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小巧并不想理他,径拉着秀才出门,来到下面,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了,叫小二送两盘小菜来,又要了一角酒,两碗饭,与秀才慢慢吃起来。
朱蕴便犯了清高病:“种姑娘,你的钱,在下一文也不要,还请你收好。”
种小巧与他推辞两三番,他只是不收,也是无奈,正要烦恼,却听秀才笑一声道:“种姑娘,我还有个法子,要与你商量,你看可行不可行?”
种小巧盯着他,让他快说。
“早上我上街时问过,这里的铺子租一间,不过十两银子一年,咱们没那大本钱,不必租那上好的地方,普普通通的一间,做个小本生意,多宣传宣传,我算过了,比在咱镇上可要出息的多的多,不知你意下如何?”朱蕴摇头晃脑的道。
种小巧瞧瞧自己腰上的银子包袱,动了心,秀才说的有理,自己租个铺子就这么做起来,也好,虽然出息不了先前那铺子那么多利息,总比老待在镇上强。
况她在镇上的名声算是被那周家毁完了,换个地方也好,省得听那些不想听的话,惹那些不想惹的气。
“秀才,明儿你陪我去街上转转,咱们租一间房罢,等生意做好了,把我爹娘也接来,咱们也就成了大地方的人了。”种小巧笑道。
秀才点点头。
种小巧却又笑道:“却是不好,整天价拖着你不务正业,倒忘了你是来应试的,还是好好念书罢,我自己去,你只帮我拿拿主意就成。”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叙着闲话,吃完饭,自上楼来歇息,还未走上楼,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孩子走过来对秀才作辑:“请问可是朱秀才老爷?”
秀才忙着还一辑,笑道:“在下认得你,你是王兄的小厮罢?”
小厮也笑起来:“朱老爷好眼力,只在府衙见过我一回,便记下了。今年定能金榜提名。”
“借你吉言,不知兄台找在下所为何事?”秀才笑着回言。
小厮方又回道,原是有了梁家的消息,所以他家爷才让他过来请秀才老爷过府一谈,顺道吃顿便饭以叙别后之情,又说那日在府衙实在是忙,故才怠慢等等的官话儿。
秀才也不甚推辞,答应着,拱拱手随他而去。
累了一天,又生了一肚气的种小巧回房后,当真是困乏的不行,洗漱下,便歪到床上睡去。
也顾不得想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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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天明,种小巧一睁眼,日头已经升起老高,她赶紧起了床,却惦记着昨日跟秀才说的租铺子那事。
走过去敲秀才的门,只是没人应,上来送毛巾的店小二告诉她,秀才一晚未归,怕在宿在客人家里了。
种小巧只得一个人下来,正遇着店老板帮客人收拾碗筷,心中一动,等他收拾完了,便跟他聊起来,问他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想要转让铺面的?
店老板一拍大腿,乐了,还真让这种小巧问着了,就在这客栈旁边,便有一家杂货铺子要转的,却是那老儿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正在找合适的人接手。
铺子却是他自己的铺子,要的租金也不高,可这老儿却有个毛病,非要找个他顺眼的人接手才肯将铺子交出去,还说了,只要他瞧着是个买卖人,不至于糟蹋了他这一辈子的心血,就是白送于他这铺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种姑娘,我这就带你过去问问去?说不定呀,这老儿等着就是姑娘您呐。”店老板半正经半打趣道。
种小巧应下,跟着店老板走出去找那杂货铺的老儿。
她可是真心想做买卖,真心想把买卖做好,但愿那老人家能理解她这片心。
店老板带着她走到地方,还真是不远,那老儿却正在铺子外支颤微微的支楞着摊子,店老板跟他打个招呼,笑着问好。
老儿也笑着回言,两人扯两句闲篇,店老板便将种小巧的事告诉了他。
老儿上下打量种小巧两眼,点头:“我也听说了她的事,可怜见的一个姑娘,只是老儿我活了快七十年,也从未听闻有女人能单独出来支楞生意的,不敢信。”
“老爷子,我真行,我自十三岁起,便独自在家支撑家里的麻油生意,于做生意上,我这心可是诚的。”种小巧上前施个礼,诚心诚意的说道。
老儿还是不相信的眼神,再打量她两眼,扯着店老板的袖子往铺子里面拉,却对种小巧道:“你与张老板有点要事说,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着,便拉着店老板进去,将铺子门半掩了,不知说什么去了。
种小巧立在那儿,见他的摊子支楞了半边晾在那儿,也闲不住,走过去帮他弄好,将本来杂乱无章的各色货品,整整齐齐的排列到架子上,见那脏的,自寻个铜盆,弄块抹布擦干净。
约莫一柱香工夫,这本来看上去乱七八糟又脏兮兮的杂货铺门口,倒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她见两人还未出来,便拿着抹布又擦装货的货架子。
正擦着,只见有妇人来买两包钉子,东西未接手,却说要赊帐。
种小巧将钉子交给她,自从袖里摸出两文钱来丢进货架下盛钱的笸箩里,却对那妇人笑道:“这位大嫂,我们这儿小本买卖,赊不起帐,这样,我先替你交了,待你有了钱,自还给我就是了。这样以来也不算赊帐,我呢也好做。”
那妇人听她如此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抠抠索索的从袖里摸出两文钱丢到摊子上,自走了。
种小巧收了那两文钱,方将自己的钱从笸箩里拿了出来。
她转身拿起抹布正要接着擦那货架子,只见那老儿和店老板笑呵呵的从铺子里走出来。
种小巧忙迎上去,笑道:“谈完事了,老爷子,才刚有人来买钉子,我见你在盒子上写了价钱,便自作主张给你卖了两盒出去,你不会怪我罢?”
