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重返明朝的幻境中,青尧不再是四尾狐妖,而是真真正正的胡家女儿,而邢傲依旧是六扇门的神捕,二人于深山中相遇,初次相见,便互生了些情愫。
他常来她家的医馆走动,买些用不着的跌打损伤药,她明知他意欲何为,却从不说破,亦从不收钱。
后来,青尧因医术精湛在京城声名鹊起,被召入宫做了宫女,却又被贵妃设计陷害,意外卷入贵妃与皇后的后宫之争,因宁死不屈,险些冤死在翊坤宫中。生死关头得邢傲出手相救,从此彻底沦陷了一颗芳心。
一次执行任务中,邢傲与莲妖寄莲相斗身负重伤,青尧将他救下,陪他在山中疗伤调养。
一切都犹如昨日重现,直至邢傲生辰之日,他依旧借酒壮了胆,一双深情的眼眸望着她,那漆黑的深邃中有足以融化万年冰雪的火热,他拉着她的手说:“我想与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然幻境中的青尧,心中并未刺过那钻心的痛,脑海中也并未响起排山倒海般的镇魔曲。
她是医女青尧,不是狐妖青尧。
她只是红了一张脸,羞涩地低下头去,轻声呢喃道:“我……愿意。”
邢傲欣喜若狂,将心上人儿搂住怀中,在她耳畔吐露着守护一生的誓言。
之后的情节,青尧没有经历过,却如童话故事般美好:邢傲向胡家提亲,二人终成眷属,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短短几瞬幻境,匆匆几十年芳华过往。
被阿思娜从幻境中拉出的青尧,有瞬间的失神。
“怎么样?”莲座上的阿思娜居高临下地望着沉默不语的青尧,笑道,“很美好对不对?”
“的确很美好……”青尧心情复杂地叹道,“对于他,我始终心怀着愧疚和遗憾,能在幻境中得一个圆满,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青尧重新抬起头来,眼神中的情愫却已一扫而空,她冷冷道,“不过,阿思娜殿下若以为,给我这样一个莫须有的幻境就能收买我……”
她话音未落,莲座上的阿思娜已迸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咯咯娇笑之声,“你好歹是只修行了两千年的狐狸,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自然不是给个棒棒糖就能收买的。刚才那个幻境,并不是我凭空织造出来的,而是源自你心底产生过的,最深的渴望、最执的执念而已。”
青尧心中蓦然一动:的确,在失去邢傲的那四百年里,她曾无数次回忆起与邢傲相处的点点滴滴,无数次在梦里红着脸说出那句“我愿意”,又无数次在梦醒后潸然泪下。
他是她心底百年的痛,永远的殇。
阿思娜继续幽幽道,“我就是要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那个叫邢傲的男人,才是你生生世世的至爱,至于他……”阿思娜手指轻抬,一道精光闪过,一个沉睡的身影出现在阿思娜与青尧之间,“说是转世,其实,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龙兮!”青尧瞬间乱了方寸:空中正被一团七色流光托着,似被施了咒沉睡着的,正是龙兮。
他依旧是那身酒红色的西装,凌乱的头发,紧闭的双眸,眼角有些红。
他修长的指间有些闪亮,是那枚曾为他带来了无限希望,却最终带给他无尽哀伤的求婚戒指。
龙兮……青尧想都没想便要冲上前去,却听阿思娜幽幽道,“你再往前一步,信不信他马上变成死人?”
青尧只得忌惮地收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稳一稳心神,冷声问道:“你把他掳来,就是为了威胁我吗?”
“你误会了。”阿思娜一双美目扫过龙兮修长的身体,“我只是用他来当个谈判筹码。”她一挥手,龙兮身上的酒红色的西服瞬间消失不见,胸前一片红莲业火灼痕赫然显现。
阿思娜伸出一指,点上那赤红的灼痕,灼痕竟似被复燃的碳一般,瞬间变得火红,沉睡中的龙兮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不要……”青尧心痛不已,她知道,那灼痕是龙兮的软肋,每次被碰触他都会痛。
“红莲业火……”阿思娜轻声道,“那是我徒弟寄莲的必杀技。说起来,我这唯一的徒弟,算是栽在了你和那小捕快的手里。”
“如果你是要为她报仇,找我就是了!跟龙兮没有一点关系!”望着不断灼烧的莲火灼痕,青尧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灼烧着,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报仇?”阿思娜一脸戏谑的表情,“几百年都过去了,还报什么仇……不过,我这徒弟在无意之间,却为你留下了个大大的福缘。红莲业火虽然灼伤了那小捕快的部分灵魂,却也将他的一缕神识封印在了这灼痕之中。”她伸手勾起龙兮的下巴,“正如人类理论上能从恐龙的化石中提取出一段DNA,从而重塑出整只恐龙一样,我阿思娜,也能用这封印的一缕神识,将这男子,重新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邢傲!”
