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种家上下喜气洋洋,杀猪宰羊,宴请宾客,为继祖和海棠举行婚事。
来喝喜酒的宾客们瞧见了新娘子,个个赞不绝口,纷纷祝贺种大娘找了个好媳妇儿。
种大娘原是满心的不愿意,其实于小桃红这个姑娘,种大娘倒是没话说,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原以为她在青楼这些年养尊处优,必是诸事不会。
可不曾想,这小桃红洗衣做饭倒是样样熟悉,又不拿大挑刺,任种大娘怎么丧谤,也不分辨,只默默的干活。
这种大娘本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再加上种小巧时时劝她,出身可有什么要紧,只要贤慧能干,对哥哥好,就是种家的福气。
兼之自从小桃红进了门,这继祖竟然也变的听话孝顺起来,也不去赌钱房存身了,也不出去惹事生非,每日只是在家磨油送油,侍奉双亲,那叫一个听话。
种大娘这嫌弃的心便渐渐歇了,倒庆幸自己当日没把话说绝,也庆幸儿子没听她的,不要这小桃红。
今儿大喜,却又听到宾客们的赞叹,这原本怕别人笑话,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不由喜气洋洋的应酬着众人,招呼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众人热闹了一日,又有几个顽皮的男男女女非要留下来闹洞房,种大娘边高声骂着他们耍流氓,这心里却是喜滋滋的,眼见着继祖进了洞房,方才出来收拾院子里的家伙事儿。
“娘,我说什么来,这门亲事结的,可有一个说三道四的?可不都是羡慕的?”种小巧笑道:“赶明儿我嫂子再给种家添个大胖小子,你呀,就更威风八面了。”
种大娘故装严肃的瞅她一眼,假装绷起脸,却总难掩饰这满心的喜悦,哼道:“人家就是肚里满是笑话儿,也不会说到咱们跟前不是,难道背地里不会说?”
“背地说你又听不到,怕什么,再说了,自从嫂子进了家门,我哥怎么样,你总是心里有数罢?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若是早这样知道过日子,你也不用跟着操这些年的心了。”种小巧笑道。
提起儿子的改变,种大娘假装绷着的脸也终于绷不住,“嗤”一声笑起来:“这倒也是,你说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我瞧着你哥呀,真听海棠的,海棠那丹凤小眼只那么微微一瞪,你哥就焉里巴唧的,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她娘这一说,倒把种小巧说的大笑起来:“我的老娘啊,人家儿子怕媳妇儿,婆婆都气的要命,你倒好,这还美的要命呐。”
“可不是怎的,他不怕我,又不怕你爹,再不给他找个怕的人儿,他还不得上天?已经做过一次牢了,还想二进宫么?海棠这孩子根底好,心也好,这我早就知道,我不过是嫌弃她的出身,倒叫你日日拿这个作伐来说我,如今我也想开了,管它什么出身,人好就行。“种大娘笑道。
娘俩正在这儿说的热闹,只听大门外传来敲门声。
”巧儿,去开门,这倒是个斯文人,知道敲门。”种大娘笑着推小巧,小巧答应着过去开门。
门外立着个长衫男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不正经的笑容,懒洋洋的立在门框上开口:
“敢问这位姑娘,家中谁办喜事啊?小生一路走来,口渴难忍,可能讨口水喝?”
种小巧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扭身跑进院子,却又不甘心,转过身去,哽咽道:“今日是我成亲,你除了来接你母亲,可还是给我送礼来的?”
周正南笑嘻嘻的迈进院子,凑到她耳朵边,低声道:“不怕你成亲,小爷我现在身份可不一般,管你跟谁成亲,一律不作数。”
种小巧只管流泪,并不答他的话,径跑回自己屋里。
周正南与种大娘打个招呼,说句客气话,便先进屋去拜会母亲。
周安人闻见日思夜盼的儿子终于回来了,赤脚下炕便跑了出来。
周正南跪下行大礼拜过母亲,方才搀着她,将她送到炕上坐好,自己坐在
周安人边哭边问他这些日子的遭遇。
正南一一告诉出来,原是因为从山上滚下来,失去了记忆才会对父亲那样,并不是故意为之。
却又因为在西北大营里被诸会醒的部下那一吓唬,又想起了从前的一切,这才顺利回朝,助太子登基,又随新登基的皇上料理了先皇的丧事,陈述了郑家的冤情,皇上着令三法司严查当年王府谋反之事,因为娘舅这些年早搜集了不少证人据,不消一个月,事情便水落石出,原是七皇子的人污蔑王爷,所谓谋反之证全系子虚无有,都是人为故意造出来的,连同那几个证人都是七皇子买通好了的。
待三法司呈上案卷,皇上当即判了七皇子的污蔑之罪,还了王爷一族的清白,由正南世袭王爷之职,又将原府邸发还,依旧准郑氏一族世袭居住于此。
周义仁如今正在王府中忙活着收拾,怕安人着急,故才让儿子先过来报信,接她回京。
“皇上万岁万万岁。”周安人闻言,泪流满面,跪在炕上,朝上磕头。
娘俩直直说了一夜,直说到雄难报晓,天色露白,方才住了嘴,周安人方才躺下,合眼安稳睡去。
周正南却睡不着,关了门出来,正遇着种小巧在井台边梳洗,这眼睛一亮,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种小巧只装作个瞧不见,继续洗脸通头。
周正南走上前,夺过她手里的梳子,便要与她通头,种小巧瞪着双眼骂他:“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民女虽然地位卑微,却敢是个良家妇女,能由你这般胡闹?”
