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宁咬唇。紧紧拉着许东的手。
她希望许东能尽快结束谈话,带她离开这个让人厌恶而又恐惧的地方。
许东握着她的手加了一下力度,是回应,也是安慰。
“瑜宁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留学期间就开始交往。”
李健缓缓眨了一下眼,掏出烟,点了火。深吸一口,吐出个浓重的烟圈:“走吧!”
一路,由许东牵着,麻木而又浑噩的走出KTV。
到了楼下,发觉自己后背惊出了一层凉凉的冷汗。
许东开了车门,声音温柔:“上车吧。”
瑜宁沉默的坐到了驾驶座上。
两人一路沉默。
瑜宁还没从惊惧和悲伤中缓过情绪,紧紧咬着牙。她不敢说什么。
怕一开口,眼泪会忍不住往下掉。
许东有心想问,却顾及到瑜宁的情绪,不好开口,只默默在脑里补充着各种细节。
车一路行驶,到了瑜宁住的小区门口。
许东停了车,两人依旧沉默的坐在车里。
许久,瑜宁终于开口:“今天有人给我送花,约我在KTV见面,我以为是你。”
许东点了点头。这说法与他猜测的一致。
他想问,瑜宁怎么会认识李健。可犹豫了许久,始终没问出口。
深深叹息了一声:“瑜宁,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东看向窗外,目光悠悠远远:“任何一种资本无法被驾驭都是灾难,美貌不过是其中一种。”
瑜宁咬唇,终于懂了他说的“怀璧”,她的贫穷和美貌,便是“匹夫怀璧”。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东说的话,太精准不过。
初中时代,少男和少女情窦初开。
那时候,她就被许多毛头小子爱慕。
只是,那些羞怯的毛头小子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爱慕,只能以讽刺和欺辱,来引起她的注意。
好像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除了欺负她,就再没有别的表达和释放途径。
这种年少懵懂的感情,很不美好,甚至伤人。
许东声音娓娓,从容而冷静:“美貌的女人倘若没有强有力的家人守护,必定会成为周围男人们垂涎的对象,他们就像秃鹫看见腐肉一样紧紧的盯着你,随时都想要你。你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和这些秃鹫周旋,既不能得罪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得逞。这个过程好比玩火,一个不慎,就会导致万劫不复。”
许东字字珠玑,不容反驳。
瑜宁沉默了。
许东与她一起沉默。
许久,瑜宁终于开口,似乎是问他,也似乎是问自己:“所以呢?该怎么办呢?”
许东从容坦荡,直视瑜宁的眼睛:“跟我在一起。”
其实,他还想说很多很多——我会成为你强有力的依靠和守护。有我在,你不会再受任何委屈,不被任何人骚扰。你想有自己的事业,我支持。我会是你强有力的后盾。
可,再深情的话说出来,都会显得轻浮。
只这一句就够了吧,剩下的,让行动去证明,让时间去检验。
瑜宁闭了眼。忽然有些想哭。
一是因为感动。许东这番话,无异于是表白了。
二是因为无奈。兜兜转转,难道要重新回到起点?像留学时一样,只能依赖许东的庇护才能生存?
而男人这种东西,真的靠得住吗?又或者,许东靠得住吗?
沉默中,许东叹息了一声:“记得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贫穷和美貌,是一个女人最不幸的财富。”
他沉溺在这句话的伤感里——这话,是他年幼时听母亲说过的。那时候尚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如今想起,终于能够感同身受。
“贫穷”这个字眼,让瑜宁觉得有些刺痛。
这一刻,她相信许东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但即使在一起,两人也不会平等。
她不过一个贫穷的落魄的美貌姑娘,需要借由他的强大遮风避雨。
这不是她想要的。
而她再也无法做到,把自己托付给谁。
深吸口气,缓缓开口:“的确,贫穷使人不幸,但是美貌却让一个女人有更多的选择。
我可以找一个依靠,但那个男人未必非得是你。”
话说出口,自己先惊了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这样刻薄。
也许,心里还藏着很多很多伤,所以防御这样重?或者,她是怕自己再次沦陷,所以刻意拉远她和许东的距离?
