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异的森林,其实,是个幻境。”
眼前的大卫下意识后退两步,一脸的不可思议。
“又比如,你刚才对我施行灵魂穿刺,若换了精神力低些的妖,早被你控制进入了狂化,对我,却起不了多大作用。”小初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掌中橘光一闪,祭出两柄精巧的峨眉刺,“再比如,你,根本就是个幻象!”说着,她右手一扬,峨眉刺旋风般向前袭去……
伴随着幻象大卫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碎去、消失不见,迷蒙雾霭的幻境森林中,又是死一般的宁静。
这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幻境,仿佛超脱了原本的时空,开辟出了一方自成一体的天地。
小初努力回忆着在青莲山读过的古书秘录中,关于幻境的描述:一旦进入了他人制造的幻境,除非幻境的主人愿意放你出去,否则便很难逃脱。但除此之外,还有两种比较暴力的办法:其一,杀死制造幻境之人,幻境自然消失;其二,每个幻境的出现,都必然有它的初衷,而这个初衷往往是幻境的最薄弱之处,通俗来说,就是BUG。找到这个BUG,一举击破,幻境也将不复存在。
想明白了幻境的道理,小初却依旧犯愁:她并不清楚,究竟是谁制造了这个幻境,又是谁将她带进了这个幻境,她的目的是什么,也就很难找到这个幻境的BUG何在。她又尝试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却发现很快又回到了原点。
鬼打墙……小初低声嘀咕道,索性原地盘膝坐下,双手结智慧印,闭上双眸,将自己的精神力无限放大。
别看精神力的法术平时使用度不高,但对付幻象幻境之类,却有先天的优势。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乾坤阴阳,两仪四象……
当她的精神力穿透层层迷雾,在幻境森林中无限扩大,整个天地仿佛变成了一副乾坤八卦图,黑白阴阳,清浊自辨。
紧闭双眸,小初已无需用眼睛耳朵去感知,释放出的每一丝精神力都为她带来些讯息,当万千讯息汇聚在一起,整个幻境在小初脑中,已犹如一副棋局。
东青龙、西白虎、南玄武、北朱雀,四方已定,则局中万物,尽收眼底。
她看到,东方一青一银,两粒棋子相依相伴,坚定地冲破了重重阻挠,努力前行;
她看到,北方一紫一白,两粒棋子亲密无间,虽一时被隔阂,却终得团聚。
大姐和二姐,居然也在这幻境之中!小初有些惊讶,赶紧向她们发出讯号,指引她们前来汇合。
继续探寻,却发现西方不远处,一粒灰色棋子,微弱得几不可见……
“大卫!”小初骤然睁眼惊呼道。
梵宫大殿。
透过太虚镜,看着陷入幻境中的六人终于聚集在一起,阿思娜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尊上,属下有些不解。”一旁的风侍忍不住开口道,“您既然要那颗精元,让属下把那三只狐狸都抓来,严刑拷问便是,又何必如此麻烦呢?”
“我所要的,”阿思娜幽幽道,“可不止是精元……”
“属下不明白。”
“你千百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经历过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自然不会懂。”阿思娜用手指轻抚着自己的长发,语调竟有些哀婉,“人只有经历过绝望,所坚守的信仰、追求、真爱才会改变,所谓‘堕入魔道’,就是这个道理。”望着镜中几经波折终于相拥在一起的狐妖三姐妹,“我本以为,只要利用她们各自的弱点和死穴,便能将她们逐个击破,收为己用,没想到……”阿思娜摇头轻叹一声,随即又得意冷笑,“不过没关系,我这凌霜幻境,也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风侍,去替我传个话。”
幻境中,狂风骤起。
巨大的风将林中树木连根拔起,夹杂着砂砾和巨石山呼海啸般袭来,天昏地暗,星移斗转。
骆一枫祭出金钟罩,将六人保护在内,青尧又在金钟罩外加持了一个结界,艰难地与飓风对抗。
“风侍!有怨仇尽管冲我来!”青尧竭力叫到,“伤害无辜的人,算什么本事!”
她话音刚过,狂风果然停了下来。
风侍抱臂悬浮在空中,低头嘲讽地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众人,露出猫捉耗子般的神情。
“尊上有令,交出那颗精元,就放你们走。否则,这幻境之旅,只怕就是你们生命的尽头……”她冷笑一声,转身而去,“好自为之!”
“精元?”小娆迷茫地转向青尧,“什么精元?”
青尧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没,摇头道:“我不知道!”
“逼我们交出个莫须有的东西,这算什么道理?!”小初愤恨道,却忽然抬头向四处张望,“你们看,这幻境,变样了!”
