭,还会给他送到菜园子里去。可自从她来了之后,小婉就减少过来的次数。
一天,她对柏景炎说要去医院。
“你病了吗?”
看得出来柏景炎紧张得不行。
她还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但是这个孩子是一定不会要的。她不会给一个害死自己女儿的人生下孩子。
“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见她有难言之隐,生怕她得了什么重病。
“我自己去吧。”她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反正自己已经找了一家私立的医院,应该很快就能解脱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仍然不放心。
“很快,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她道。不敢抬起头直视着他,就好像自己犯一个滔天大罪一样。
“那好吧。我等着你回来。”柏景炎说道,眼里浮上了一层很深的不舍。
“好,我不会有事的。”她执意不要让他送,于是她开了他的车子出去。
柏景炎的眼皮在她离开之后不久就一直在跳。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玩火。语愿有没有离婚就跑来他这里,他也没有去问过她的情况,只要她想说,他自然就知道。可现在她不肯透露半点。他问她小冰糖的事,她也没有多说,一问就红了眼圈。他自然就以为卫子墨霸占着孩子不肯放手。总之卫子墨是不肯轻易地跟她离婚或者放手。
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是比以往更加开心吗?因为不知道将来会如何,所以备感珍惜与呵护。
他按住自己乱跳的眼皮,这时小婉开门走了进来。
“我煮了一些甜汤,拿过来给你喝。”
小婉看到语愿开车出去,知道他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于是找了个借口就过来了。
“是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道,两眼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发怔。
“鸡蛋莲子汤。”小婉自如地走到厨房柜前,取来了碗与调羹,从保温瓶里盛了一碗给他。
小婉的手艺很不错,而且她对煮菜十分感兴趣。她没有正式的工作,只是每周要去电视台参加一次助理厨房的节目录制。再加上她偶尔会帮一些专栏或者网站写一些美食专栏的文章,每个月的工资虽然不高,但足以令她不为生计发愁了。
小婉也有三十岁了,她在国内的时候结过一次婚,没过多久就离了,没有孩子。后来她想办法出国来工作,不知怎么的就对煮菜发生了兴趣。后来更是成了这方面的专家。
“味道怎么样?”
“你煮的准是错不了。”他对她的烹饪手法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语愿来美国之前,她总为他煮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他本来想提出付她费用,她不肯。于是他就经常把自己种的瓜果蔬菜送给她,还常常帮她换灯泡修家电及疏通水管等等杂活。
“上次说的那件事不知道你有答复了没?”
小婉在他失明之后也一直在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她对他很好。有一天她忍不住提出想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想法,一直在等他的回复。可他在语愿回来之后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语愿没回来之前,他对生活充满沮丧,也向命运屈服了。本来想跟小婉结婚,因为对生活没有盼头,也就没考虑这么多。
现在听到小婉重提旧事,他不由地面露尴尬。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一抬头,迎头撞上的是小婉那殷勤期待的眼神。
“你是不是喜欢夏语愿?”
小婉见他面露难色,像似一把刀子在自己的心中搅拌纽绞。
“你说过的话是不是不算数了?”
小婉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血色也一下子浮了上来。
可是换回来的却是他说的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本来我们就快在一起了,你的朋友也见过我,可是当她出现,你却这样对我。你出尔反尔!“
“小婉,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为了她才离开A城来到这里。”
“我知道,上次你说你要回A城去看你的朋友同学,想来是为了去见她吧。你说是去一个月,结果这一去就是三个月才回来。回来时候你的双目失明,心里遍布伤痕,你痛苦不已,是我日夜照顾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小婉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噗噗冒出。
他的心中充满着内疚与愧怼。他与小婉认识好多年了,他在美国定居的时候就结识她了。他们一开始是邻居,后来变成朋友,再后来就成了知己。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在他最无助最困惑的时候,是小婉一直陪在他身边。可那只是感激之情,却无法升华为爱情。
他不爱小婉,最多把她当作知己及妹妹。可是在他最彷徨最灰心的时刻,他也想过要不跟她结婚算了。天底下结了婚的夫妻哪有每一对是真心相爱,而不是为了凑和过日子才结的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语愿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的出现又重新然起了他心底的那撮死灰复燃的希望与决心。
“我感激你对我付出的一切。可是这辈子我都无法偿还了……”
“柏景炎,你是要跟她结婚了是吗?她没出现的时候,你把我当作为她的替代品,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可是当她出现了,你就一脚把我踢死是吗?”
没等他开口说话,小婉发了疯一样拿起他刚刚才吃了一半的甜汤,就往地上砸。清脆欲滴的豁啷一声,那只无辜受到牵连的瓷碗,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汤汤水水洒得到处都是。那白色的莲子被煮得又白又软也逃不脱被人嫌弃的下场。
小婉往脸上一抹,带着那保温瓶子,三步两脚地就冲出了大门,也没忘记给他关上那道门。只不过那门也被她嫌恶似的,下死命地一关,发出巨大的响声,就好像突然间发生了地震。
巨响过后,是无尽的空虚与寂静。他望着地上的残渣与残汁,叹了一口气之后就开始收拾了起来。
直到傍晚时分,语愿才跌跌撞撞地开车回家,又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到木屋。
前来为她开门的他吓了一跳。
语愿的脸白得比他新涮的墙还要苍白,嘴唇上是一点血色也没有,额前的刘海湿得就快要滴下水来,汗珠还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渗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点口渴,想喝热水。”
他扶她在桌旁坐下,一听到她要喝水,忙不迭地去开冰箱。可她明明说要喝热的,他又重新关上了门。
来到美国定居也习惯了他们生活的方式。冰箱里长年累月都是放着冰水。唯有热水,很少烧。真的没水了,自来水也可以喝。
“你等一下,我马上烧水。”他手忙脚乱地在把电水壶拿过来替她烧上。“你要不要吃点意大利面,我刚煮好。披萨也有。”
“我不饿。”她虚弱地摇了摇头,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你怎么会这样?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他看她的样子实在是白得骇人,而且虚弱得就像大病一场。
她点了点头,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剧跳的声音。那场手术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她肚子里空空如也,不用再担惊受怕的,也不再受卫子墨的摆布与威胁。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可双腿发软,刚才开车回来的时候,是咬牙加上意志力才回来的。眼下全身的骨架就像散了架似的,无法动弹。
“我扶你进去。”他搀着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她扶到了房间。又从浴室里拿来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他的手贴近她的脸时,惊讶地发现她脸上的肌肤也似冰一样的冷。他察觉不对劲,又去握她的手,发现也是寒冷如冰。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去医院看的是什么病?”
“水开了。”她听到水壶的开关发出卟落笃一声,试图打断他的话。
“我先去倒杯热水,等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下午在干什么。”说着,他就以小跑的速度冲出了房门。
其实家里不大,用走路就可以到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她杯子里注上热水再递给她。
他特意往滚烫的水中注了点冰水,好让她能喝下去。
她似乎很渴,一口气全喝光了。他又给她倒了一冰,她又喝尽了。
“现在能说了吗?”
他耐心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