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小巧被周义仁这一巴掌扇的连说话的力气都不用,两耳朵也有些轰鸣,几乎听不清他们的话。
面摊上吃面的众人也有昨儿受秀才蛊惑,认得这种小巧的。
见了这一幕,都愤愤不平,走过来几个壮年男子,不由分说,将周义仁扭将起来,质问他为什么打人,要送他去官府处置。
又有几个妇人过来扶起种小巧来,与她拍着胸脯顺着气,又拿帕子给她拭去嘴边打出来的血。
好半天,这种小巧方才缓过气来,苍白着脸喝住众人,解释说是误会,她原与这位打人的人认识,是一个镇上的一起做生意的。
众人方才放开了周义仁,只看他也已经平静下来,只是耷拉个脑袋唉声叹气,料他也不能再打人,又都说他几句,该吃面的继续吃面,该散的都散了。
朱蕴也听明白了,这位穿着贵气,长相富态的中年男人就是那周小爷的亲爹。
便上前作个辑,请他到店里头说话。
种小巧的房却已经退了的,只因她帮秀才多交了十天的房钱,又不好退,所以秀才只住在客栈里,并不搬到王老爹那铺子里。
秀才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住种小巧的铺子固然省钱,只是没有两个房间,又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孤男寡女的,只是说不清,与种小巧的名声不好,与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再说了,有周小爷那银子,付个房钱也不是个事,万一自己这次考中了呢?这点房钱岂不更不是个事?
所以,秀才便扶着种小巧,将周义仁带到了自己房间,让他们坐了,又叫店小二的送两盏茶上来。
周义仁此刻也从原来的盛怒中醒了过来,心中也自懊悔打种小巧这一巴掌。
存心想赔个不是,碍着秀才在跟前儿,倒不好意思开口。
倒还是种小巧先开了口:“周老爷,你打小巧这一巴掌却是为何?小巧哪里做错了,惹得周老爷如此气恼?”
周义仁尴尬的摸摸脑门儿,咧咧嘴苦笑:“种姑娘,在下也是一时气急,才做出这等事来,还望姑娘宽宏大量,不与我这个糊涂人一般见识。”
“罪过,罪过,周老爷也不能因为说自己是个糊涂人,就随便打人罢?总是有个理由。”秀才接言道,心中有些不满,寻思着若是自己高中,定将那十两银子双倍奉还,绝不与这等鲁莽没见识的爆发户有往来情分。
“朱秀才,这事说来话长,种姑娘离开桃源镇那天,犬子却也跟着不见了人。在下四处寻找,只是不见人。
原来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赌气,去哪个狐朋狗友家过一夜也就回家了,
可这第二天却还是不见人,贱内便慌了神,在家作天作地,寻死觅活的,
此时却有人来告诉在下说,那日在茶摊上看见犬子与朱秀才好似做了什么交易。
在下便去朱秀才家中问询,朱大娘说你跟着种姑娘的卖油车来了省城。
在下这心便窝了一股火,以为是这不争气的东西,为了一个女子,竟然不顾家中爹娘的死活,私自就跟着出了远门,却不可气?”
周义仁说着,却又生起气来,咻咻喘着粗气,憋红了脸,不满的盯向种小巧。
“周老爷,这个事,学生可以作保,与种姑娘毫无干系,我们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令公子,是来的第二天才在铺子遇到的,至于他为什么来了,却是不知。”秀才作个长辑,说道。
周义仁料这秀才不会撒谎,不由羞红了老脸,讪讪的笑一声,朝种小巧拱拱手:“得罪了,种姑娘,都是在下鲁莽,思子心切,既然有了他的下落,在下便也心安了,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种小巧叫住他,有心要告诉他梁家的事,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不至于吓着他。
“种姑娘还有事?这个瞧病买药之资,在下一会让家里人送过来,你意下如何?”周义仁以为她是为那一巴掌不算完,便又赔着笑脸说道。
倒是朱蕴有些耐不住,将他拉回来,重重的叹口气,将这两日来凤城见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周义仁边听边白了脸,心里暗暗叫苦,梁家的事倒是放到一边,一心只记挂周正面的安危。
“这傻小子!可是什么事都能出头?这傻小子!难道他娘的话都跟他白说了么?这傻小子!……”周义仁痴了一般,嘴里嘟囔着,竟然在两个小辈面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完全没有了主意的模样。
种小巧只当他是爱子心切,便出言劝道:“周老爷也不要过分焦虑,梁家的事,凤城百姓大多知道内情,量那个皇子也不敢大违民意行事,多少只眼睛瞧着呢,若有失公允,他的名声可是要完了的。”
周义仁仿佛如梦如醒般的抬眼瞧瞧她,展袖拭拭眼边的泪,也不说旁话,拱手与二人作别,匆匆走出门去。
种小巧目送他走远,有些怅然的口气:“秀才你说,他爹来了,他该没事了罢?也不用咱们操心了是不是?”