原本雾霭缭绕的密林不复存在,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溪流潺潺、河水淙淙,瓜果丰茂、繁花盛开的美丽景象。
只是,这美景显然不似中原或江南,而是一派西北边陲的风情。
“好美哦!”小初不禁低声叹道,随即补充,“这才是这个幻境真正的样子!”
“不要被它美好的表面所迷惑!”青尧出声提醒道,阿思娜将她们关在这里,显然不会是出于什么好心,“大家万万提高警惕!”
“的确的确。”重新化为人形的龙兮点头道,起身向不远处的小溪走去,“不过,喝点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刚才拼命奔跑了许久,此刻渴得喉咙冒烟,“哎?怎么会这样?”
大家闻讯望去,却见龙兮伸手处,原本潺潺流淌的泉水顿时化为无形,待他远离一步,却又重新出现。
难道……骆一枫心中一沉,伸手去摘头顶红润欲滴的葡萄,随着他手之所及,那葡萄亦瞬间消失。
“原来如此!”骆一枫沉声道,“我们在这个幻境里,得不到任何的补给。所以从现在开始,大家要尽可能节省体能,才能支撑下去!”
青尧在心中暗自估算:以自己、小娆和骆一枫的修为,撑个二三十日不难;至于龙兮和小初,只怕最多十五日;而最危险的,无疑是毫无法力的凡人大卫。
更糟糕的是,在阿思娜的这个幻境中,己方在明,敌方在暗,典型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各种折磨和凶险会接踵而来。
人性便是如此,在突如其来的危险面前,往往能爆发出最大的潜能和最强的意志,支撑自己度过劫难;然而,当饥饿、干渴和惶恐日复一日地慢慢加剧,当人在生存的底线上无望地痛苦挣扎,其实,才是对意志和人性最大的折磨。
“尊上虽身在红尘外,却将人性看得透彻。”
梵宫大殿里,望着太虚镜中,被饥饿干渴,以及连日的突袭折磨了足足五日的青尧等人,苏之诲谦恭地对阿思娜奉承道。
“苏家主倒是嘴甜。”一袭洁白长裙的阿思娜,慵懒地一坐在莲花座上,显然心情甚好。
苏之诲呵呵陪笑,心中却是难以按捺的激动:仆事尊上几十年,却是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真颜,显然,这位阿思娜殿下直到今日,才将他真正视作了心腹。
“尊上,属下斗胆提醒一句,”他几番思量之后,方恭谦开口,“要成您的大事,除了那颗精元,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
“你是说,一个宿体。”阿思娜淡淡叹了口气,“原本,我花费颇多心思造了影侍出来,便是为了这最终的一日,可惜……”她望向镜中正运功疗伤的青尧,美眸中一道精光闪过,镜中的影像骤然消失。
感受到尊上的怒意,苏之诲心中反而愈发笃定,近前一步劝道,“尊上不必烦恼,属下倒觉得,有一人十分适合。”
“谁?”
苏之诲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属下那不成器的孙女婿,骆一枫。”
“哦?”阿思娜转眸望向苏之诲,冷笑道,“古有易牙烹子侍君,你倒是十分舍得。”
苏之诲诡笑道:“能助尊上成大事,是他的荣幸……”
幻境之中也有日夜,只是白昼交替毫无章法,仿佛只凭阿思娜的心情而定。
沉沉夜色中,六人各自休息疗养。连日来毫无进项,又几番遭遇各色妖物突袭,令大家疲惫不堪。不久前与毒牙鬼藤一场恶战,更是人人带伤。
“呜……”
感受到耳边一闪而过的声音,小娆顿时从沉睡中睁开眼。
身边的骆一枫,不见了踪影。
不好!她心底一沉,蓦然起身朝着刚才声音的方向追去。
夜色苍茫中,不知跑出了多远,只觉来到了一片从未到过的地方。
“住手!”她竭力大叫着冲上前去,“你要对他做什么?!”
“没什么啊……”风侍将唇从骆一枫沉睡的脸上移开,眨眨琥珀色的双眼,“我只是想帮助他尽快解脱而已。”
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小娆竟大力将风侍撞开,合身挡在骆一枫身前,一字一句狠狠道,“不许碰他!”
“好一对苦命鸳鸯,”风侍不怒反笑,双眸探究似的在二人身上划过,“狐狸,你告诉我,与相爱的人两情相悦,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小娆垂眸苦笑,目光中竟有几分怜悯,掌心贴上他的掌心,为他传送一丝温热的生息,她低柔却坚定道,
“为他生,为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