阿思娜的声音不大,却如一声惊雷在青尧耳畔炸开。她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一脸笃定,只等她点头的阿思娜,又望向悬浮在她面前,似因灼痕的疼痛而现出无比痛苦表情的龙兮……
诚然,在这几百年来,她并非没有想过,要让邢傲复活。
非但想过,也尝试过许多办法,满天满地地寻找传说中的各种仙丹神药、秘术圣器。
直至羽冠道长看不下去,将他一瓢冷水泼醒,说意欲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连白骨都化了灰的凡人复活,这是有悖天道的事,是不可能实现的。怕她太过消沉,又好意提醒道,凡人是有转世轮回的。青尧这才放弃了复活邢傲的念头,转而寻找他的转世。
寻寻觅觅了几百年,才终于找到了龙兮,这是多么幸甚的事。
只是,若如阿思娜所说,依靠一缕残存的神识还我一个完整的邢傲,那么龙兮……
得到一个,就必然失去另一个,这是个现实而残酷的抉择。
眼前的龙兮依旧沉睡,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痛苦,两道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修长的睫毛不断颤抖着,令青尧看得心痛。
他是个纨绔世家子,傲娇大明星,十足难伺候的家伙。
他闯祸不断,变着花样作妖,令她又气又恨。
他一张妖孽脸,四处拈花惹草,还险些跟别人结了婚。
但他偏偏那样执着地爱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给他一个好脸色就能嘚瑟上天。
在数次生死关头,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却最终被她拼了命地保护着。
想起他曾问过,如果他龙兮不是邢傲的转世,她还爱不爱他。
当时,她确有一时的彷徨,令他伤透了心。
但是,当他在漫天繁星的见证下,单膝跪地的一刹那,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多谢殿下美意。”青尧煞白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红润的微笑,“但前世不可追,我胡青尧这一世,是要和龙兮一起走的。”
“你……”阿思娜有些意外,亦有些愤怒。自己苦心经营,给她了这样一个根本无法拒绝的选择,这小狐狸居然拒绝了!
但短暂的失神之后,阿思娜又恢复了那聛睨一切的笑容,“小狐狸,我想你是没搞清楚状况。我阿思娜愿意跟你讲条件那是抬举你,你若如此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看来,今日是注定难以善终了,需要想个什么法子,将龙兮救出去才好……青尧在心底盘算着,表面上却不输半点气势,“我早说过,我这只狐狸天不怕地不怕,死更是不怕。只是,阿思娜殿下乃是众妖鼻祖,德高望重,妖界争端不殃及凡人的道理,殿下肯定比我懂。”说着,望了一眼龙兮。
阿思娜显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冷笑道:“小狐狸不要自作聪明,他是不是凡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既然将他变成邢傲你不肯,那么……”她美目中闪过狡黠阴毒的光芒,“我就把他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狼妖,你觉得怎么样?”
青尧大惊,脱口而出:“不!”身形一闪,便要冲上前去,但风侍反应极快,扬手便是一道龙卷风,将青尧牢牢束缚在内,丝毫不得动弹。
“你不是不怕死么……”阿思娜猫捉耗子般的气定神闲,“那就让你尝尝,被自己爱人咬断脖子,是怎样一番滋味。”
说着,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结界,幻化出诡异的黑色,源源不断地注入龙兮的胸膛。龙兮显然痛苦万分,不断扭曲挣扎,双手将自己的前胸挠的鲜血淋漓,却全是徒劳。
“龙兮……”无法动弹的青尧只觉自己的心也要被挠碎了,只能拼命运功试图挣脱束缚。
但一切都晚了,龙兮口中痛苦的呻吟终变成了猛兽的呜咽,他的手指开始变粗变长,锐利的爪子从皮肉里生出,身上和脸上覆上了一层闪着寒光的银毛。
他的双眼蓦然睁开,已是一片冰冷血腥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