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话说得顺理成章,似乎那大夫确确实实是他派去的。
从容的收手,沈修淡淡的瞥了眼地上抖的跟筛子一样的人,有些不屑,这算什么,来试探他的口风吗?
若是他说了那大夫不是他请过去的,洛舒然估计就有的苦头吃了。
脑袋里闪过洛舒然苦兮兮的一张脸,沈修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
既然准备嫁进了他沈王府,那就是他庇护之下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护着的。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所以……”沈修视线移开,拖长了调子,开口说道。
地上那人也能感受到身上一轻,知道是沈修不再看他,恍若重生。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背上的衣服已经潮了一大片了,他却连抬起袖子擦擦汗都不敢。
“洛老爷派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沈修用手轻抚砚台上的龙须,指尖所过之处,黑色的石头里闪着点点的光辉,沉稳的黑龙盘踞在桌上,收敛了自己的爪牙,可是威严却让人无法忽视。
沈修开口又轻又平稳,听在下人耳朵里就如同质问一般。
他怯懦的把头压的更低了些,几乎要紧贴地面,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夫人之前在洛府里言之凿凿,还叫了洛老爷差人来问,无非就是认为府上突然出现的刘大夫和沈王爷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现在人家亲口承认了,这下直接就把证据坐实了。
是王爷请来的人。
他之前也没想过会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简玉横,送他出去吧。”沈修眼睛抬也不抬,喊了始终站在一边微笑着,负手而立的简玉横送客。
简玉横点点头上前,刚想要伸手扶他一把,那下人吓得直接站都站不起来,一个劲儿的摆手示意自己还不需要搀扶。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临走时连礼都没行,仿佛沈修屋里住了什么神魔鬼怪。
沈修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微眯着眼睛。
隐约看见庭院里面开了星星点点的梅花,传来淡淡的清香,衬着即将枯萎的树枝,别有一番景致。
时值正午,虽是寒冬,却真是个好天气。
“王爷,方才那人所说的大夫……”简玉横送了人走就立刻回了沈修边上。
实话说起来也就是在门口草草挥了挥手,直接就回来了。
简玉横心里倒是好生奇怪刚才沈修的反应。
按理来说沈修做的事情他应该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怎么这个劳什子大夫自己却是闻所未闻,下人言语之间似乎牵扯到了洛家二小姐。
沈修的脸色突然沉下来,他开口说道,“派人去找,把京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今天早上去给洛舒然看病的那位。”
一语未毕,沈修的脸色好看了些,又添上了一句,“举止不用太过粗鲁,要有礼貌。”
沈修其实心里在琢磨前几日洛舒然的异常,单不说她的脸,只是洛舒然的身体情况就不容乐观。
乐茗也说洛舒然的身子有很大的问题,需要时间来静心调理,今天早上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肯定是洛舒然出的主意,自己也就顺着她的台阶下好了。
至于养病的事情,他还需要想个法子,若是把洛舒然一个人搁在洛府,她肯定不会安分的。
沈修的眸子一沉,这几日他上街都无意识的四下看看,就怕着下一秒在什么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摊位面前,看见流着哈喇子的洛舒然。
沈修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回到了桌前,对着简玉横说道,“找几个利索的人,一日之内,给我把玺暮阁收拾出来,里面的东西全部换上新的。”
眼里精光一闪而过,简玉横低头应了声,人就出去了。
以他超高的效率,不出两个时辰,就找到了刘大夫住的地方,这边刘大夫操劳了一早上,心力憔悴,还与洛夫人剑拔弩张,才消停了一会儿,回到住处。
他一大早就被雨秋从屋子里拖了出来,这下子想着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会儿了,和衣而睡不过片刻,门就直接被人踹开了。
门板瑟瑟发抖,从外面往里边儿嗖嗖的灌着冷气,刘大夫一个寒战,裹着被子哆哆嗦嗦的起来了,眼皮子刚睁开,刀背就顶着他的太阳穴虚指,左右不过是三四厘米。
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对上了简玉横温和无害的笑容,“劳烦大夫了,还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因为沈修说了要有礼貌,所以简玉横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就算是对着个平民,还是用了敬语。
手一拍,持剑之人就铮铮的收回了剑,平日里只与百姓打交道的刘大夫哪里还见过这般眼花缭乱的刀剑,最出格的也不过是烟花柳巷里面女子一心寻死的时候,他才见了点儿血。
这么大排场还是第一次见,嘴角抽抽,直接昏了过去。
简玉横皱起眉头,暗道了声真是麻烦,直接叫人把刘大夫给抬回了王府。
洛夫人虽然是被洛老爷嘴上说了禁足,但她还是哭天抢地的跟在洛老爷的身后,寸步不离。
她接了明妃的贿赂一事,洛老爷还被蒙在鼓里,一想到这回事儿,她看见洛老爷就有些心虚。
“老爷,前几日不还是说是千孜的婚事十拿九稳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出了这种事?”她绝口不提早上大夫指责的下毒一事,眼眶微红,梨花带雨的拿帕子抹着眼角。
“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不要大肆宣扬,你浮躁,事情就跟着浮躁,这种简单的道理你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懂吗?”洛老爷痛心疾首的厉喝道,他现在丝毫不想看见洛夫人的脸,看了就心烦。
洛夫人被洛老爷的话一堵,脸上还强行带着笑意,希望事情能有点儿转机,难道千孜的婚事就是煮熟的鸭子直接给飞走了吗?