周正南却只拽着她的头发,非要与她通头,那脸上的神情越发的不正经起来,一脸邪魅的笑容:“我自与我自己家夫人通头洗脸,这也能叫胡闹?”
“哪个是你家夫人,休要胡说八道!”种小巧怒道,却因头发在他手里薅着,只是一丝也动弹不得,只仰着脸瞧他。
正南垂着望着她的脸,面色一正,咽口口水,嘴撅起来,去寻她的唇,种小巧伸手推他,扭过脸去不应他。
正南却双后一托,将她抱进怀里。
“作死!都在呢,再这样我喊人了。”种小巧怒道,挣扎。
正南却不放她,依旧不正经的面色:“我就说我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过记忆来,却原来有个美人挂在心里呢。我怀里可揣着我爹与你娘签的那婚书,白字黑字,你再赖不掉。”
“那婚书可有什么用,落难时候不得已签下的,你们就没有求求皇上,让它作废?”种小巧红了眼圈子,慢慢说道。
正南疑惑的瞅着她:“为什么要作废,我不信你不喜欢我,先前在桃源镇的时候,我便喜欢你,只是那时候因为有婚约在身,不能够跟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也就不好十分与你走的近,可我也实在是管不住我的心,就是喜欢往你跟前凑,哪怕你给我个冷脸,我也愿意看。”
种小巧的眼泪掉下来,哽咽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就作的了主的,我不过是个下九流的买卖商人家的女子,哪能够做你的妻子,你是知道了,我不与人为妾,就是你也不肯,宁肯一个人过一辈子。”
周正南笑的开心:“当真是个傻子,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就敢放肆么?我不光有婚约,还有皇上的赐婚圣旨,这道圣旨一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就都有了?”
“你?你请了圣旨?”种小巧惊讶的叫一声。
“可不是请了,不日便到。”周正南笑道。
“可是,夫人她,她,夫人她……”种小巧语无伦次的说道。
“我娘那里,自有我呢,不过就是图个虚头巴脑的名份,这也好办,我娘若是实在不算完,我跟瑞阳公主说了这事,我就让瑞阳公主的母亲柳太妃娘娘认你个干女儿,这么一来,可不妥妥的了?”周正南道。
种小巧的心踏实起来,安静的趴在他怀里,不再作声,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有点恹恹欲睡的慵懒感觉。
想着这些年与他一点一滴,有开心有苦恼有欢笑,虽然不知道以后的路上还会有什么,可只有有他在身边也就够了。
正南瞧着那张俏脸,忍不住又要吻下去,却见种小巧被蛇咬了一般,“噌”一下跳起来,退两步,白了脸:“我,我还是不能嫁给你,实话对你说了罢,我已经是个不洁的女人了,有一日,我掉进了河里,被河水冲光了衣裳,差点淹死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男人救了起来,那男人不光看光了我的身体,还碰过我的嘴,碰过我的胸,我这辈子,这辈子……”
种小巧说不下去,哽咽着掉眼泪。
周正南却笑弯了眼,拉住她的手,笑道:“他是不是还给了你一个翡翠花生当定情物?”
“你,你怎么知道?”种小巧大惊失色,问道。
“我当然知道啦,为了这个翡翠花生,我差点让我爹打死,你知不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花生,这是我亲爹留下的,听说全天下只有两颗,那日回家说我把花生丢了,我爹打的满地找牙,还怕一下子气死我娘,没敢将这事告诉我娘呢。”周正南大笑道。
种小巧听完,眼神变的凶悍起来:“那花生是你的?就是说,当日碰我的臭男人也是你了?”
周正南一见她那发了怒的模样,抱着头满院子乱跑,边大声嚷嚷:“我那不是没办法吗?我身上有婚约,又不能给你承诺,只得装个不知道……”
种小巧操起磨油碾子上的长柄木勺追他去,边骂道:“你个臭男人,原来是你,这些年却一直装清白……”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温暖的日头慢慢升起来,又是明媚的一日,而对于这对两情相悦的青年男女来说,以后的日子,该都是明媚的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