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便到了晌午后与梁不二约定的时间。
种小巧刚迈出店门,正见着梁不二下马车来。
“梁老板倒守时,果然不亏是个大买卖人。”种小巧笑道。
梁不二的目光却落在她身后周正南的身上,面上便有了三分尴尬之意。
“呐什么,梁叔,于这生意行上我不懂,你们只谈你们的,我跟种兄出去逛逛。”周正南拖着种继祖,飞快的跑远,回头朝种小巧吐吐舌头。
梁不二朝种小巧傻笑笑。
“梁老板,你是冲我这东西做的生意,并不是因为周少爷的面子罢?现他也不在跟前,你只管说实话,如果是我的东西不好,只冲着周少爷的面子,那咱这买卖不做也罢,种小巧不是那贪便宜的人。“
种小巧朗声笑道。
梁不二摸着光光的脑门,猛点头:”那是,那是,在下自是冲着种大姑娘的好东西才与你合作的生意,至于周少爷,不过卖个面子与他,白送他一份红利就是了。“
种小巧见他说的与周正南如出一辙,自当了真,高兴的与梁不二一起上了马车,朝城南选的店址驶去。
店址选在有名的小吃一条街的正中央,方方正正的两间铺子,宽敞明亮,高门大窗户,油亮的乌木柜台,各色调料架子一应俱全。
据梁不二说,前面这老板也是做这行生意的,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便想将这店盘出去。
种小巧在铺子里四处逛着,欣喜异常,摸摸这个,动动那个,边问梁不二:“梁老板,这铺子的租金,一定不便宜罢?”
梁不二呵呵笑道:“他因急着走,要的倒不多,一个月二两银子,年交年结,自给他在此处住的一个侄子,写了收条,便两讫,省事的很。这店里的家伙事却都是白送咱们的,若是种大姑娘不喜欢,咱们就换新的。”
“喜欢,怎么不喜欢,这才是个做生意的样子,不瞒梁老板说,我在家乡,做梦都想有一间这样的铺子,这可不就有了呢。”种小巧笑道。
两人便瞧着铺子,边商量着如何搬麻油辣子酱来省城的事,连其中的运费谁出,出多少都定的详细,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方谈明白,从柜台后面的大高凳子上立起身,收好各自的契约,单等明儿找个人证,签了便是。
“梁老板,小巧头一次进城做买卖,能遇着你这样的实诚人,是小巧几辈修来的福气,不知小巧有不有这荣幸,请梁老板吃个饭呐?”种小巧真心实意的邀请梁不二。
梁不二只顾嘿嘿傻乐。
“种大姑娘,你别跟在下客气,若是不嫌弃,跟着正南,叫在下一声梁叔罢?在下也不客气,就称你一声巧儿了。”
种小巧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有些忸怩:“梁叔,咱们做生意,跟周少爷无关。”
“那是,那是,与他无关。”梁不二应着,带小巧去了旁边一家饭铺,随便点了两样菜,一壶酒。
种小巧非要付钱,梁不二也不十拦着,由她付了帐,两人边吃又边谈着些生意方面的事。
梁不二说的一些生意经,让种小巧大开了眼界,原来这经商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光做东西,往外
卖就成,这其中的道道真是多了去。
种小巧听的细心,梁不二倒也来了兴致,叫小二又叫两个菜,越发说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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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周正南拉着种继祖出了客栈,直奔赌房而来,却伸手向种继祖要个下注的本钱。
种继祖捂着自己的荷包,朝他翻白眼,一个少爷,竟然抠他这几个血汗钱?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周少爷,你的钱呢?还有,你扇子上的玉坠子呢?怎么全身上下素起来,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不对啊,你遭劫了不成?”种继祖不情愿的将钱将出来,却又用十分疑惑的口气问着周正南。
周正南斜斜的瞅他一眼,郁闷的叹口气,嘟囔一句:”小爷哪里知道那铺子那么贵,本想着十两银子足够了,谁知道那老小子狮子大张口,一张嘴便是八十两纹银,我就差去卖身,好容易才凑够了的。
”啥,啥铺子?“种继祖傻子一样的问道:”你也要在省城买铺子做买卖不成?“
周正南盯着庄家的手等着开骰子,不再理会他。
两人在赌场玩了一阵子,将种继祖身上的一百来钱输个净光,互相埋怨着对方不给力,无精打彩的出了赌坊。
种继祖正埋怨周正南不该下最后那一注大的,输的连个本都没有,却见周正南面色一变,拿扇子挡了脸,扭头就走,正发愣,不知他是何意。
只见身后一个穿着杏黄袄的姑娘边朝这边奔来,边大声叫着周少爷。
种继祖一瞧这丫头便乐了,他认得这丫头,是知县家小姐使的翠花,人长的倒周正,就是尖酸刻薄,不好相处,平日里开不得玩笑,总是爱恼,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瞧不上。
“翠花,你们也来逛来了?”种继祖上前打招呼。
翠花推开他,直往前去追周正南,周正南急急的拐个弯,不见了踪影,翠花追了几步,瞅不见人,折回来,两只眼瞪着种继祖,脸上的神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们小姐也来啦?哪儿呢?听说知县家的小姐是个大美人,今儿可有幸一见?”种继祖东张西望,一脸坏笑。
翠花翻个大白眼,鼻子哼一声:“德行,我们家小姐,是你见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昨晚上知府家的小姐都见过的,你家小姐有他家的金贵?”种继祖偏要逗她。
翠花红着脸,狠狠的眼神剜他:“周少爷这是跟你刚从赌坊里出来?”