朱蕴坐下来,拿起书来,摇头:“本来也不用咱们操心不是,这本来不是他们梁家与周家的事,咱们不是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帮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
种小巧闻言,怔一会儿,慢慢点点头。
秀才说的没错,他们之间可有什么,他过的好或不好,有事或没事,跟她可有什么关系。
秀才自去温书,种小巧也不再叨扰他,一个人去客栈后头牵出驴车来,整饬下,打算明儿一早便回去,能说动爹娘跟着过来更好,若是说不服,只留给他们几两银子,自己一个人上来,等生意做好了,不怕他们不跟着来。
如此想着,又回去王老爹的铺子,家里家外的又是一顿收拾,真收拾到天黑,燃了蜡烛,方才停手,四处瞧瞧,方觉得神清气爽,各处都妥帖了,这才收拾着上炕睡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种小巧去客栈与秀才告声别,赶着驴车往回走。
路上辛苦暂且不提,单说这一日回到桃源镇,种小巧将先将驴车还了,方才匆匆的回家。
一走进这西盛街便觉得有些不对头,见着她的人倒像是见了鬼,打个招呼,眼睛都躲着,本来就会盯着她直勾勾看的屠夫也自避到一片猪肉后头,药店的小伙计见她走过来,竟不打趣,临身转到药柜子后头忙活。
种小巧就纳了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都这样看她,这回家的心便更急切,恨不得一步迈回去问个明白。
话说着就到了家门口,种小巧正要嘘品气,却猛的发现自己家的铺子竟然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满地烟灰。
看上去像是着了火。被烧的寸瓦不留。
种小巧这一惊不小,脊梁骨走了真魂,高声喊着爹娘,直扑进门来。
种大娘使身上的围裙拭着眼,从屋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种老爹。
种小巧那颗悬着心方才落了地,一屁股蹲到院子当中央,再起不来。
种大娘见了她,将手中的扫帚朝她身上掷去,怒骂道:“你还有脸回来,咋不死在外头?种家的脸面算被你丢个净光,算我没养你这闺女,你怎么不去死!”
种小巧被她娘这顿没头没脑的骂,骂得更是摸不着头脑,带着三分委屈叫道:“我干啥了我,我不过去省城卖了趟油,怎么就给你们种家丢脸了?自古到今,没听说自己赚钱吃饭养家的倒成了丢脸的事!”
种老爹跺跺脚,过来扶起她来,拉她进了屋,方才苦着脸问道:“巧儿,你老实告诉你爹,倒底是去卖油了,还是跟周家小爷去省城买宅子单过了?镇上可都传开了,说是周家安人容你不得,你却迷了周小爷的魂,硬拉着他去省城买宅子做外室去了。”
种小巧只觉得眼前冒金得,人就要昏过去。
她爹这席话却比周义仁那一记耳光还歹毒,真正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这样编排她的瞎话!
“这铺子是周家的人烧的?”半晌,种小巧方才咬牙问了一句话。
种大娘哭天摸泪:“谁知道,反正周家的管家瑞大娘来家里跳着脚骂完了,当天夜里便走了水,都是油和木头,烧的可不快,根本救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烧完了。”
种小巧直了直眼,将满眶子的眼泪直逼回去,不让它们流出来。
上前给她娘擦擦眼泪,含笑道:“别哭了,只要人没事,比什么都强,我哥呢,怎么不见他?”
一提他哥,种大娘却又放声大嚎起来。
“巧儿,你哥气不过,到周家找他们理论,被他们家护院打了一顿不说,还给按了个私闯民宅闹事的罪名,关进县衙大牢里了。”种老爹哑着声音说,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他们也欺人太甚了。”种小巧怒道,眸子里生生的怒火,拍拍手就要往外去。
种大娘伸手薅她回来,哭道:“已经赔了一个进去,好容易回来一个,还要添陷进去不成?你倒是给我回来!”
“难道就这样被他们欺负了不成?我又没有做错事,他家听风就是雨,胡乱错怪好人,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么?”种小巧怒道:“我去倒衙告他们去!”
“傻孩子哟,你告什么去,又没人看见是他们烧的铺子,你倒是拿什么告?人家与知县家可是儿女亲家,难道能听你的不成?”种老爹跺着脚哭道:“还是想办法先将你哥从牢里弄出来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