咬唇,忍住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变成一个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姑娘。
许东沉默了一下。许久,浅笑了一下。
笑容里有几分嘲讽,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瑜宁。
气氛一瞬间变得阴郁而忧伤,让人窒息。
瑜宁努力平复着情绪,使声音听起来从容自然:“十分感谢你许东,感谢你今天出手相救。如果有机会,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话说完,迅速开了车门,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脱了衣服,开了淋浴,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肆无忌惮的哭泣。
洗完,裹着浴巾躺到床上。
她想起,微信刚刚流行的那年,她曾经在“附近的人”里,认识过一个男人。
男人炫耀似的说自己大约跟五十多个女人上过床。
男人又说:“开车随便在哪个大学门口搭个讪,都能钓上个女大学生上车。”
瑜宁记得,她当时冷嘲热讽:“你真够无耻的。”
男人反而洋洋得意:“别看学历高,那些女大学生也都是胸大无脑的,即便不被我哄上床,也要被别人哄上床。”
瑜宁嗤之以鼻,迅速把他拉黑。
而现在回想,不管他所说是真是假,但只那样一副嘴脸,便让人心寒。
许东说:“美貌的女人倘若没有强有力的家人守护,必定会成为周围男人们垂涎的对象,他们就像秃鹫看见腐肉一样紧紧的盯着你,随时都想要你。”
瑜宁想,哪里需要美貌的女人,即便一个普通女子,在某些人眼里,也不过一个可以不被尊重,随便亵玩的玩物。
他们或者用花言巧语,或者用金钱权势,或者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为了把女人“哄”上床。
满足了自己的兽欲,再给自己一个可以沾沾自喜,拿出去炫耀的话题。
在他们眼中,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就是一块肉。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
打开微博,颤抖着写下一段心情:“要生存,先把泪擦干。女子做大事,从来九苦一分甜。”
写完,把手机放在胸口,默默闭眼,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夜里辗转醒来三五次。
到早上起床,头昏沉的厉害。
给梅姐打电话请了假,随后关机,一直睡到了中午。
中午,是被妈妈刘艳双的砸门声叫醒的。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几声轻浅的敲门声。瑜宁迷迷糊糊的在半睡半醒中挣扎。
很快,这轻浅的敲门声演变成了剧烈的砸与拽。
伴随着砸与拽的,是刘艳双一声叠一声的高喊:“瑜宁,薛瑜宁!你在不在家!”
瑜宁终于清醒。迅速的翻身下床,穿了拖鞋,飞速的开了门。
刘艳双的脸上有焦急也有愤怒:“你在房间里干嘛呢?到现在才开门?手机也不开机,你这是想干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句让瑜宁有些抵触。
把刘艳双让进门里,迅速的关了房门:“妈,有事进屋来说,别让邻居听见。”
刘艳双听了这话,把声音拔的更高一些:“别让人听见?我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来找自己闺女怎么就不能让人听见了?”
瑜宁有些无奈了。皱了眉,走到客厅,拖了鞋,窝进了沙发里。
刘艳双紧跟到沙发上坐了:“问你话哪,手机怎么不开机?你这一早上在干嘛?”
瑜宁叹息一声:“我在睡觉。”
这回答,明显让刘艳双不满意:“睡觉?你就能从晚上一直睡到中午?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像话,你说你还能懒成什么样吧。你就算是睡觉,你也得跟公司说一声,跟子安说一声,跟你妈我说一声吧。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关了机锁了门,自己在屋里睡大觉,你让别人怎么想,你这孩子怎么就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啊!”
“我已经给我的领导打过电话请过假了。我们领导也已经批准了。王子安是老总好吗?人家哪来的那么多空管你请假不请假啊。”
刘艳双的火气又上来了:“老总?你还知道人家是老总?你知道跟你领导说一声,就不知道跟老总说一声?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没心眼?你那领导算什么?她还不是给子安打工的!”
瑜宁有些头疼了。
把声调放得柔软:“妈,公司都有公司的制度,老总是不管请假的。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几千个员工,要是每个人请假都要跟王子安说,那他会忙死的。”
这句话并没得到息事宁人的效果。
刘艳双听了这句话,仿佛终于抓到了什么把柄,更加的理直气壮:“几千个人怎么了?你觉得自己也是那几千个人里面的一个?你跟他们不一样啊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