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霆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面对着落地窗，由十八楼往下望，车水马龙的街景缩小得犹如小人国的世界，璀璨的灯光组成一条长龙，展示这个城市的繁华。
而与楼下世界的热闹相比，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清冷到有些寂寥，对面巨大光幕的光影投在脸上，明明暗暗间能够看清他的表情是一片沉寂。
“怎么不开灯？”姜磊走进门，借着外面的光打开墙上的开关。
本来黑暗的世界突然一片光明，顾远霆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睛，转过身看了姜磊一眼，沉默地坐在了沙发上。
姜磊没有在乎他的冷漠，自顾自地从办公室放置的小吧台上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后再次倒满，这才端着红酒一屁股坐到顾远霆的对面，大大咧咧地问道：“这么晚叫我到公司来有什么事？”
今天星期天，他难得放个假，正打算去酒吧小酌，就接到顾远霆的电话，只好调转头又来了公司。
顾远霆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解锁后递给姜磊，“你让人去查一下照片上的这个人。”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叶父那张年轻时的单人照，是他趁叶蔚湘洗澡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
“这么老的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姜磊接过来，将照片放大，看了半天后问道：“这人是谁？”
“叶蔚湘的爸爸叶良明。”顾远霆眸色微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叶良明？！这也太不像了吧？”姜磊惊诧道，忍不住又将照片放大后，仔细观看了半晌，还是没看出照片里的人和他见过的叶良明有什么相似之处。
顾远霆盯着姜磊手中的手机，声音微微有些发沉，“叶蔚湘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如果是真的，那叶良明和年轻的时候差别也太大了吧？”姜磊啧了一声，“不过这是不是也可以证明他心里有鬼，专门将自己吃胖成后来的样子，免得有人认出他来。”
顾远霆没有说话，欣长的身体靠在沙发上，露出一幅沉思的表情。
姜磊自顾自地接着道：“我们当初查了好几年，才根据蛛丝马迹查到叶良明头上。结果还没等我们再细查，他就出车祸死了。如今又耗了这么久，才弄到这么一张照片，也真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姜磊沉吟了一会，问道：“如果真的确定叶良明就是当年杀死顾伯父和顾伯母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叶良明已经死了，不论顾远霆想要做什么都不能实现，总不能挖坟鞭尸吧？可是就算鞭尸，叶良明也无痛无觉，又有什么意义呢？
“查出来再说。”顾远霆眼眸微沉，一脸冷酷地说道。
姜磊直指问题的中心，丝毫不给顾远霆躲避的机会，“叶蔚湘怎么办？”
顾远霆许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时，语气难得没有那么斩钉截铁，有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犹豫，“自然是父债女偿。”
“父债女偿？你打算让她怎么偿？”
“现在还没有定论，说这些为时过早。”顾远霆沉重的声音挟其幽深的眼色扫向姜磊，示意他适可而止。
而姜磊显然不打算做一个有眼色的人，正气凛然的国字脸上一片凝重，“你也知道叶良明是凶手的可能是百分之八十，当初要不是心中肯定，你也不会向顾老爷子提议，在江城建个分公司，所以现在谈这个一点也不算早。”
顾远霆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吩咐道：“你尽快让人去查这张照片，我今天和叶蔚湘在警察局碰到季昀，如果不出所料，他这几日就会有大动作。”
顾远霆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姜磊只得闭上嘴，将那张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然后才问道：“大动作？他想要干什么？”
顾远霆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鲜红的颜色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缓缓啜饮了一口，嘲弄地说道：“像他那种人物，大概只会做出卷款而逃这种事情吧。不过这样最好，他这样做就省得我再私下动作，想方设法地入股明珠集团。”只有入股明珠集团，他才能更好地控制一切。
“好，我现在就让人去查。”姜磊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临走前说道：“关于叶蔚湘的事情，我劝你最好想一想。”
顾远霆没有理他，紧蹙的眉心百年难得一见地带了一丝不耐烦。直到姜磊走了许久，眼看已入深夜，他才从公司走出来，驱车回到了公寓。
叶蔚湘已经睡了，客厅里开着一盏暖黄的壁灯，在悄无人声的深夜里散发着一缕温暖，等待着他这个夜归的人。
顾远霆心情复杂地看了壁灯一眼，经到叶蔚湘门前时停下脚步，然后踌躇了许久，才打开门房走到她的床边，借着走廊上淡淡的灯光望着她宁静的睡颜。
她睡得很沉，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顾远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姜磊咄咄逼人的话，幽黑的目光里满是阴鸷。
