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心的话从洛夫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变了些味道,洛舒然听了不寒而栗,但还笑着冲她点点头。
有点嫌弃的拍开了沈修一直抓紧不放的手,掌心满满的冷汗大半都是她出的,嘴里哼了一声,把手在沈修的衣袍上恶狠狠的擦了一把,洛舒然才扬首进了屋子。
几人相顾无言,洛舒然不急不忙的拿了杯盏捧在手里喝了口热茶。
洛老爷不过才匆匆开口问了几句洛舒然的近况,就有些为难的对沈修说道,“我有些事想要单独与王爷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舒然这边凳子都还没捂热,他就开始急着赶人了?
洛舒然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知道是要开始演戏了,她也顺从的轻声开口道,“舒然就先行出去,洛夫人不如来送送我。”
转眼就看见了洛老爷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意,似乎还在为洛舒然的识相而窃喜,洛舒然看了只觉得一阵反胃。
看见洛老爷的眼睛似有若无的瞟着洛舒然,沈修的眸子深了深,纵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在洛舒然恶狠狠的眼神里面松开了被他抓的皱巴巴的衣角,放了洛舒然离开。
洛夫人微垂着头跟在洛舒然的后面出了屋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洛舒然在前面脚步走的极快,一时间拉开了和洛夫人之间的距离,洛舒然才觉得空气稍微清新了一点儿,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洛夫人就窜了过来。
王妃留步,我有一事相求。”挣扎了半天,她看了下四周,终于开口叫住了洛舒然。
一听到连称谓都变了,洛舒然觉得有些讥讽,洛夫人现在心里估计还在滴血,这王妃的位子自己坐的稳稳的,看沈修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是圣旨出了差错,洛夫人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全部打破,现在只好低声下气。
“但说无妨。”洛舒然偏头看了一眼洛夫人。
她正咬着下唇,一瞬不瞬的看着洛舒然,眼底五味杂陈,似乎有许多叫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千孜前几日被奸人暗伤,所幸及时发现,但是来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早千孜身上留下的伤口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是看起来却格外可怖。”洛夫人讲话欲言又止,她一提起这件事情就觉得心口痛。
总觉得是不是明妃派了人来报复,整日整夜的睡不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这样反复折腾的她都神经衰弱了。
洛舒然挑了挑眉毛,说道,“与我说这话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日要不是回门,我也不一定还能再见得上夫人一面。”
洛舒然眯起了眼睛,神情似笑非笑,她的余光瞥见了一边的墙壁上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心头一动,视线不由得被吸引过去,在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是还没看清楚眼前就被一个人影猛的挡住。
洛舒然皱起了眉头,洛夫人的声音响起,“能见上一面实属不易,还望王妃应了这件事情。”
洛舒然不耐烦的偏头略过洛夫人抬头看屋顶上的砖瓦,却发现刚才的那道黑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心底稍稍懊恼了一下,洛舒然板着脸回头看洛夫人,开口随意的问了句是什么事。
洛夫人把焦虑压下去了些许说道,“王妃现在的样子倒是和当年梅姑娘的样貌有了几分相似,也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
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的打量洛舒然的神色。
“有话就直说吧,我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洛舒然的神色冷淡了不少,她就算想要知道自己生母的事情,也不想从害死她的人口里听说。
还不知道其中的事实真相要被歪曲到什么样的境地,现在竟然还头脑简单的以为事先提了自己生母的事情,自己就会答应她吗?这一手的亲情牌打的还真是烂。
“老爷他这几日在朝堂上被人挤兑,虽说女儿嫁了王爷,但险些位置都不保,千孜现在也躺在床上,洛府里面的局势一日比一日萧条,还望王妃……”听了洛舒然单刀直入的话,洛夫人的脸色白了白,不过她言语间的不甘心和愤恨,洛舒然倒是都听出来了。
“这我可摆不平,我在王府里的日子过的可能和出谋划策的夫人不同,喝喝茶吃吃瓜果就好,朝政方面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的,况且王爷的脾气你也知道,就算我说了,又怎么可能假公偏私,为了毫无半点成绩的爹爹说好话呢?这不是在把王爷拉下水吗?”
