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躺在臭气熏天，破破烂烂的被窝里，在叶蔚湘记忆里胖胖的她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变得骨瘦如柴。
王红菊也有些不好意思，后悔刚才自己直接将叶蔚湘领进来，没有先收拾一番。她走到床边，将李妈扶起来坐直，似乎怕叶蔚湘责怪，强笑着解释道：“这两天有些忙，所以没有帮妈换被褥。”
叶蔚湘没有理她，走近床边，轻轻喊了一声，“李妈。”
李妈因为王红菊的那番粗鲁动作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意识恍惚地望着叶蔚湘，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啊？”
叶蔚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抓着李妈的手臂，“李妈，是我，蔚湘。”
“蔚湘？”李妈呐呐地念了一声，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用力地抓住叶蔚湘的手，“小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真是我，李妈。”叶蔚湘被抓得有些疼，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而是安抚地用另只手拍了拍李妈粗糙的手掌，抬眼望向王红菊，寒声问道：“李妈病成这样，你们怎么不带她去医院？”
王红菊道：“没有钱。”
“没钱？”叶蔚湘不信，“李妈的工资呢？”
因为李妈在叶家做得久，叶蔚湘一家几乎把她当成了半个自家人，工资上从来不亏待她不说，逢年过节还会包个大红包。
叶蔚湘还听季昀说，李妈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包了个几万块的红包给李妈，谢谢她这些年的辛苦。而李妈又过得十分节俭，衣服之类几乎穿烂了才买新的，怎么可能会没有钱。
听到叶蔚湘如此质问她，王红菊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如果不是顾忌叶蔚湘的身份，估计都要喷她了，“都花完了，不信你问她。”
说完，重重地推了意识逐渐清醒的李妈一把。
叶蔚湘赶紧将李妈护住，扬起手恨不得扇王红菊一巴掌，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做不妥，又恨恨地将手收回来，目含冰霜地瞪着王红菊，问道：“李妈究竟生了什么病？”
“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一脚，两条腿骨折了。”
听到不是什么重病，叶蔚湘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再理王红菊，低下头对低头对李妈柔声说道：“李妈，我来接你回去，先送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意识清醒的李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听了叶蔚湘的话，脸上泪水横流，哭着点了点头。
听到叶蔚湘要带李妈走，王红菊脸上露出喜色，忙不迭地说：“哎哟，妈天天都念着叶小姐你，如今可真是得偿所愿了。”
叶蔚湘没有理她，掀开盖在李妈身上破破烂烂的被子，也不嫌弃她浑身的污秽，弯腰就要将她抱起来。
李妈挣扎着，阻止叶蔚湘道：“别碰我，脏。”
叶蔚湘眼里不由盈满泪水，笑着道：“说什么呢？哪里脏了？”
王红菊可能也觉得让叶蔚湘来抱李妈不适合，赶紧道：“我来吧，我来吧。”
叶蔚湘看了李妈一眼，见李妈虽然吭声，但也没有拒绝，便开口道：“我的车就停在这里不远的地方，我带你过去吧。”
王红菊笑呵呵地答应了，背着李妈跟在叶蔚湘身后往停车的地方走。在她的心里，没有工作的李妈就是一个累赘，如今能够脱手，别提有多高兴了，恨不得放两串鞭炮来庆祝庆祝。
叶蔚湘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正因为明白才更加不屑。李妈早年丧夫，这些年赚得钱只怕全贴补了她儿子一家，却未曾想，临到老了竟然面对这般凄惨的下场。
想起刚才她在李妈的房间里闻到的那股味，她对王红菊就更瞧不上眼了，觉得她狼心狗肺极了。
王红菊可能是做惯了粗活的人，背着李妈走了一路，等到了叶蔚湘的汽车前时，脸不红，气也不喘。当看到叶蔚湘那辆白色的宝马车时，目光中不由露出艳羡和嫉妒来。
叶蔚湘让她将李妈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上，又细心地绑好安全带，对着王红菊礼貌而疏离地说道：“那我先带着李妈走了。”
王红菊眼珠子骨碌碌转，问道：“你就这样走了？”
叶蔚湘皱眉，“你还有事？”
“你把我婆婆接回去不是打算让她继续给你们干活的吗？你不用付她工资吗？”
李妈听到王红菊的话，一张腊黄的脸涨得通红，虚弱地呵斥道：“王红菊，你说什么呢？”
叶蔚湘赶紧拍了拍李妈的手，示意她消消气，俏脸寒霜地望着王红菊，“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她到底是从富家出身，又在顾远霆身边呆久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那王红菊不过是个农妇，见此情况眼神不由地开始畏缩。
