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公公一口否认,洛舒然心里有些讶异,紧接着问道,“那杨公公可知道淑妃身边有一只乌龟重阳?”
“倒也不曾听说,四王妃不过是进宫几次,怎么突然想要打听淑妃娘娘身边的事情了?”杨公公低声说道,“若是皇帝在场,这种话王妃还是少问些。”
洛舒然本想着淑妃养了重阳这种事情,后宫应该是人尽皆知了,就淑妃的态度还有重阳的表现来看,淑妃平日里肯定是很宠爱重阳的。
而且隐瞒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对于杨公公没有半点好处,但他的表现却像是真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只乌龟一样。
杨公公现在看着洛舒然的视线还有些奇怪。
洛舒然更是莫名其妙,不仅仅是重阳他不知道,连跟在淑妃身边的婢女杨公公怎么也不认识呢?
昨日淑妃叫人名字的时候她就在边上听着,听的清清楚楚,淑妃是不可能把名字叫错了才对,那方才杨公公的表现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洛舒然笑了一下,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许是我早上起的晚了些神智不清醒,把名字记错了,多谢公公提点,这种问题我也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的,公公若是还忙就快些过去凌波殿吧,打扰了这么长时间我心里还有些愧疚呢。”
“谈不上麻烦,王妃实在是不必愧疚,能帮上王妃的忙,是小的的荣幸,外面风大,王妃还是快些回去大殿吧,再过一会儿舞蛇表演就要开始了。”杨公公听了洛舒然的话,脸上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他原本步子就有些急促,若不是被洛舒然拦住了,他这会儿人早就在大殿里面了,就算不是皇帝传唤他也丝毫不敢怠慢,今日是太后寿辰,半个环节出了点差错下面的小的都是脑袋要不保的。
洛舒然笑着应了声好,侧身让杨公公过去了。
余光瞥见淑妃的衣角从前面的一根柱子后飘了过去,洛舒然眨巴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就发现没有了淑妃的踪影,心底突然有些焦虑,她一只手捂着装作肚子疼的样子朝前摸索着走了一段路。
转眼间就到了方才看见淑妃的位置,可是这里现在空无一人。
洛舒然四下看看,发现三面的路都是不通的,只留下一条幽静的小路,不知道通向哪里,她咬咬牙就顺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一路上连走动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洛舒然觉得心里毛毛的,她走了片刻后眼前豁然开朗。
站定了步子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人就从凌波殿穿了过去,而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诺大的一片湖,湖边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扎了个木桩子,像是为了防范没看清脚底下栽进去的宫人。
洛舒然远远的就看见淑妃一袭青衣站在湖边上的一个亭子里,她正背对着自己,手上似乎还拿了些鱼食,时不时的往湖里面撒着。
洛舒然环顾了一圈看后面应该没有人跟上来,自己这会儿上前和淑妃说话也是没人会注意。
她三两步走过去,脚底下踩到了叶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四王妃?”淑妃并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的身份,说话的声音依旧是洛舒然记忆里的温柔,却带上了些许的疲惫。
淑妃的掌心微微张开,里面细碎的鱼食就飘在湖面上,原本一个个都沉在湖底的锦鲤全都争先恐后的浮了上来,嘴露出水面,为了争夺这些饲料不惜大打出手。
“淑妃娘娘也是好兴致,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幽静的地方,还带了些许的鱼食,真是心思细腻。”洛舒然顺着淑妃的动作往下面探了一眼,由衷的感叹道。
她倒是不曾想到淑妃竟然随身都会带着鱼食。
“哪有什么心思细腻,不过是一个老习惯改不过来罢了。”淑妃的嘴角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这带的也不是鱼食,是我自己叫人调配的拿去给重阳吃的,因为之前有几次发现重阳根本吃不惯普通乌龟吃的饲料,所以我这重新配置的饲料里面还加上了肉糜,重阳牙齿也不好,咬东西要咬半天,我索性就叫下人直接弄的粉碎,可惜了,这种天气它要是来回往返于凌波殿和我的宫里,怕是要拉肚子。”
听着淑妃的声音好像变了调,变得有些低沉,洛舒然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淑妃竟然提到了重阳?