“不怪,怎么会怪你呢,那妇人三回倒有两回赖帐不给,人却是好人,只是穷,你倒有方法治她,极好。”老儿笑道。
“我也看出来了,她是真穷,能给就给了,不给,这钱我替她交了也就罢了,都不容易。”种小巧红着脸笑道,心知他们在铺子里怕是把刚才的情形都看清楚了。
“孩子啊,从今起,小老儿可就将这铺子交给你了,我这点杂货也不多,你想卖不就卖,不想卖只卖你的麻油辣椒酱什么的,只给个本钱就成。
我自回乡下养老,轻易不过来,租金却也不用给了,待我百年后,我会嘱咐我侄儿过来收房子,若他不收呢,你就一直做下去罢。”老儿笑道。
种小巧张大了嘴,瞧着店老板,以为店老板又跟这老儿说了什么话,他才这般痛快的答应租铺子给她。
店老板便笑道:“才刚你在外面做的事,我们都看着了,老伯觉得你是个买卖人,这铺子给了你,必不至于糟蹋了,所以才放心的将铺子交给你啦。”
“老爷子,我付你租金,你自带回乡下安心养老去,我保证好好做这铺子。”种小巧露出笑容,高兴的说道,便从袖里摸银子,要给那老儿。
那老儿却只是推辞不肯要,硬说自己养老的钱足够,有了种小巧接手这铺子,他却也了了心事,东西早就收拾妥当,明儿雇个车就走了。
种小巧感激的无可无不可,非要请老爷子下馆子吃席去,又要店老板作陪。
老爷子听说吃席,倒也没怎么推辞,收拾了东西,跟着种小巧出了门,一起来到附近的一家饭庄,要了几个小菜几角酒,滋润的喝起来。
待喝完这顿酒,半醉不醉的回去,将铺子的钥匙等物,一样样交给种小巧,交待好了,方才去后面睡了,只等明儿起程回家。
这一忙活,倒又到了下午,店老板却也是大半天没做生意,只陪着这种小巧乱跑,种小巧满心感激,回去的路上一直说着感激的话。
店老板却也是个爽快人,便打趣她:“那我以后去你铺子买东西,是不是能赊帐了呀?”
“那可不行,不过张老板你要去买东西,只管去,我不收你钱,白送你却行。”种小巧笑道。
两人说笑着回了客栈。店老板自去忙活自己的,种小巧兴奋的上了楼,打算将这好消息告诉秀才,这客栈却也不用再住了,自搬去铺子里住。
她已经打算好了,回去将她爹娘也接了来,在省城边磨麻油边做生意,省城人多铺子多,生意指定比在桃园镇要好许多,只是不知她爹妈妈说在镇上住久了,肯不肯跟她上来。
她过去敲秀才的门,秀才开了门,见过她,嘘口气,露出笑来:“你再不回来,我真是要去报官了,好不让人心焦,以为你赌气回去了呢。”
种小巧不跟他罗嗦,将自己租下了铺面的事告诉他一遍,秀才却也替她高兴,又张罗着要替她取个好名字。
种小巧又问起他梁家的事。
秀才本来兴致勃勃的脸冷下来,叹口气,摇头。
“你那同窗也帮不上忙?想是必要砍头的?”种小巧怅然的问道,明明知道秀才会答是。