叶蔚湘接着冷笑道：“我接李妈去看病，不让你掏钱都是好的，你还敢张嘴说工资的事？就算我付李妈工资，有你什么关系？”
王红菊本来看叶蔚湘是富家千金，自己张口说李妈工资的事情，叶蔚湘肯定抹不下脸不给。却没有想到叶蔚湘并不是她心目的冤大头，不但不给，还被呵斥了一顿，心里立马不舒服了。
她眼神闪烁地盯着叶蔚湘，强词夺理道：“你们这么有钱人真是为富不仁，我讨要我婆婆的工资怎么了？”
李妈显然被气得了，老脸煞白煞白的，苦着脸望着叶蔚湘，哀声道：“小姐，我还是把我扔在路边吧，我没脸跟你回去。”
叶蔚湘正要安抚李妈，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孩子他妈，你不回家做饭，杵在这里当木头吗？”
李妈听到这声音，眼中露出又期待又矛盾的光芒，最终从座位上挣扎着探出头望去。
来的是一个粗壮黝黑的男人，一脸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正是李妈的儿子，陈仁泰。
王红菊赶紧快走两步迎了上去，狡诈地说道：“仁泰，你回来啦？这位叶小姐说要带妈去她家帮佣。”说完，她瞄着叶蔚湘，又伏耳在陈仁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叶蔚湘双臂抱胸，冷冷地望着陈仁泰二人，并不打算出声。
陈仁泰听他媳妇说完，不怀好意地目光打量着叶蔚湘的车，粗声粗气地问道：“叶小姐，你要带我妈走？”
叶蔚湘矜持又冷淡地点了点头，讽刺地说道：“我带李妈去看病，帮你尽尽孝。”
陈仁泰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懂叶蔚湘的讽刺，继续说道：“人你带走可以，钱你不能不给。”
人常说人以为群分，物以为类聚。叶蔚湘看到陈仁泰和他媳妇，终于承认这不是一句空话。陈仁泰来了以后，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予给李妈不说，张口闭嘴和他媳妇一样，就是要钱。
叶蔚湘微眯水眸，冷冰冰地问道：“凭什么？”她是有钱，但是她的钱就算扔了烧了，也不愿意给这种人渣。
“不给是吧，那把我妈放下来。”陈仁泰粗暴地说完，走到车门前，就把李妈往车下拽。
李妈本来还有些期待的目光，在看到自己儿子竟然用这副面貌对自己，眼里的期待就像晨间的露珠，被太阳一照，刹那间就消失无踪了。
她闭着眼睛，任由陈仁泰拽着自己，不反抗也不出声。
叶蔚湘也完全没有想到陈仁泰竟然连李妈的死活都不管，气得一把推开陈仁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到他的脸上。
“你怎么打人啊！”王红菊冲上来，挡到了陈仁泰面前，对着叶蔚湘尖叫道。
“你敢打我？！”陈仁泰捂着脸，怒目圆睁地瞪着叶蔚湘，推开挡在他身前的王红菊，粗黑的拳头在她面前用力地挥了挥。
叶蔚湘甩了甩有些泛红的纤手，不屑地望着陈仁泰，轻蔑道：“你动我一下看看，试试我能不能让你进监狱！”
陈仁泰本来也就不敢动手，他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也知道富家的千金小姐一向是惹不起的。
而他为什么知道叶蔚湘是千金小姐，自然是从李妈的嘴里，以及李妈总是拿回来的不菲工资里得出的结论。
他有些畏惧地咽了嗯口水，不甘地收回拳头，粗声粗气地道：“不给钱，你别带我妈走。”
李妈紧闭的眼角落下两行浑浊的泪水，简直有些无颜面对叶蔚湘。她泣声对叶蔚湘道：“小姐，你别管我这个老婆子了，任我自生自灭吧。”
李妈的话刚一落音，陈仁泰再次推开叶蔚湘，一手抓住李妈的头发，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朝她扇去。
李妈一声不吭，任他对自己施暴，仿佛自己是一具无知无觉地雕像。
叶蔚湘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脚腕一阵剧痛，她赶紧抓住车门上的把手，才好险没有狼狈地摔倒地上。
就这么一会时间，李妈腊黄的脸已经被打得红肿起来，陈仁泰的手就像蒲扇，每一记下去，就是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站起来的叶蔚湘看到这一幕，气得双眼发红，厉声喝道：“你给我住手！不就是钱吗？我给你！”
陈仁泰这才松开李妈，甩着手掌，无耻地说道：“早答应不就好了，何必让我费这么大的功夫呢。”
王红菊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下窜到陈仁泰身边，贴着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陈仁泰听完后，先是看了叶蔚湘一眼，小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王红菊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陈仁泰微微眯起眼，然后清了清嗓子，盯着叶蔚湘说道：“钱我不要了，你把你的车给我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