当初就是因为叶良明是凶手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所以他才特意去查叶了蔚湘的资料，并想办法接近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行，叶蔚湘就率先找上了门，于是他将计就计，弄了一纸合约，将自己和她捆绑在一起，以方便他来查找证据。
如果叶良明真的就是凶手，他应该拿她怎么办呢？杀了她？还是让她一无所有？
如果叶蔚湘知道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复仇，甚至刻意地让她爱上他，她会是什么表情？又会怎么样对他？
顾远霆有些狼狈地闭上眼，不愿意深想，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会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原来一直被人称做冷酷无情的他，有一天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可是……他的杀父之仇不能这样轻易放下。
第二天清晨叶蔚湘起来的时候，顾远霆正坐在饭厅看报纸。他的面前摆着一杯咖啡，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咖啡独特的醇香。
叶蔚湘在饭桌前坐下，看了他顾远霆一眼后，关切的问道，“你昨夜没睡好？”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顾远霆低垂着头，淡淡地回道：“公司有事，回来得比较晚。”其实他不是没睡好，而是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夜。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怎么样对待叶蔚湘，但是等真正面对的时候，顾远霆仍不由自主地避开她的目光。
如果他在商场上也是这种态度的话，只怕早就被吃干抹净，渣都不剩了。他有自嘲地想着，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
哪怕没有加糖的咖啡，味道苦得任何人都受不了，顾远霆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叶蔚湘发现自从进了饭厅，顾远霆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躲避她，忍不住微蹙起眉心，犹豫了一会，她到底还是没有问。
可能是没有睡好，所以没有精神吧。她这样安慰自己，努力忽略掉心里的那股异样，安静地吃起了早餐。
而顾远霆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叶蔚湘吃完后，他才抬眸看向叶蔚湘，沉声问道：“你想让季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看来真是自己的错觉。
见顾远霆终于愿意看自己了，叶蔚湘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因为他的话微微一怔。
顾远霆继续说道：“我之前问过程阳，他说季昀违造股份转让书的事情最多只能算是民事纠纷，并不构成犯罪。”所以如果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将季昀送进监狱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们手上没有他犯罪的证据。”叶蔚湘声音微冷。
叶浣浣当初亲口说过是季昀害死了她的父母，可那时她没有录音。而季昀虽然一直没有否认过害死她爸妈的事情，但也一直没有亲口承认过。
至于她出车祸那件事，一切看起来都是杨鑫的责任，和季昀根本毫无关系。
不得不说，季昀在做坏事这一方面真是滴水不露。而她如果不是碰到了顾远霆，只怕也难逃季昀的毒手。
“让人一个痛苦的方式就是让他失去最在乎的一切，季昀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钱财与权势，如果这两样都没有了的话，我相信他会生不如死的。”顾远霆声音很淡，但却蕴含着最冷酷的残忍。
叶蔚湘没有能力做到那种地步，就算她在顾远霆的帮助下将股份夺回来，季昀手里还有别的财产，就她所知的云榭小镇的别墅就值不少，更别说那些不知道的。
“要怎么样做？”她没有玩过阴谋诡计，更不懂商场上那些阴谋算计，连让一个人一无所有都做不到。她能够仰仗的人，只有顾远霆。
顾远霆端起杯子，将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现在与他对垒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如今有权有势，对付起来并不容易。不如等将股份拿回来以后，再想办法对付他也不迟！”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对叶蔚湘说道：“我今天早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先去公司了。如果你要出门，记得把保镖带上。”
叶蔚湘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将顾远霆送到门口，目送他上车离开后，特意又看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日历。现在离开庭已经没有几天了，开庭那天是五月十五，而今天已经是五月七号，也就是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既然就这么几天，那就等着吧。她这样想着，但是心里却十分不安，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如她和顾远霆想的那样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