飞到别人身上,她指不定还能咽下这口气,可是好死不死的是给了洛舒然这个名头,这就让她心里不平衡了,论哪儿哪儿比不上自家的千孜也就算了,一肚子的坏水,洛舒然为什么能够踩了千孜往上爬。
想到这里,洛夫人的眼睛都气红了,她用帕子假模假样的擦擦眼角,对着洛老爷软声说道,“老爷前几日可知道府上有明妃的娘家人来拜访?”
听洛夫人突然岔开了话题,洛老爷的脸色也暂时缓和了一些,不过心底的怒气始终还是挤压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早上刘大夫说的话。
若是洛舒然年纪轻轻的,身子就垮了,那以后王爷的怒气岂不是十成十的都要往他洛府里发?
洛老爷摸了一把胡须,扎手的让他皱起了眉头,“我知道那人,不是请他回去了吗?”
明妃的娘家过来人,无非就是洛夫人大肆宣扬落下的好事儿,那几日来府上明着暗着道喜的人层出不穷,可是沈王爷那儿一直没个准话,他晚上睡也睡不着,头发都愁白了,倒是洛夫人每日还喜滋滋的收着人家的贺礼,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洛夫人眉眼带了些笑意,说道,“其实那人第二日又来了府上,不过恰巧老爷不在罢了。”
洛夫人的身子朝洛老爷这边儿靠了靠,声音也压低了些。
“什么意思?”洛老爷簇起了眉头,眼角微动。
“明妃派人送来的礼可不少,老爷何苦拒了去。”洛夫人声音微软,脸上带了笑,衬的眼角的泪痕愈发可笑。
洛老爷的眼神泠冽,如刀子一般看着洛夫人,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陪了他几十年的枕边人,从今天早上被揭发在洛舒然的药里下毒开始,他一路上回忆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当年梅姑娘的死也有些蹊跷,不过也都无从查证了。
“你收了她的礼?”洛老爷抬高了音调,言语间有些不敢置信,他都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说明这人不好惹,洛夫人为何还要再偷偷摸摸的收了礼下来,岂不是给自己挖坑跳。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简直是混帐东西!”洛老爷一拍桌子站起来,说话间大吼的骂名没有带上称谓,也不知道骂得是谁。
洛夫人紧张的缩了缩脖子,她的心里也有些忐忑,看洛老爷这反应,似乎那礼收的不是时候?
“我也不知那日你拒了他们,我见他们态度诚恳,带来的东西确实价值不菲,我想着前几日的都收了,多这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洛夫人有些委屈,拿了帕子又开始掉眼泪。
洛老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现在他看到洛夫人这个样子心里就来火,“明妃来送礼,肯定不怀好意,她的儿子可不就是和沈王爷不睦,这事儿全朝上下谁人不知,你收了礼,那我现在难道还算是对明妃倒戈了不成?”
洛老爷心急如焚,对于朝堂之上的党派纷争,他一向是不怎么发表意见的,现在洛夫人收了礼,也收下了人家的人情,加上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明妃可能也以为洛夫人这里事儿成了。
她是心满意足了,那自己上朝之时该如何说话!
平日里本来都是战战兢兢的,现在无缘无故的就进了明妃那派,洛老爷越想越气,面色不善的看着洛夫人。
洛夫人顿时心里也有些慌了,她着急的说道,“我这不是为了老爷着想吗?”
“来的人说了,若是事儿成了,老爷的官至少能连跳个这个数。”洛夫人凑近了洛老爷,在桌子底下比了个手势。
洛老爷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神情顿时就凝重了起来,左右为难。
若是千孜嫁过去,千孜肯定会为自己在王爷跟前儿吹枕边风,可是换了洛舒然,这一切可就说不准了,明妃这里开出的承诺如此重磅,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动。
沉默了良久,最后洛老爷也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你去与舒然说说吧,反正王爷应该也不认识她和千孜,若是可行的话,成亲那日,直接塞了千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