洛舒然夹针带棒的说了几句话,直接把洛夫人堵的哑口无言。
洛夫人的双手在身前难耐的绞着,似乎没想到洛舒然拒绝的如此干净利落,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下。
“并不是想要你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这事说来话长。”洛夫人抽了口气,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和洛舒然说,一只素白色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让她言简意赅些。
洛舒然嘴角的笑意带上了让人发毛的关切,她看着洛夫人焦虑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头脑发热想到来头靠自己,不过为了沈玄阳的一番话,自己还得配合她演好这出戏呢。
“夫人随意些,左右这里四下也无人。”洛舒然环视了一下四周,洛夫人带她到了一个僻静的长廊底下,连打扫的下人都看不见一个,静悄悄的有些微妙。
仔细想想,洛老爷突然出声支开了沈修,无非就是为了洛夫人能够和自己单独呆在一起,才有办法来说服了她去。
洛夫人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是洛老爷竟然也为了那个一官半职和她一起来坑害自己,这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肤浅的人就是如此,永远只想着眼前的欢愉,却从来看不见欢愉下面埋藏的苦难,只当是杂草丛生。
洛府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密不透风的屋子外面请敲敲的走过了一个人影。
“洛千孜,你现在可是好落魄。”一个灵动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气氛,紧闭的窗户微微打开了一条缝。
窝在床上远远看过去只剩下一大坨的被子缓缓的展开,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蓬乱的脑袋,循声望去。
要不是她的眉眼里还带了丝洛千孜以前的样貌,寻常人此刻还真认不出她就是洛千孜,只当是外面街上要饭的老太婆子。
洛千孜的眼角下面划了道两指长的疤痕,看起来已经过了好些天,所以疤痕都已经消肿直接结了痂。
洛千孜不耐烦的开口说了句话,才发现几日不曾与人说话,连嗓子都沙哑的厉害,“你是谁?”
“我是谁,你可不是每天都巴不得我死?”少年微眯起了眼睛,眼底闪过凌厉的绿光,刺的洛千孜皮肤上已经愈合的口子都开始钝钝的疼。
“我巴不得死的人是洛舒然。”洛千孜一提起那个名字,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放在嘴里嚼烂了。
“洛舒然?”少年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说道,“你既然如此恨她,她现在就在外面站着,周围没有人护着,你怎么不出去?”
说了几句,少年轻拍了下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对,就你现在这张脸,还有你那疯疯癫癫的样子,都让人搞不懂谁才是洛家的长女,谁是幺女。”
“也难怪洛夫人不让你出去见见洛舒然,你这个样子出去了,讽刺谁呢?”少年走得近了些,落在地上的脚步轻的几乎听不见。
他伸手捏住了洛千孜的下巴,让她脏乱的脸抬起来看着自己。
刚才从窗子里进来,就是因为洛千孜这屋子的门竟然给锁上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洛夫人连之前百般关心的洛千孜,都不甚在意了,反而腆着一张脸去讨好洛舒然,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只是可惜了洛千孜这种愤世嫉俗的脾气,放在这会儿可实在是不大好。
手上捏着一张脸来回仔细看了看,少年觉得满意,他眼底幽绿色的光莹莹的闪着。
洛千孜却丝毫看不见眼前的危险,只是被少年说的话激怒了,她一寸寸的把脖子扭过来,嘴里说的话嗖嗖的冒着冷气。
“洛舒然那个贱人,抢了我的所有东西,她现在怎么敢有脸回来,沈修是我的,她凭什么?这一切都是我的,她活该去死!”洛千孜像是疯了一样,睁着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少年。
却没想到听了她怒不可遏的几句话,少年却像是在听笑话一般,他轻轻的笑了笑,五官看起来竟然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妖气。
“让她去死,你凭什么呢?”
“她可是我护着的人,你算什么东西?”少年的声音陡然变低,里面蕴藏的杀气却叫人不敢忽视。
“你……”洛千孜现在才堪堪的回过神来,张嘴想要叫人,才想起来唯一肯跟着自己的红玉已经死了,剩下的下人早对她避之不及,逃了出去。
偌大一个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名不副实的洛家大小姐,带着仅存的愤恨,苟延残喘。
“我今天来了可不是听你发泄脾气的,谁生谁死我都管不得,只是让我看不顺眼的脏东西,都痛不欲生就好了。”这样说着,少年手上的力道缓缓加强,扼的洛千孜嘴里吐气,呼呼作响,看起来像是个坏了的老式鼓风机,这会儿已经千疮百孔。
幽绿色的光芒在洛千孜的眉心一闪而过,转而迅速的隐没在她的皮肉里,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
“你什么意思?”下颌上的力道好不容易松开,洛千孜瞪着眼睛看了神清气爽的少年,有些虚弱的开口问道。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受到心口剧烈的一跳,紧接着就是如同刀绞一般的痛。
她艰难的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少年的脸,嘴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一时不甚把嘴唇咬破了都没有任何知觉,只是因为心口的疼痛实在是太过剧烈。
“知道什么叫做噬心之痛吗?”少年轻巧的笑了笑,看着床上的洛千孜难耐的左右翻滚,她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场景看起来有些诡异。
少年的人影已经消失,但屋子里还回响着他清脆的声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千刀万剐,却不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