种继祖回头瞅瞅身后的赌坊,这谎却是没法圆,他们明明就在门口站着,只得讪讪笑着点头。
“我家那糊涂老爷,这不是坑自己闺女么?这种人也嫁,真正是没承算!”翠花跺跺脚,一脸急怒,却又从袖里抖出块晶莹剔透的翡翠来,送到种继祖眼前。
不待她开口发问,种继祖倒先叫起来:“周少爷的翡翠咋在你身上?却原来你们见过。”
翠花闻言,将那翡翠直接丢到种继祖身上,冷哼一声,临身就走。
弄得种继祖莫名其妙,从地上捡起那翡翠来,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翠花走远,方才回过神来,攥着那翡翠,打算着找到周正南,好还给他。
哪知沿着周正南走的道,走过了两条街,也没瞧见周正南的身影,只好又折回来,回到住的客栈。
种小巧早已经回来,正忙着盘算今后的生意,见他哥无精打彩的模样,也不在意,由他自去。这一段本该注意的公案便被错过去。
话说,种小巧与这梁不二谈好了生意,第二天,由梁不二找了几个年老稳重的中间人,大家签了契约,这桩买卖算是正式开了张。
梁不二却又找了个起卦先生摆了一卦,捡个吉日,择日开张,真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一天工夫,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等这种小巧将麻油和辣子酱运过来开张。
种小巧这心便是又紧张又兴奋,恨不得一步回去,将该运来的运来,该齐备的都齐备起来。这是她的第一桩大生意,她有一百分信心能做好。
种小巧怀着忐忑的心,起个大早,硬是将哥哥从被窝里拖出来,赶着驴车往回走,只想尽早回去,磨出麻油来,好送过来开张。
一路风餐露宿不提,一日后,兄妹俩便回到了桃源镇。
种小巧头一件事便是去红脂斋买了盒上好的姻脂送给小桃红。
弄得小桃红倒不好意思起来,推辞几番方才勉强收了。
种小巧除了这头心思,掉头回家,却见他哥蹲在铺子外面,抱着头,唉声叹气。
她走上去,轻轻踢他一脚,笑道:“你不愿帮我,也就算了,何必唉声叹气,只是娶媳妃的钱也别想从我这里要。”
种继祖抬头瞧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几回,终于出了声:“巧儿,这麻油,怕是交不出来了。”
种小巧吃了一惊,盯着他的脸,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咱们去省城这两天,咱爹娘图三倍的利息,把咱们存的那几袋子芝麻都卖给了麻油王家。如今却是一粒芝麻也拿不出来!”种继祖抱着头,虚虚的声音。
种小巧眼前冒起了金花,努力提了口气,手扶着墙,方才站稳脚。却是眼圈子一红,悲从中来。
她就知道,这事做起来没这么顺当。
她就知道!
“行了,卖了也就卖了,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总得先想办法弄芝麻回来,我去找大力,你再去各处打听打听,就是贵上一分两分,也收些来,总不能误了定好的开张日子。”
良久,种小巧握着拳,镇定的对她哥说道。
种继祖答应着,一溜烟跑开去,他倒是颇认识几个从乡下来的人,家中种了芝麻也说不定。
种小巧却不像他哥那么乐观,前些日了,那个哄麻油王家上当的连环套,几乎就让张家收了这方圆上百里所有的芝麻了。
如今他家又出这般高价收购,怕是乡民的手中再不能收到一点,就是有,也只握在手里,单等着出高价才肯卖。
她这头一单生意怕是场尽赔不赚,还要失了信的血本无归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