可是重阳不是昨日就已经死了吗?照她今天一路过来的观察,似乎昨天死掉的人今天就完全不会出现了,而且大家关于这些人的记忆也会全部消失,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淑妃为什么还会记得?难怪自己刚才见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你看这些鱼争抢着食物的样子,是不是有些可笑?鱼吃东西是不知道饥饱的,就算肚子已经很涨了,只要到嘴边还有食物就会不断的张开嘴去努力的吃,所以有的鱼死掉的原因是被自己吃撑死的。”淑妃的嘴角带着些无奈的苦笑。
“有些人,得寸就想要进尺,殊不知贪得无厌的下场可没有多好过,子覃已经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他想要的太多太复杂,但是又没有能力去处理状况之外的事情,所以才会惨死。”淑妃看着湖水里的红锦鲤吃完了嘴边的食物,还是摇着尾巴往自己这里看,可是她的手心里的鱼食早就已经喂完了。
湖水上冒出一个个小泡泡,复又归于平静,偏深色的湖水倒映出淑妃有些苍白的一张脸。
她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今早上起来,一个陌生的婢女走进来,轻而易举的取代了跟着她半辈子的蓉儿的位子。
然后她起身出门,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都不记得蓉儿和重阳的存在,甚至有一个小宫女对着她摆在屋里一隅的水缸满心疑惑,悄声问她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那这么一个意味不明的东西若是摆在殿里会被其他妃子指指点点的。
淑妃当时沉默着看宫女搭了把手就把重阳平时喜欢安静待着的水缸搬出去了。
她的屋子里顿时空缺出来好大一块。
秋日渐冷,那空出来的一块嗖嗖的吹着凉风,任凭她关上门都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只觉得连带心都冷了下来。
“可是鱼本身就是只有几秒钟记忆的,它贪嘴也怪不得它贪婪。”洛舒然微微皱眉,觉得淑妃说的这段话火药味儿有些浓重了。
“确实。”淑妃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缓缓的转过头温和的看着洛舒然,“所以若是这种事情放在鱼身上就没什么错,可是人明知故犯就是有罪了。”
“偏巧子覃死的突然,事后连个追究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心里总归是觉得空落落的。”淑妃看着洛舒然身上光洁如新的衣服不由的开口感叹了两句,“你这身衣服是四王爷帮你做的吗?”
洛舒然抿着唇微微点头,脸上倏忽带上了些许的红色。
“自古帝王家无情,四王爷对你倒是是一片真心,应该是不会辜负你的。”淑妃有些欣慰的说着,她的眼神好似在透过洛舒然看什么人。
洛舒然盯着淑妃今日精致的妆容,开口说道,“娘娘和皇帝的感情也是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皇帝的这份情,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对于我的。”淑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过是因为我有了个孩子罢了,想必你昨日就看出来我已经不是凡人了。”
洛舒然点点头,淑妃似乎和堕魔的子覃是一个族群的。
“猫妖私自和凡人相爱甚至有了结晶,这是我们族谱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所以子覃千里迢迢的来杀我也不无道理。”淑妃说道自己的孩子,眼神就带了些阴郁,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来回的轻抚着。
“我也不知晓这孩子生出来是个什么样子,蓉儿一走,我在这诺大的皇城里面算得上是彻底的无依无靠了,到时候找来的稳婆和接产的必定是凡人,如果生出来的是一只小猫妖,那我该怎么办呢?”
淑妃的声音轻轻的,也不知道是在问洛舒然还是问自己,语气带了些焦虑和痛苦,视线飘忽不定。
洛舒然看着她这样有些心疼,“这孩子才不过一个多月,接下来还有九月要过,到时候皇城里面是如何的光景谁也不知道,如果我和沈修还在京城,定会时不时的进来看看娘娘。”
淑妃轻轻的应了一声,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安。
“方才淑妃娘娘说还记得重阳,那其他人还记得吗?”见淑妃久久的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重新归于一片死寂的湖水,洛舒然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她这个问题盘旋在心中很久了,之前还希冀的认为这一日重阳说不定可以复活过来,结果只是她的美梦一场。
“不只是我记得,就凭你现在说出的这些话,我想你应该也还记得重阳,但是除此之外,应该就没有人记得了。”淑妃说着叹了口气,“子覃的魔气在昨日所有人入睡的时候起作用,所以今日凭空消失的人也不会让人起疑心。”
她早上起来虽然惊讶但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心里估摸着她之所以还会记得昨天的事情应该和灵若有关系,可能灵若走之前在她身上留下的那道魔气保住了她仅剩的回忆。
淑妃只要想着如果不是灵若留下的魔气,自己今天起来后和宫里来来往往,形如傀儡般的人还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